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09 更新時間:18-08-26 16:07
山林間靜謐無聲,破曉之間一道晨光灑下,忽而晃過的身影顫動了樹枝。
他們不約而同地斂去隱身法術,是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少年笑而不語,身穿紺藍布衣,腰束淺色銀杏花紋,綁著長長的玄色金邊發帶,他憋笑許久終於忍不住:
“嶺……鈴兒,去吧。”
解心遠微微一笑,一把將身旁的素色衣裳的少女往前輕推,身上的佩戴的小鈴鐺發出了聲響。
“……”
從天界到凡間下來這段時間晉少嶺就一直忍受著死黨解心遠的嗤笑聲,“她”忍住了心中粗言穢語,“夠了你,這麼惡趣味也虧你想得出來?”
解心遠聳了聳肩,“誰叫你猜拳猜贏了啊?沒辦法啦……就算贏的是我,我也沒有法力變成女孩子啊晉少。”
眉頭扭成八字,一副“我也無能為力”的樣子,著實看著欠揍。
晉少嶺搖頭,指著解心遠的下顎,“我跟你說,下次你要是贏了……不,輸了,就算是沒有法力,你也要給我直接打扮成女孩子!”
晉少嶺悔極了自己答應了解心遠這個賭局,猜贏了迫不得已把自己化身成一不起眼的丫鬟,想著接下來的行動要得人心,修成了鄰家無害的女孩五官,身高差了一截已經渾身不自在了,還要感受胸前起伏和解心遠煩人的譏笑。
他隨之想象了一下法力不足無法化為女體的解心遠當真穿上女孩衣裳的畫麵……——解心遠骨架雖不大,眼睛不大不小,清澈的眼眸透著淡淡的冷漠,身體也許比尋常姑娘寬肩一點,也沒有什麼違……不,他眉宇那種屬於男子的俊美文雅還是與女性的大相徑庭,除非把眉毛剃了或許比較像。
解心遠抓著晉少嶺的指頭搖搖頭,內心暗忖下次我也是不可能如你所願的:“你這樣嬌嗔的樣子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刁蠻小丫鬟,等下見到翟家老太太的時候記住收斂一點。”
“……”說到這個,晉少嶺開始不滿地磨起了牙關。
解心遠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沒辦法,鬼拍手不肯借我們易念筆,這回要我們自己負責了。”易念筆,本來平時他們問鬼拍手大哥借來執行任務,作為神仙能短暫修改凡人的記憶,數日內失效,凡人會忘記神仙介入過的存在。
晉少嶺道,“我們這樣很危險……要是有凡人一輩子都忘不掉我們的存在……”
解心遠衝他挑了挑眉,“所以嘛,要你變得更普通點兒啊,臉蛋。你現在雖然不醜,但是也算是凡人裏麵好看的丫鬟,這樣不行,對了,太醜了也不行會讓人印象深刻……”
晉少嶺搖手,“不行,太醜了我自己受不了。”
“你的自尊重要還是我們的使命重要呢晉少?”
“……”
權衡之下,晉少嶺隻好揮手,瞬間“她”的眼睛變得狹細平庸。
解心遠略有微詞,“不行啊,你這個單眼皮也太顯眼。”
晉少嶺無奈,再變。
解心遠挑剔道:“你不如把臉蛋變腫一點兒?”
晉少嶺發誓解心遠這王八蛋再說一句話他就以法力在他之上毆打他於這無人山林之間,一邊還是接受建議,按照自己見過最平庸的姑娘的長相,改成了一張讓人過目即忘的臉。
解心遠毫無靈魂地鼓掌,“不愧是晉少。”
“少廢話。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這回要‘綁’的對象是誰嗎?真的要賭嗎?出錯了怎麼辦啊?”
“我也不知道啊,你問我。”解心遠睜著眼說瞎話,默默把袖子裏的本子捂實了。
晉少嶺不打算跟他廢話打算從他身上搶奪記錄著姻緣簿。雖說是姻緣簿,但他們隻是赤繩庭的小卒,拿到的隻是分派任務用的分卷,看起來不薄不厚但實際上隻有一頁紙,寫的就是他們這次要給拉紅線的對象。
從月老手上接過任務的時候,本子恰巧落到了解心遠的手上,卻不料在他們要打開看到了有緣人“翟寶儀”的時候,解心遠倏地把本子合上了,然後露出了心懷不軌的笑容。
認識百年,晉少嶺自然明白解心遠那使壞之心又來了。
“這次你想幹什麼?”
“你也知道,不是有緣人,紅線那是綁不上的吧?”
——那是綁錯人也沒關係的意思嗎?晉少嶺是沒想到這種天定的緣分卻變成了解心遠心血來潮的遊戲保障。
“是的,線錯了也沒關係,因為綁不上的嘛。”解心遠眨著無辜的眼睛,“剛我們也沒看到翟寶儀的有緣人是誰,不如,我們這一次賭一把,誰贏了誰就答應對方一個條件,當然是在能力範圍和尊嚴之內。”
“那、那你偷看本子作弊怎麼辦?”
解心遠雙手捧著姻緣簿,“來,你施法,捆上,那麼我就打不開了啊。”
晉少嶺狐疑著,還是照做了。
解心遠待他施法用封印了姻緣簿之後自然而然又藏到身後去了,引得晉少嶺“誒誒誒”不滿,解心遠又解釋道,“你都封印了,我也看不到,換你收著的話你隨時可以解除封印作弊怎麼辦?給我藏著那是最公道的,對吧?”
“就你會詭辯。”晉少嶺想了想他法力遠在解心遠之上,他要破他封書術,大概還要修煉百年有餘。
解心遠擅詭辯不止,還時常有整蠱之心。“來,猜把拳。”
“猜什麼?”
“贏了的人有一個可以先給翟小姐綁上紅線,猜中意中人能率先勝出的機會。”
“什麼意思?”
“贏的人能接近翟小姐,潛伏在她身邊觀察,獲得意中人的提示啊。”解心遠說得一本正經,“輸的人如常,隻能用隱身術為有緣人牽紅線。這樣如何?”
晉少嶺也沒好氣地笑了起來,“你知道嗎,通常提出這種規則的人,都是輸的那一個。”
解心遠不等他說完就迫不及待地遞出了拳頭,晉少嶺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不由自主張開了手掌。
“你看我贏了。”晉少嶺一臉“我說得沒錯吧”。
“哇,你贏了。”解心遠語氣平仄,然而又有種呼之欲出的竊喜:“那、那晉少……”
——這就是晉少嶺被他坑得化作女身的緣由。
解心遠還一個勁拍馬屁,“你說,接近翟小姐,你總不能用真身吧?晉少,你英俊瀟灑,搞不好翟小姐愛上的是你,你也知道什麼下場吧?所以你必須變女人啊……”
“放你狗屁,我用我的真身接近她也可以的吧?”
晉少嶺指的真身便是“喜鵲”,喜鵲報喜報姻緣,乃是赤繩庭裏月老最得力的神禽之一,怎料今天他混到今天要跟解心遠這家夥一起出差呢。
“你確定你要變成一隻鳥嗎?”解心遠這麼一問,讓晉少嶺回憶起成多年前他為了一位妙齡少女牽線化身喜鵲接近之,被以為是天降靈鳥,喜氣迎門,凡人想著不能讓它跑了的心裏,演變成院裏上下的人加上平日頑皮的熊孩子提著籠子追著它的噩夢。
晉少嶺身軀一凜。
為凡人牽紅線將近千年,開始的日子說是有趣,可如今日漸無聊,加上他自己本身也並不是玩不起的性格,對上死黨解心遠的玩心那更是對抗之意達到臨界,遂乖乖地給自己施了女體的法術,隨之下凡執行任務。
“鈴兒,你這樣不夠慘啊。”解心遠遙望鬱鬱蔥蔥的田野小路,趕路的一行人抬著轎子不慌不忙,翟老夫人約莫一刻鍾就來了。
“我弄得一身泥,夠淒涼了吧?”
解心遠回頭晉少嶺已經為自己的衣裳和兩腮添上泥濘汙漬,看起來就像個貪玩忘家在外混得一身肮髒的農家小女孩。
“……”
“說話啊喂。”
“不夠慘。”解心遠繞到“她”的身後,忽而伸手一推。
“你說什麼……——啊——!”
晉少嶺滾落山林之前驚愕且不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沒良心的死黨,在他表演“摔下山崖用身軀截停翟老夫人的轎子”的昏迷不醒之前,殘留在眼簾是天昏地暗的枝繁葉茂的樹影和解心遠衝他雙手大幅度地揮手的身影。
那家夥,肯定笑得很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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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家老夫人,如他們所料是個心善之人。他晉少嶺被推得滾了下來,不偏不倚滾到了家丁腳邊,差點一腳踩了上去,同時嚇了轎夫一跳,鬼叫著“死人啊死人啊有死人摔了下來”,搖搖晃晃的轎子驚動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鈴兒滿身是泥,額頭臉上還有擦傷鮮血讓人不禁心疼,伸手抵在人中一探,她慶幸這姑娘還有氣,立馬一並帶到城裏命人找來大夫治療。
醒來的“鈴兒”還記得他們提前爭辯得差點打一架才定好的故事:她名叫鈴兒,是牛山一家農戶的三女兒,農戶隻想要男孩傳宗接代,她之前的兩個姐姐已經賣給大戶人家為奴為婢,後娘所出的四兒子好不容易出生,父親又想把她賣了幫補家計,本想賣到妓院隻見她姿色平平便壓價,雙方越談越崩暫且擱置,她連兩個姐姐都比不過,父親越想越虧,心情不好之日就把她打得渾身是傷。她心知父親哪天氣不過,就算便宜也會把她扔到秦樓楚館自生自滅,她就逃命般從家中一夜數十裏,逃到莞州,怎料一個踉蹌,從山坡上摔下,驚擾了翟老夫人。
晉少嶺偶爾也混入凡人人群,但也沒有這次的目標明確,且出賣性別靈魂和審美,解心遠作為好兄弟為怕他出什麼岔子故意隱了身在旁提點,還感歎晉少實在太拚太加戲了,他隻是輕輕把人推下坡,哪能流那麼多血。
我不僅要流血,還要流淚呢你大爺。
晉少嶺心裏行行哀苦,沒能開口反駁他,轉個臉就滿臉淚痕,衝著翟老夫人哭喊著活菩薩,求之收留,做牛做馬給老夫人賠醫藥費,哀求著切勿把她送回牛山家中,否則她寧再渡鬼門關。
聲淚俱下,老夫人看她可憐,自家家大業大,多養個丫鬟也算不了什麼開銷便收了,還留下了醫藥費不必還,痊愈後也給她薪糧養活自己。
老夫人和藹可親,吩咐照顧後就走了,隻見晉少嶺愣了好一會,解心遠淡淡掃了這房間一眼,揶揄了句“趕緊收起那可憐勁兒,我去了解下翟府”後跟隨著翟老夫人去見翟府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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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下來,家丁都頗為詫異鈴兒姑娘的康複程度,明明聽說是撞到了頭,前兩天腦部還捆著布條,這下子印子也少了許多。鈴兒睜眼說著瞎話,說自己皮糙肉厚,傷得也不深,很快就好了,無視了大夫的勸留,“她”連忙到老夫人的身邊伺候報答。
這些天聽解心遠的彙報得知,翟家之主是當朝的正二品的莞州新晉都督,中心人物的翟寶儀是翟家的嫡出大小姐,年正十七,正是開始張羅婚事的歲數。翟寶儀性格開朗,雖不是傾國傾城,但長得精致,五官臉蛋小巧,杏眼閃爍,眉宇稚氣有逐漸長開的兆頭,加上翟都督的千金,也算是莞州數一數二的小美人。
而翟老太不願隨兒子升職搬遷居住故鄉多年,見孫女是有婚事的兆頭,翟都督連忙把老太太請回莞州來長住,他們正是瞧中了這一點。
關於官家小姐的婚事,翟都督自然是瞄著同僚的公子少爺聯姻,然而夫人暗暗提醒:她曾在女孩未出生前定了個娃娃親,便是許了當時鄰家做珠釵發簪生意的宇文家的公子。
翟都督不以為然,隻覺那是婦人之間口頭玩笑話,嚷嚷“不能拿女兒的親事開玩笑”拒絕實現承諾,實質心裏盤算著哪位為官人士更與自己門當戶對。
夫人見此也有點慍怒了,掏出自己的好幾盒的發飾珠釵,說著自己分文未付,這就是宇文家多年給娃娃親的定親之物。
翟都督一聽,正要揪著夫人去給宇文家賠上幾百兩道歉退婚之時,翟寶儀扶著門笑個不停,當那是自家父母的日常玩鬧,一襲鵝黃衣裳的少女跨過門,打算坐下喝茶繼續觀戰。
夫人也惱女兒的不上心,“你爹是要把你嫁到官場聯姻,關乎你自身的幸福,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翟寶儀內心是有點慌,比起這個,父母之命的婚事忽而擺在眼前使她沒有真實感,反問道:“娘,您也是嫁給當官的爹,怎麼笑不出來?”
“怎會一樣呢,你娘我是自己選……”
空氣在那刻凝固了一秒,翟寶儀便問了:“那為何我不能自己選呢?”
隱在角落的解心遠一聽挑起了眉。
左有母親日夜嘀咕著的珠釵大戶宇文公子,自己的青梅竹馬,年長她僅兩歲,自她出生,翟家和宇文家幾天就見一次,最是熟悉;右有父親盤算的官場聯姻,人選或許父親心中有數,家世地位上自然不會失禮到哪裏去。
翟都督似乎沒聽進去,“那你說,做官的有什麼不好的?”
母親又問,“那做生意的又有什麼不好的?現在太平盛世,一派祥和,不一定要嫁給做官的才穩定吧,宇文家的兒子……”
翟都督打岔道:“那你是覺得嫁給我不如一個做生意的是吧?”
母親最怒是每次的爭吵丈夫的惡意發散,“我哪是這個意思?”
翟寶儀托腮眼看父母一如既往開始旁若無人的爭吵,長歎一口氣,若她開口,想必是劈頭一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說話的地方”的教訓,她隻好裝作家中擺設靜默看著一切將要定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正在此時,鈴兒扶著翟老夫人跨過門檻。
翟氏夫婦噤聲迎了上去,而她在門外早已聽聞一切,擺擺手,“你們說,我們是不是大戶人家?”
翟都督摸摸鼻子,以為自己母親是要教訓自己以為自己還是小官的時候和夫人從白天爭吵,如今失了做官的和官夫人的體統,正欲開口,翟老夫人又再問兒子一句:“翟都督,你說,我們現在,是別人挑我們,還是我們挑別人?”
翟都督一愣。他曾想女兒出嫁但不能出莞州,再遠也隻能接受距離數十裏的珠州,在他看來,官場地位相約就是張家員外的公子,同僚之中最為友好的歐陽巡撫的幺子,還有正值青年的一等侍衛葉氏……
翟老夫人沒等他反應,“我孫女,配得上很多人,你為什麼不讓她選呢?”
“……”翟都督試探問道:“母親的意思是……”
“可以的話,你讓年輕人自己見個麵。”翟老夫人順著椅子坐了下來,“都見個麵,莞州大都督,以你的麵子,你的官場朋友公子是願意上門做客的吧,讓他們來,不願意來的我們也不能送上門。
我想啊,反正你打著小算盤的那幾個人寶儀都沒見過,倒不如讓她在你們推薦的幾個人之中選個自己心儀的,門當戶對了,寶儀又喜歡了,最後也不會怨你們的。”
“怨什麼的……”翟都督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兒,才明了自己確實一直沒有關心寶儀的心情。
翟寶儀生性聰明,平易近人,做事大方得體,翟府上下都喜歡這位大小姐,身為官家小姐的刁蠻任性那是一點兒都沒有,但是也正是多年無欲無求,逆來順受的乖巧使他也順理成章忽視女兒。這一次,他也依舊認為女兒會順從他們的意思出嫁,走上他們認為幸福的道路。
翟老夫人態度堅定,開始念念叨叨著“為什麼我們孫女不能挑別人,官都做得那麼大了,為什麼不是別人巴結你,還想拿自己的千金倒貼別人……”質問著自己的官位地位是否形同虛設,翟都督無可奈何,開口問道:
“寶儀,祖母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少女險些失了儀態,一口茶幾欲噴出,須臾怔然,繼而悟到了父親和祖母的意思,眼睛一瞬亮了起來。
解心遠也有點驚愕,遊刃有餘地抱著的雙手不禁垂下,轉頭,不約而同地與晉少嶺對視。
他們本是想要猜翟寶儀是否心係青梅竹馬的珠釵店少爺宇文弈笙,還是如同尋常女子一般心甘情願嫁給父親安排的素未謀麵的官商夫婿,雖二人沒有說出來,實際上就是比誰更快給人係上紅繩,完成任務。
如今翟老夫人這麼一問,這道題很可能會出現二選一以外的答案,或許是三選一,更甚是四選一——這是解心遠意料之外的事。
解心遠眯了眯眼睛。
這個賭局,或許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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