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9 更新時間:18-12-27 18:27
玄真上人年輕的時候脾氣暴烈,有癲僧之名,與佛門清規戒律的眾僧人不同,他一言不合就喜歡大打出手,出手動輒見血。佛門弟子多是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的佛陀模樣,他卻是怒目金剛,雷霆行事。這樣暴戾血腥的僧人,偏生是釋天門唯一的金丹大能弟子。玄真在釋天門乃至昆侖山橫行了大半輩子,直到與他齊名的瘋道身殞道消後,他似有所悟,便宣稱要閉關衝擊金丹,這才讓昆侖山乃至整個修真界上下鬆了口氣。閉關了數十年,未曾聞到有晉級金丹的消息,不想這次寶劍一出世,竟把這癲僧引來了。
癲僧出手不需要理由,他手拈佛珠,嘴上念經,梵音陣陣,雪白的胡須和眉毛垂拂著,蒼老的麵孔上看不出昔年的暴戾之氣,若非剛剛那雷霆之舉,倒讓人一時想不起來他的癲僧之名。
劍光乍泄,極清,似劈開混沌的第一縷清光,也極輕,輕得仿佛看不到那道光影,不,那不是輕,是極快。劍光掠過的軌跡快得眼睛都追不上。錚然劍鳴聲振,劍光大作,劍光如霜與金光交織一起,金戈聲鏗鏘如疾風驟雨響,蓋過了癲僧梵音。
癲僧拈拂珠的手一頓,梵音戛然而止,裂帛一聲,劍穿過降魔杵撞上金缽。降魔杵咣當墜落,一斷為二,金缽緊隨其後,從中被劈開。
從癲僧出手到玄嬰拔劍,不過是瞬息之間。
瞬息即萬變,玄嬰的劍便在這瞬息之間擊落癲僧兩件法器。
眾人的眼尚且看不過來,更沒看清玄嬰的劍。眼膜中似殘留著劍出之軌跡,再看卻是劍凝清光,少年持劍而立。身前金缽一裂為二,降魔杵上金剛依然或怒或罵或笑狀,隻杵尖不知滾到哪裏去了。癲僧簡直不敢置信,作金剛怒目:“孽障!”手中佛珠飛出,頓時,風雲嘯聚,一百零八顆指大的佛珠突變成骷髏頭顱大小,或怒或嗔或笑或怨或叫,鬼哭狼嚎聲中烏雲翻滾,天地色變,山沮沮。
不知哪裏來的迷瘴洶湧而來,籠罩住了玄嬰全身,日光下迷瘴折射出或粉色煙瘴或黑色不祥或灰色混沌迷煙雲雲不一。
瘴煙迷霧中似有衣裾裙帶影綽約,又似白骨森森,百鬼夜行,幢幢,顛倒了日月乾坤。
眼見得玄嬰消失在在迷瘴中,佛珠變成猙獰的骷髏頭顱,伏生悚然,忍不住舉劍上前。
景蕤伸手攔住他。
伏生回首怒目,景蕤隻淡淡地道:“莫撓他。”
伏生皺眉,猶豫著停下腳步卻沒放下劍,準備時機不對便上前助玄嬰破了這魆蜮之技。
謝晏摸了摸刀,有點蠢蠢欲動,這和尚的術法頗有點驚天地,泣鬼神之舉,看得他都想動手了。
伏生憂心,謝晏戰意漸起之間,便聽得龍吟聲傳來,一道白光衝天而起,恍如龍擺尾,繞著那或哭或笑或癲或狂或鬼泣或神號的骷髏頭顱遊走一圈,倏地又隱回瘴煙迷霧翻滾之中。
眾人不知其意,隻覺得那劍光衝不破那佛珠所困,那狂妄的小子敗相已現。他們不由看向癲僧,癲僧結跏趺坐,嘴唇快速蠕動,經文從他嘴裏吐出,個個化為金色的字符,真真佛像莊嚴。
金色的經文字符結成蓮花投入瘴煙迷霧中,黑色翻滾處便見金蓮朵朵綻放。
梵音唱響。
玄嬰一眼鬼蜮深淵,一眼金蓮佛光,一耳鬼哭神泣,一耳梵音天降。生與死倒映在他眼中,魔影幢幢,佛光陣陣,抬眼碧落,低頭黃泉。
耳中鬼神哀嚎,眾生悲鳴,卻有梵音陣陣,仿佛我佛慈悲,普渡眾生。
玄嬰眼神明滅,神誌似有迷離意。他眼中似有漩渦在沉淪,佛光慢慢被黑暗浸染,黑暗如同無底深淵,如同無盡長夜,另一隻眼中黑暗嘯聚處卻有血色蔓延。
黑暗的眸光深處似有天崩地裂,萬物分崩離析,總歸虛無混沌,血色的眸光深處貪、癡、嗔、怨、愛、恨、離種種情纏翻滾,直把人生五味盡閱,一身殺機盡作血腥屠戮。
“師父,什麼是道?”
“道?”景蕤目光悠遠,嘴角噙笑,聲音悠悠,一襲綠衣似乎融進了山色煙翠飄渺中。
“我也想知道呢,這道在哪兒?日月更替是道,潮漲潮汐是道,草木枯榮是道,生老病死是道,活人無數是道,屠人城池亦是道,無邪無正,非曲非直,殊途有同歸,萬法歸一宗,大道桓桓,三千之領,道無形,道有存,可勘,不可勘!”
玄嬰眸光深處隱隱有風起,漣漪生綠波,綠波翻卷卻緣是衣裾飄搖。綠衣樸素,無紋無痕,渾然天成,光華流轉,如煙如雲,其人如玉,黑發素肌,眉眼清冷,神情淡漠。
玄嬰靈台劇震,喃喃喚了聲師父。黑色的眸中幽暗至極處卻有清光生,血色的眸中血腥翻滾成海,海心深處是濃鬱的幽暗。
他雙眸明滅,景蕤的話在他耳邊響起,景蕤尚未參悟他的道,玄嬰卻忽然若有所悟。
劍在他身側環繞,龍吟森森,光影魚躍。
仿佛是應和著那劍鳴龍吟,一百零八顆骷髏頭顱忽然轟然炸開,訇然聲中,白色的劍光如同煙火乍放。
癲僧噗地吐出一口血,往後跌去,煙火轉瞬即逝,一百零八顆佛珠碎作煙塵。
癲僧麵如金紙,雙目圓睜,本命法寶被毀所受的反噬之痛猶不如震驚之色。
瘴煙迷霧次第散去,便見白衣少年盤膝而坐,劍在他身側環繞,劍一化二,二化三,三化千千萬萬,無數的劍在他身側演繹著劍招。
白衣照著劍光,劍光割裂衣紋,繁複精致的鳥紋被割離,或振其首,或展其羽,若曳其翼,恍恍惚惚又似振翼而去,鳴聲高亢。
劍作龍鳴,一時仿佛龍鳳合鳴,風雲際會。
“這是……”有人駭然出聲叫道,“他這是在錘煉劍意!”
烏家人擅劍,劍之一道,他們敢稱第二人,無人敢誇第一。然而,這劍意二字一出,他們卻殊無反應,隻看著那處劍成林。
“不,這是心劍。”
縱使是烏家子弟,劍氣縱橫無匹,千錘百煉之下,悟得劍意的弟子亦是百中難尋其一。心劍向來是隻聞其說,不見其身,心之劍,心隨意動,一個意念便成劍。心之劍,手中無劍,心中存劍,心中存劍,萬物皆可作劍,萬念皆可成劍。
玄嬰身邊劍山劍林,劍光衝天,真正的劍卻隻有一把,懸而未引,那錚然而鳴的皆是他的意念凝聚成劍,劍長三尺有餘,宛如一泓秋水,劍清且白,宛約如絕世美人,皆作鳥首,雲紋。
玄嬰的眸光瞬息萬變,在劍光之後,景蕤觸到他的目光,心中忽地一凜,手一動,幾個陣盤飛了出去,陣旗緊隨而去。景蕤手指掐訣,倏忽間陣法疊著陣法,將玄嬰護於陣中心。
“阻止他,這孽障入定了!”癲僧一聲斷喝,嘶聲叫道。
山搖地動,一股磅礴的無形力道湧來,眾人來不及反應便紛紛被彈了出去,金光的光芒大作,景蕤不知何時,已身懸半空,一個巨大的陣法在他腳下緩緩生成,金光衝天起。
“去!”他彈指,癲僧慘叫一聲,滾落山去,也不知死活。
“若有冒犯者,當如此人!”景蕤憑虛而立,俯瞰眾人,淡然道。
眾人被這無名力道彈出去,還未站穩身子,便聞得此言,又驚見癲僧下場,一時悚然。
伏生扶著謝晏起身,正要問景蕤玄嬰如何了,卻聞得耳邊一陣哎喲痛叫,卻原來那些被景蕤放了定身法的玄甲衛此時這一跌竟解了定身法,正摔作一團。
人猶如此,那些戰馬亦是如此這般,伏生再也顧不得玄嬰了,隻先處理了這一再受了驚的戰馬與同袍。
“你這是何意?”玉虛子遙遙的看著景蕤,怒氣衝衝,也虧得此處山勢平緩,開闊,否則,這泱泱之流,後果不堪設想。玉虛子並不是為其他諸類弟子打抱不平,隻是因為出了醜,又看到景蕤出手,心中驚怒。
“你殺了玄真上人!”
釋天門的弟子一陣躁動,躊躇似有上前意,但對上景蕤的目光,便僵直了身子,不敢動彈。
景蕤便不再管他們,隻看向玄嬰,玄嬰周身劍光起落,參差似有琢磨意。他知道玄嬰的資質極好,又身負混元靈體,這一體悟,隻怕又要晉級了。
景蕤抬頭看了看天空,隨著癲僧的佛珠被破,他召喚來的風雲便隨之消散,天藍雲白,湛湛清光。
玄嬰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圍在他身側的萬劍錚然齊出,劍落處——
景蕤拔身而起,身子如鷂子般翻飛出去,遙遙立於陣法之外。他心中震憾不已,玄嬰那一劍,帶著規則之意。
玄嬰悟的不是劍意,他悟的是道,劍道!
景蕤恍然,他這個徒弟比他想像的更加有天賦,便是沒有混元靈體,玄嬰終也有一天能問鼎大道。
哢嚓一聲,陣法碎裂的聲音傳來,陣法破了。
景蕤設置的陣法原是為保護玄嬰所用,卻不想陣法外的人隻嘴上嚷嚷,還未行動,倒被玄嬰自己一劍破開了。
景蕤心情有些複雜,既得意於玄嬰之天賦,又無奈他天賦太過妖孽。他知道以玄嬰之資質總有一日會超越他,但他萬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
玄嬰一劍出,時間與空間在劍下碎裂,山開石飛,草木枯。這一劍,謂之殺,乃消亡之道。玄嬰劍出,但凡劍氣所過處,生機消亡。山石土木,皆可殺。
劍再起,清光乍泄,劍落下,山石合,草木甦,這一劍,謂之生。
景蕤眸中異彩連閃,陣法在修複,玄嬰的劍,一劍殺,一劍生。
玄嬰恍然不覺,心劍兀自演繹著道法,予生殺之器,奪生殺之權。
天際烏雲翻滾,傾軋而下,紫電閃爍,雷聲轟鳴。
天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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