章節字數:2714 更新時間:20-10-23 21:53
今年的南方小鎮故城,落下了幾十年來的第一場雪。
雪下得極大,觸目所及,放眼望去,小鎮中隨處可見,皆是一片白茫芒色。
應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猴三兒裹緊身上的冬衣,緊趕慢趕地出了酒館的時候,天幕上已經潑滿墨釉,嵌著幾顆星辰。
“明日終於要放晴了。”他抬頭盯著頭頂看了半晌,喃喃自語道:“這見鬼的天氣,恁得凍人。呼。”
話才吃口之間縷縷白煙從口中溢散而出,猴三兒將酒瓶子抱在懷中,搓了搓指尖就不在停留,而是冒著風往回走。
北風格外的大,呼呼地吹著,像是要刮去人臉上的一層皮肉不可。雪也很厚,堆積在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不僅如此,常年沒有見過雪的人行走在雪上,隻覺得腳下不停地打滑。
何況猴三兒這個不過十二歲的少年,個子雖然像是春天的小樹苗一般抽高,但是他裹著冬衣棉褲,腿腳都綁在一起似的,邁不開步子不說,同時還得惦記著懷裏的酒瓶,不能讓它掉下來。
一心多用,這路走起來就越發的艱難了。
“呼呼——呼唔——”
北風在耳邊肆無忌憚地吹拂著。
猴三兒縮進陰影處的小臉上,眉頭微微皺起,眸中流露出一絲擔憂之色。
隻聽他一刻不停地碎碎念叨著道:“晏先生還在看書嗎?有沒有披上外衣還是又穿著單衣就靠在床頭上了?如今天寒地凍要是受了寒氣如何是好?明明咳嗽才漸有好轉……”
猴三兒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整日流落在小鎮的街頭巷尾,靠乞食為生,受盡欺辱與白眼。
那一日同樣是個冬天,隻是沒有下雪,卻依然冷的很。猴三兒連著兩日沒有討到吃食,餓得頭暈眼花的時候終於偷拿了一個包子。
老板追著將他踹倒在地時,就在他惶恐不安之時,晏先生便如九天下凡的神仙似的,出現在他麵前,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然後對老板說。
“這個孩子我要了,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別為難他。”
這一幕,猴三兒此生都會銘記於心。
後來晏先生替他付了包子錢,又請他吃了一碗甜進心裏的白米粥。最後在他惴惴不安地時候,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去了他的家。
從此衣可蔽體,飯能食飽,頭頂有瓦片,再也不用過顛沛流離的日子。
晏先生不圖他回報,但猴三兒不能不記著這份恩情。從他跟著晏先生開始,但凡晏先生說的話,叮囑做的事,他都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裏,努力做到最好。
有時候得晏先生一兩句誇讚,他就如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猴三兒打定主意永遠跟著晏先生,照顧晏先生。
然而從他待在晏先生身邊時才發現他的身子尤其孱弱。換季生病,吹風頭疼,連多走兩步路都會腿疼的直皺眉頭。
他的臉色也不如常人那般氣血充足,反之他的臉總是顯得蒼白,唇無血色。
猴三兒那幾年在外麵摸爬滾打,吃得不好。也沒有他這般虛弱。晏先生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麼,竟將自己養成了如今的模樣。
於是家裏的事兒猴三兒一手包了,平日裏連吃飯都恨不能喂晏先生吃才好。
惹得晏先生哈哈大笑之後,到底還是拒絕了他。
想起當時,晏先生大笑之後泛出紅暈的那張臉,猴三兒低低地笑出了聲,餘音被撕碎在風裏。
分神想著事情,回去的路仿佛也變得短了。不知過去多久,猴三兒拐過熟悉的一道巷口,凍僵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終於到家了!
猴三兒這般想著,腳步也變得輕快許多。幾十步後,他終於來到一座閉緊的門前。
直到這時他才突然發現自己早間掃淨落雪的台階上,不知怎得趴著一個穿著白衣的人。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與白衣融為一體。
所以方才遠遠的看著時,猴三兒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猴三兒神情一頓,笑容瞬間凍結在臉上。
他出門的時候,台階上是空無一物的,回來的時候這裏突然趴了一個人,生死不知。
猴三兒心裏一慌,下一個念頭就是想到待在家裏的晏先生是不是出事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跨上台階,繞過那人,推開掩住的木門。慌亂中險些又要滑腳,卻又不忘護好懷中的酒瓶。
來到晏先生的門口,猴三兒盯著門紙上映照出的燈火,越發的急了起來。他用力地拍著大門,聲嘶力竭地嚷嚷道道:“晏先生,晏先生!”
這一聲,直叫的扯破喉嚨似的,極為淒慘。
猴三兒拍得極其用力,整片門板被他拍得“啪啪”作響。下一刻,房門被從內打開。披著外衣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門口,一把扶住他住他因為突然開門而來不及反應往前衝的身子。
“出什麼事了?這般著急?”晏先生的聲音溫溫沉沉,發音很低,仿佛沒用多少氣力。待他看見猴三兒頭發上,肩膀上沒有來得及融化的雪時,嚇了一跳。
“你這是去哪了?帶這麼多雪回來?”說話間,晏先生抬手指尖碰了碰猴三兒通紅的小臉,被凍了一下,忍不住擰眉道:“胡鬧!你做什麼了把自己凍成這樣?我說過多少次了,要愛惜自己身子,你為何一直不肯聽?”
晏先生身子不好,所以格外在意這些事。
猴三兒被劈頭蓋臉地一頓質問,先是呆了一瞬,然後整個人就像被抽了筋骨似的,脫力地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道:“太好了,晏先生沒有事,太好了……”
晏先生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弄得一愣,不解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為何這般慌慌張張的?”
“晏先生。”猴三兒緩了緩,那顆懸著的心才徹底歸位。他喘著氣,仰著腦袋癡癡望著晏先生那張寡淡的臉,答道:“咱們家大門口趴著一個人,生死不知。猴三兒還以為先生也、也……”
晏先生:“門口趴著一個人?你確定?”
猴三兒:“對,猴三兒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個穿著白衣的人。”
晏先生沉思須臾,忽然抬腳往外走。
猴三兒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晏先生去哪兒?!”
晏先生腳下不停地跨出了屋子,一邊回他:“出去看看。那人若是死了,總不能讓他趴在那裏。那人如果活著,這冰天雪地裏凍上一遭隻怕想活也難。既然趴在我門前,我又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猴三兒張了張嘴:“……”
是了,先生就是這般心善之人不然當年也不會將他帶回來。
“先生等等我!”猴三兒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晏先生徑直走到大門口,木門被猴三兒倉皇推開,如今對外敞開著。他跨出門檻,一眼就看見台階上的人。
一身白衣,銀發雪染,乍看一眼,仿佛是位華發早生的老者。
晏先生隻粗粗打量一眼,然後蹲在那人的身邊,伸手將那人翻了個身,露出那個人的一張臉。
“啊!”猴三兒恰好看個正著,短促地驚叫一聲。
那是一張麵目全非的臉。
除了原有的五官依稀能夠辨認之外,臉上其他地方都生著膿包,有些膿包不知道是不是被壓的破裂,皺皮黏在臉上,一片狼藉。
這哪裏還是一個活人,他分明就是地獄爬上來的餓鬼!
“晏、晏先生!”猴三兒都快嚇哭了,偏偏晏先生麵不改色地打量著他。
這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子,除了臉嚇人之外,四肢浮腫,兩隻手腫得像饅頭,不僅如此,他的腰腹那塊的白衣上染著暗烏之色,是凝固之後血的顏色。
這樣的人真的還能活著嗎?
晏先生將手探到他的鼻子下,竟然真的探到了一絲鼻息。
他麵色微微一頓,然後在猴三兒又一次驚呼之中將那人攔腰抱起跨進了門裏。
“猴三兒,備藥,順便燒些熱水來。”
猴三兒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行動處如弱柳迎風的晏先生抱著那個不比自己矮多少的人,腳步不停地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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