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明燈十一

章節字數:4556  更新時間:18-10-14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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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醫開的藥方,味道雖然不敢恭維,效果卻是立竿見影,才短短兩天,聞止已經從半身不遂狀進化成能坐起身來說兩句話。

    魏離往他腰後墊了兩個枕頭,又在他身上搭了件外套,確認包裹嚴實了,這才和丁允行一人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頭,開始“兩堂會審”。

    丁允行三下五除二地翻出那條一個星期前的新聞,將手機屏幕遞到聞止跟前,小心翼翼地問:“這上麵提到的‘因分贓不均謀殺中遠地產總裁的警方高層’,是說你嗎?”

    聞止提起嘴角,仿佛笑了下。

    丁允行:“不是……這人明明不是你殺的,你怎麼不和他們說清楚啊?”

    這回不用聞警官開口,魏離已經甩給他一記眼神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想要的根本不是查清謀害中原地產總裁的凶手,而是找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將人問罪下獄,栽贓陷害隻是順帶。”

    聞止垂下眼簾,默認了她的猜測。

    魏鬼差跳過了“為什麼不把真相說出來”這一環節,直截了當地戳中要害:“陷害你的人是誰,在酒店裏擺聚魂陣扣住你一縷生魂的人又是誰?他們是同一個人嗎?如果不是,又是什麼關係?”

    聞止閉上眼,似乎在考慮是否要將真相說出來。

    丁允行:“大哥,咱倆可是冒著被惡鬼啃光骨頭的風險把你撈出來的,現在咱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好歹得跟我們透個底,好讓我們心裏有數,不至於被人暗算還懵然未覺吧?”

    丁總看著三不著兩,關鍵時刻還是相當靠譜,這句話力道精準地戳中了聞止軟肋,總算撬開了他一直緊閉的嘴。

    “……中遠地產總裁,他隻是整條利益鏈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環,”聞止低聲說,“至於利益鏈最核心的一環,我現在也沒完全掌握,隻知道他們能量極大,勢力盤根錯節,就連警方高層都被他們滲透,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魏離忽然打斷他:“這個所謂的‘利益鏈’到底是指什麼?”

    “走私、販毒、豢養在逃通緝犯謀害競爭對手,就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這些隻是他們‘業務’的冰山一角,”聞止大約是精力不濟,每說兩句話就捂住胸口,小幅度地喘兩口氣,“可能是我暗中追查的動作被‘他們’發現了,恰好這時中遠總裁又被謀害,他們就順水推舟地將這事栽到我身上,打算一了百了。”

    魏離:“那這個中遠總裁在這條利益鏈上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聞止:“他是這夥人的‘常年客戶’之一——之前中遠和洪星地產競標一塊商業用地,洪星的競標代表在趕往競標會場的路上遭遇貨車追尾,無一人生還,最終中遠地產因無人競爭,順理拿下項目,這件事你們應該有所耳聞吧?”

    丁允行連連點頭,魏離眼露茫然。

    風水輪流轉,輪也輪到丁總嫌棄魏小姐一把了:“這就兩個多月前的新聞,當時鬧得沸沸揚揚,你居然沒聽說?你這一天到晚忙著幹什麼呢?”

    魏離麵無表情:“忙著抓鬼。”

    丁允行:“……”

    聞止:“……”

    聞警官欲言又止,似乎是對“抓鬼”兩個字有頗多疑問,不過,也許是想起麗貝卡酒店中那一幕,也或許是出於某些不方便言說的顧慮,他終究沒有刨根究底,就這麼把這個疑問放過去了。

    “事後警方介入調查,發現貨車司機和洪星代表素不相識,身家背景也很平常,沒什麼可疑之處,就把這起案件當作意外事故定調了。可我後來自己暗中調查時,發現那個肇事司機的女兒在父親身故的一個月後,賬戶裏突然被人打進一大筆巨款,來源是海外某皮包公司——我原本已經向上層遞交報告,希望能就這個疑點深入調查下去,可還沒等到答複,那肇事司機的女兒已經因煤氣泄漏意外身亡,中遠總裁也在家中被謀害……”

    巧合和非巧合撞在一起,所有線索同一時間斷了。

    魏離和丁允行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當人類甩脫道德禁錮後,迸發出的“創意火花”簡直如脫肛野狗,一路往“歎為觀止”狂奔而去。

    聞止仿佛沒看到一樣,波瀾不驚地往下敘述:“我被當作嫌疑人收押下獄後,他們……可能是不知道被我掌握了多少線索,將我秘密轉移出警局,對外隨便編了個‘嫌疑人畏罪潛逃’的借口,打算就這麼糊塗定案。”

    丁允行想起一件事,忽然打斷他:“那你這一身傷是怎麼來的,難不成他們還對你刑訊逼供了?”

    沒等聞止說話,魏離先用胳膊肘懟了一下這口無遮攔的小子。

    丁總總算意識到自己好像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忙一把捂住嘴。

    魏離轉向聞止:“那是誰把你轉移到麗貝卡酒店的,是應氏的人嗎?”

    聞止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了,”他掩住嘴,低低咳嗽了兩聲,“……我醒來時,人已經不在警局了,他們蒙著我的眼睛,我沒能看清那人的長相,隻是覺得他的發音有點奇怪。”

    魏離登時想起酒店祭壇裏,那躲在幕後的男人一口怪裏怪氣的卷舌音,不由追問了一句:“就是他扣住你的生魂?”

    聞止點點頭:“可能是我的錯覺,但我總覺得這人的口音不像方言,倒像是……剛學會說中文沒多久,還掌握不好語調。”

    魏離:“那是自然的,他根本不是中國人。”

    丁允行的眼睛瞬間睜得老大,想起魏小姐不久前給他做的關於日本陰陽師的“職業培訓”,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眼看有效信息收集得差不多,再問也問不出什麼,而聞警官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有些撐不下去了,魏小姐於是站起身:“今天先到這兒吧,我去給你把中午份的藥湯熱了,你趁熱喝了,然後早點休息。”

    聞止:“……”

    這男人的臉色瞬間由白轉青,雖然一聲沒吭,可丁允行覺得自己看懂了他那個眼神的意思,這人是在說——能不喝嗎?

    事實證明,胳膊拗不過大腿,不管聞警官多不情願,在武力值爆表的魏鬼差麵前也沒有抗爭的餘地,仍是被壓著喝完一碗奇苦無比的藥湯,從舌尖一路僵硬到舌根。

    這藥裏可能是加了寧神助眠的成分,沒多會兒,聞止就覺得眼皮變得沉重,腦子裏暈暈乎乎的,不由自主地往下栽倒。

    魏離扶他躺在枕上,仔細掖好被角,正準備拿著空碗閃人,忽覺手腕一緊,抬眼一看,居然被這男人一把攥住。

    聞止強撐著最後一線清明,緊緊盯住她雙眼:“這幕後黑手能量很大,你千萬別衝動,凡事從長計議……”

    魏離手指一彈,剛好敲中這人麻筋。聞止不由自主地鬆了手,就聽這女孩不輕不重地說:“放心,我對活人的事不感興趣。”

    聞止:“……”

    他其實很想問一句“對活人的事不感興趣是幾個意思”,可惜昏沉的神智支撐不住這麼劇烈的大腦活動,還沒來得及發問,人已經一頭栽進黑甜鄉裏。

    魏離走出臥室,順手帶上房門,在沙發上等了老半天的丁允行頓時一個箭步竄上前:“欸,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魏離:“什麼怎麼辦?”

    丁允行一臉理所當然:“當然是想辦法替他洗刷罪名,還人清白啦!他之所以下獄問罪,都是因為咱倆……”

    “他之所以下獄問罪,是因為他想查清犯罪集團的後台背景,沒有咱倆鬧出的那檔子事,人家也會想出別的借口栽贓陷害,”魏離淡淡地說,“咱倆救他一回,欠的債已經還清了,這裏麵的水太深——我是冥界中人,不方便直接插手人間事,至於你,自己都還是半個僵屍,最好別往裏頭趟,否則真出了事,我也未必撈得了你。”

    丁允行:“……”

    雖然知道這丫頭說的沒錯,可他還是覺得滿心不是滋味,就像眼看著一個溺水的人,岌岌可危地吊在懸崖邊,自己非但不幫忙救人,還把他抓著的那根救命稻草砍斷了。

    就聽魏離下一句說:“……不過這裏麵牽扯到日本陰陽師,我身為冥界高階鬼差,不能不過問。既然種種線索都指向應氏集團,找個機會,總得看看這幫人的真麵目究竟是人是鬼。”

    丁允行:“……”

    妹子,下次說話一口氣說完,別中間大喘氣成不?

    “不過,那小子雖然婆婆媽媽,說的話也有理,”魏離淡淡地說,“現在正是風口浪尖,揪著不放非但查不出什麼,還很容易打草驚蛇,反正他養傷也需要時間,這事不妨暫且放一放,等那幫人覺得風頭過去了,反倒容易露出狐狸尾巴。”

    她說得固然沒錯,可要是被聞止聽見,一定相當無言以對。

    畢竟,聞警官幹警察這個行當這麼久,從同僚到嫌犯,形形色色的人接觸了一籮筐,得到的評價也五花八門,就是從來沒人敢把“婆婆媽媽”四個字扣在他頭上。

    在抓鬼這項業務上,丁允行沒有魏鬼差技能點熟練,大多數時候不會輕易提出異議。然而他眼睛骨碌一轉,另外提出一個問題:“我看他傷得不輕,雖然那女人說得輕巧,可我看他這樣,怎麼都得養上十天半個月,這期間他住哪?就一直在你這兒將就?”

    魏離非常淡定地用一句話堵回他所有的疑問:“不在我這兒將就,難不成你領回去養著?”

    丁允行:“……”

    “就算你願意,以他現在的身子骨,怕是也沒辦法挪動。”魏小姐不慌不忙地殺了他一記回馬槍,“行了,別嘮叨了,有時間琢磨這些有的沒的,不如看看晚飯吃什麼,趕緊決定了我好叫外賣。”

    丁允行沒法不琢磨,實在是聞警官那一身傷太嚇人,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瞧著簡直像是要從這人身上活活剝下一層皮來。

    而魏離的態度又太不上心——倒不是說她就此撒手不管不聞不問,而是她對這人就像對一隻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流浪貓,雖然按時按點地喂水喂食、送藥換藥,卻更像按部就班地應付差事,並沒真把人往心裏放。

    不過事實證明,火眼金睛的丁總這回看走了眼,魏鬼差瞧著萬事不走心,對重傷臥床的病人卻是照顧周到,無微不至……尤其這人一身傷勢泰半拜她所賜。

    雖然義妁滿口的“因果”“宿命”很不招丁允行待見,不過這女人……女鬼差在治病救人上還是相當有一套,不僅開了內服的藥方,還配了外敷的藥膏。於是,魏同學每天除了熬藥喂藥,又多了一項例行工作,就是替聞警官那一身慘不忍睹的傷口清潔換藥。

    這可是個大工程,畢竟那身千奇百怪的傷口也算難得一見,光是用酒精棉消毒清理就夠費勁的,魏離手下稍微一重,聞止嘴上不聲不響,整個人卻原地繃成一把不堪重負的弓弦。

    魏離:“很疼嗎?”

    聞止仰靠在柔軟的枕頭裏,微微闔著眼,濕透的額發滴著水,打在睫毛上顫了兩顫,又沿著血色全無的麵頰滾落。

    可就算這樣,他的回答依然是:“……不疼。”

    魏離:“你有疼的時候嗎?”

    聞止:“有。”

    魏鬼差:“……”

    這天好像沒法聊下去了?

    好在魏小姐手速極快,說話間已經清理完傷口,將義妁留下的藥膏均勻塗上。那藥膏不知是什麼偏方,立竿見影地緩解了痛楚,聞止微微呼出一口氣,繃緊的身體慢慢鬆弛下來。

    他睜開眼,額頭上的冷汗滑落臉頰,在下巴尖上搖搖欲墜,眼看要滴下,魏離眼疾手快地用濕巾接住,順帶給他擦了把臉。

    “想吃什麼?”冥界公務員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我可以給你叫外賣。”

    聞止搖了搖頭,隻是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他剛被擦幹的冷汗又冒出了二茬。

    魏離也沒強人所難,起身倒了杯熱水,想了想,又在水裏摻了些蜂蜜,喂他喝下。瞧著這男人緩過來少許,她隨口叮囑了一句:“你傷得不輕,這陣子就先在這兒安心養傷吧,其他的等你傷好了再說。”

    聞止偏頭看著她,也許是剛出了一身冷汗的緣故,就算有蜂蜜水潤喉,聲音依然顯得嘶啞:“收留我……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魏離雙手插兜,顯得十分淡定:“沒人敢跟我比麻煩。”

    聞止:“……”

    警司先生活了將近三十年,見識過的奇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是頭一回見識如此獨樹一幟的囂張畫風。

    有那麼一瞬間,聞止眼神微微恍惚,他的目光很奇特,像是看著魏離,又像越過她,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漸漸的,他的眼睛裏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魏離等了半天沒等到他開口,就當這人答應了,於是不溫不火地說了聲“你早點休息吧”,抬腿就往外走。

    這姑娘渾然未覺,直到她習慣性地帶上臥室屋門,身後那兩道目光依然如影隨形地戳在門板上,淋漓盡致地詮釋了何為“望眼欲穿”。

    屋裏陡然安靜下來,聞止難以察覺地歎了口氣,耳邊恍惚響起一個聲音——

    “……怎麼這麼不愛惜身體?別仗著年輕就通宵熬夜,沒聽說積損成毀嗎?等到老了,有你受的。”

    他忽然睜開眼,房間裏空空蕩蕩,沒有旁人。

    男人眼睛裏的光驀地暗下。

    是的,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第二卷長明燈完

    作者閑話:

    敬請期待第三卷瑤琴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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