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31 更新時間：18-12-05 10:21
“哎，好吧。我不想騙你。那天我確實不是自己去的，是和一個女客戶談生意去了。”肖以冬垂下手臂，眼神裏有些委屈地看著我，“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知道，畢竟是工作上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不好。”
我抿著嘴沒有說話，腦袋裏不斷拚湊著那天在國瑞城裏見到的肖以冬和那個背影。肖以冬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當然是選擇相信他了。這種信任，不光建立在我們彼此之間的戀愛關係上，也同樣建立在“我已經認識他十年了”的基礎上。
“池浩，你不信我嗎？”說到這裏，肖以冬攥著我的手，力道微微緊了緊。我看著他的臉，寫滿了無辜和受傷的樣子，像是一隻被獵人逼到牆角的小鹿，楚楚可憐。
我忽然間想起那天晚上在地下車庫對著喬翊咄咄逼人的肖以冬，那副盛氣淩人的架勢和今天簡直判若兩人。
我一時間有點糊塗了。
“我信你。”我道，口中呼出的熱氣化作白煙飄在我和他之間。“我隻是突然想起來隨口問了句，你別多心。”
“好。”肖以冬雙手攥住我的右手，捧在唇邊輕輕吻了一口，“池浩，既然我們在一起了，我肯定是要百分之百對你毫無隱瞞的。”
我看著這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像個撒嬌的小男孩一樣露出柔順的一麵，右手順勢撫上他的臉，笑了起來，“好。”
我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句話——愛總是在患得患失的時候最美好。
他看到我笑了，在空無一人的公交車站把我攬進懷裏，溫熱的嘴唇透過我額前的劉海輕輕貼著。我沒有動，在這寒冷的夜裏，偌大的城市被黑暗和孤寂吞沒的時候，我是何其幸運，還有這樣的一個懷抱。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那個隻剩彼此陪伴的除夕夜。
回到家的時候，我已經靠在他肩頭睡過了一路。和他在一起以後，好像一下子少了很多要思考的東西，我不用操心晚上吃什麼，操心會不會坐過站，很多一個人生活時需要考慮的種種，一下子從我的日常中減負了。
這種有個人可以依賴的感覺，很好。
換好衣服，肖以冬便迫不及待地摟了上來，薄唇廝磨著我的耳廓，用一種無法抵禦磁性嗓音說：“池浩，想要你。”
一瞬間我的呼吸都被這句話撩撥起熱浪似的。
我轉過身，踮起腳，吻住他的嘴。這張嘴太邪惡了，說出來的話都像是迷魂咒語，讓我不能自拔。
此時此刻，我的腦海裏隻剩下兩個詞，情欲，占有。
我們一路吻著進了臥室，肖以冬迷亂之間伸手開了燈，迫不及待地解開我睡衣的扣子，一發力，就把我整個人壓在床上。
我看著他，意識漸漸放空，雙手像失去了力量，任憑他一個個解開我幾分鍾前係好的口子。胸口瞬間湧進冰涼的空氣，又突然間落下好幾枚滾燙的吻。欲望驅使之間，我有了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就像一片冰原上空突然墜落的隕石，在地麵掀起滔天火海。
“肖以冬……嗯……”我悶哼著，拽住他的手腕。
“嗯？”
“直接……直接進來吧。”
我的臉頓時紅成了一片。無法想象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會說出這般令人羞恥的求歡之語。
他的動作突然停下了，低著頭看著我。
“池浩，我突然想到十年前，初二下學期那年我的生日那天，你喝的很多，我背著你回了你家，你媽媽看時間太晚就讓我住下了。你……還記得那天的事兒嗎？”
我皺起了眉頭，翻遍記憶，“沒有，我不記得了，可能是我那天真的喝多了。”
肖以冬猶豫了一會兒似的，繼續開口道，“那天晚上，我們……差一點就發生了即將要做的事。”
我驚愕地看著他。
“那天你睡在我身邊，距離實在是太近了，我……”肖以冬頓了頓，“我……親了你。而且親的是嘴。”
“所以……”我驚恐地翻閱著十年前那晚所有的記憶片段，全然找不到肖以冬說的這段，印象中我的記憶停留在了酒桌上，好像喝得太多，就靠著椅子睡了過去……
“所以我的初吻，其實還是給了你？”
肖以冬一樂，“如果嘴唇輕輕碰了碰也算是吻的話，那就是了。”
“不對呀……”我咬著嘴唇，“十年來我總是能夢見你夜裏吻我，難道不是夢，而是那天真是發生的事兒？”
他俯下身來，咬住我的耳垂，“所以你的身體其實還是記得的。”
“我……”我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看來我在你夢裏真的經常出現啊，說說看，你都夢見我什麼？”
“我……夢到你親我，抱我，夢見咱們在大雪天裏你給我暖手，夢見我和你一起坐纜車……”我語無倫次的說著，頓時覺得身下一涼。
“今天，你所有的夢都要成真了。”他嘴角勾起，揚著一抹令人挪不開視線的高傲和燦爛，像是宣誓似的，眼裏的欲火呼之欲出。
隻有在和肖以冬結合的這個瞬間，我才會有一種很奇妙、很複雜的感官體驗——十年來真實的、夢境的、溫暖的、殘忍的，全都糅合在一起，佐以我對肖以冬的全部懷念、思戀、怨恨、向往，從肉體的疼痛感和快感中直衝靈魂。
擊得粉碎。
“就是十年前……”他一邊頂撞著我的身體，一邊氣喘籲籲道，“我就第一次，有了占有你，占有池浩這個人的想法……”
我緊緊地抿著嘴，手指死死地扣著床單。
“可是我害怕了，我覺得自己是個變態，覺得自己怎麼能對你有那種可怕的想法……所以那之後，我就害怕麵對你，麵對你這雙……”他俯下身，手指劃過我的顴骨，“勾人的眼睛。”
我的心髒、血液、每一個細胞都要被他體內體外所有直攝心魂的魅惑舉動燒到沸騰。
“肖以冬……我……”我迷蒙間撞見他那雙好看的眸子，睫毛煽動下的瞳仁裏亦如十年前，住著我。
“嗯？什麼？”他加大了力度。
“我……愛……你……”
肖以冬停了停，又狠狠地撞進來以示回應，“我也愛你。”
十年一瞬，一瞬十年。
這兩句回應，走了這樣漫長的時空之旅，終究還是來了。
我哭了。
這是不能控製的，不是因為肖以冬把我的快感帶上了頂點，也不是因為我太高興而喜形於色。是一種很難名狀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和感慨。
像是一個人經曆了大風大浪，在世界一片狼藉、自己傷痕累累的時候，看到了海平麵那一端升起的朝陽。
那份令人顫抖的感動。
那一晚肖以冬一直抱著我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我因為後麵疼的厲害，幾乎沒有辦法走動。他就滿眼愧疚地做飯、收拾屋子，嘴裏還總是責怪自己刹不住車。糖塊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在肖以冬喂飯的時候一直衝他嗷嗷叫，肖以冬每次伸出手想要碰它，都被小家夥嫌棄地躲開。
我看著他的樣子，覺得好氣又好笑。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肖以冬對我的好與日俱增，我們和北京城無數同誌夫夫一樣，過起了簡單卻溫暖的日子。
肖以冬的年假歇完就回了公司。因為公司在中關村，每天還要加班，所以也就是周末的時候回過來陪我。當然，我們都知道這樣的相處方式並不是情侶之間合適的模式，北京城這麼大，崇文門和肖以冬住的知春路，好歹也算一南一北的“異地戀”了。
肖以冬說，等他忙完這一年，會考慮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他說完，我感到這一年都一下子充滿了盼頭。
過年的時候，肖以冬因為在公司加班，所以沒有過來。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把在北京實習沒能回家的舒程和林向叫來我家，三個人圍著茶幾看著春晚吃著速凍餃子。
“池浩，你這大過年的也不回家啊。”林向隨口問。
我把餃子塞進嘴裏，“我媽初二會過來。”
“自打你工作，就不怎麼回家了。”林向說，“跟你爸……還有心結啊？”
“大過年的，咱不提他。”我看了看一邊一直在愣愣地看著電視的舒程，他手裏的筷子選在半空，餃子已經掉進了碗裏還全然不知，我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喂，你怎麼回事兒啊？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這節目有那麼好看嗎？”
舒程忽地反應過來，扯了扯嘴角，“沒，沒有啊……”
我看了林向一眼，林向搖搖頭，對著我用口型說了個“老四”。
舒程八成還在感情旋渦裏掙紮呢。我起身，從冰箱裏拿出啤酒，往他們倆人麵前一人一瓶地放下，“今兒個不醉不睡啊。”
沒想到舒程立馬痛痛快快地起了瓶子對著嘴咣咣往裏灌。
“哎，你這猴急的，喝這麼快幹嘛。”我搶過舒程的酒瓶，“總得說點啥吧？”
“祝我在新的一年，順利升職，工資翻番，愛情……”舒程頓了頓，“愛情美滿！也祝我們的姐妹情……forever！together！”
我們三個人幹杯的時候，外麵響起了爆竹聲。
桌上的手機屏幕一亮。
“肖以冬：今天還要加班。祝我的寶貝兒新年快樂。”
我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
林向不勝酒力，喝了沒多少就暈暈乎乎地倒在沙發上睡了。我和舒程把他搬到屋裏的床上，給他蓋好被子關了燈。我回到客廳的時候，舒程又坐了下來，端起酒杯還在喝。
“還喝啊。”
“嗯。心煩。”
“你怎麼了啊？這段時間整個人陰沉沉的。”
舒程放下酒杯，眼裏閃著光看著我，“池浩……我和別人……做了。”
“啊？”我詫異，“什麼時候的事兒？”
“今年年初吧。我和老四大吵了一架，很長時間沒有聯係。我就……在軟件上約了個人，是個在北京的華僑外教，我們……”
他說著，驀地哭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麼了……是賭氣還是什麼的，做完以後他就走了，我一個人在酒店房間裏，覺得自己真的特別賤，你說，我是不是太饑渴了，才會這樣……”
我皺著眉，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池浩，我真的特別累，特別累，工作上，生活上……明明知道和老四八成不會有結果，每天還要麻痹自己，裝作很高興……池浩，你說為什麼，咱們這種人，就得過的這麼難呢……”
我拍著舒程的後背，看著窗外漫天散落的煙花。
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們這種人，為什麼活著會這麼累。生活壓力已經夠大了，而我們的性取向又在之上橫加一道道德枷鎖。我們的戀情，除非有足夠的勇氣，是不能見光的。我們的情欲，都隻是無可奈何的占有和宣泄。那些異性情侶之間毫無顧忌可以做的事情，到了我們身上就像是做賊一樣，總要環顧四周的目光。
沒有法律保護，沒有道德支撐，我們是人群中，最虛無縹緲的那一類人。
我其實多少能夠理解舒程的感受。兩人異國，時差和生活習慣迥異，舒程又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他會每天都活在“未來終有一日要分手”的恐懼之中，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恐懼會越來越大。
而我，何嚐不是呢？
我和肖以冬，都在刻意地回避很多現實問題，我們好像都選擇性地忽視了很多，用沉醉的愛情麻痹自己，忘記了我們終有一日要麵對的，來自家人、社會、道德的層層審判。
我們真的準備好了嗎？
窗外是一片燦爛盛放的世界，屋裏，隻有我和舒程兩個人，他靠在我的肩上，慢慢地把眼淚流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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