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94 更新時間：18-10-13 10:18
雲板聲連叩不斷，哀聲四起，仿若雲雷悶悶盤旋在頭頂，叫人窒悶而敬畏。
國有大喪，天下知。
青櫻俯身於眾人之間，叩首，起身，俯身，叩首，眼中的淚麻木地流著，仿若永不幹涸的泉水。金棺之內的那個男人，是自己夫君的父親，王朝的先帝，表姑母的夫君。他的生死，關係著一個女人，一個新帝，一個王朝。或許，這些有眼淚中一絲，是真正的悲慟吧。不過，悲慟不是為了他，青櫻是為夫君，為表姑母傷心。除了兩位皇太後，以及幾位太妃，又有誰是真的肯為他發自內心的流出悲痛的眼淚呢？她這樣想著，不禁有些出神。回過神來，她環顧了下身前身後的妻妾格格——不，現在都是妃嬪了，隻不過是名分未定罷了。身後的高晞月同樣一身縞素，正在不住的流淚，真真是我見猶憐。青櫻穩了穩心神，安分地跪在地上哭泣。
忽然，前頭倒起了些騷動，隻聽素練的一聲低呼：“主子娘娘暈過去了!”因著琅嬅鐵定是皇後，所以便用上了皇後才能用的稱呼。青櫻和諸瑛對視一眼，立即膝行上前，攙住了臉色發白的富察氏。高晞月跟著上前，驚惶道：“主子娘娘跪了一夜，怕是累著了。快去通報皇上和兩位太後。”
皇上太後三人已是極為疲乏，先移去別宮安置了。青櫻看了晞月一眼，朗聲向眾人道：“主子娘娘傷心過度，快扶去偏殿休息。素心，你是伺候主子娘娘的人，你去通報一聲，說這邊有咱們伺候就是了，不必請皇上和太後三宮再漏夜趕來。”
晞月橫了青櫻一眼，不欲多言。青櫻亦懶得和她爭辯，先和諸瑛扶住了富察氏，等著眼明手快的小太監抬了軟轎來，一齊擁著富察氏進了偏殿。本來青櫻和諸瑛已經起身要去偏殿，但高晞月也想著要跟過去，青櫻攔住了她的去路，溫聲提醒：“若是姐姐進來了，那哭靈那邊就無人主持大局了，太後太妃都已去歇息了，主子娘娘和我，還有諸瑛姐姐進了偏殿，姐姐就是位分最高的側福晉，得替著主子娘娘主持大局。”高晞月冷哼一聲，聲音雖然聽著溫柔，但語氣不善：“同為側福晉，我們三個自然要侍候主子娘娘，再說，也可讓蘇格格去主持大局。”高晞月說到這，話鋒一轉，“某些人，想來主子娘娘醒來也是不願意看到的。”青櫻但笑不語，直接轉身離去，一回頭，見著高晞月咬著嫣紅的唇，似有不甘，卻仍是慢慢退回靈前，複又哀哀哭泣起來，不勝淒涼，恍若雨打梨花。到了偏殿，諸瑛吩咐著下人：“快去打盆熱水來，雖說要進九月了，但也不能用溫水，免著要著涼。”“請太醫了嗎？”青櫻問了一句。“已經命人去請了。”惢心恭恭敬敬地回話。
正在吩咐著下人，那邊富察氏已經悠悠轉醒了。蓮心一臉歡欣，替富察氏撫著心口道：“主子娘娘要不要再喝些水？哭了一夜也該潤潤喉嚨了。”富察氏慢慢喝了一口水，便是不適也不願亂了鬢發，順手一撫，才慢慢坐直身子，說道：“還不請兩位側福晉坐下。”
青櫻和諸瑛聞得富察氏醒轉，早已垂首侍立一邊，一起恭聲道：“主子娘娘醒了。”
富察氏笑笑：“主子娘娘？這個稱呼隻有皇後才受得起，皇上還未行冊封禮，這個稱呼是不是太早了？”
青櫻不卑不亢：“主子娘娘明鑒。皇上已在先帝靈前登基，雖未正式冊封皇後，可主子娘娘是皇上結發，自然是名正言順的皇後。如今再稱福晉不妥，直呼皇後卻也沒有旨意，隻好折中先喚了主子娘娘。”兩人見富察氏隻是不做聲，便行了大禮，“主子娘娘萬福金安。”
富察氏也不叫起來，隻是悠悠歎息了一聲：“這樣說來，我還叫你側福晉，卻是委屈你了。”
青櫻恭敬低著頭：“側福晉與格格受封妃嬪，皆由主子娘娘統領六宮裁決封賞。妾身此時的確還是側福晉，主子娘娘並未委屈妾身。”富察氏笑了一笑，細細打量著青櫻：“青櫻，你就這般滴水不漏，一絲錯縫兒也沒有麼？”青櫻越發低頭，柔婉道：“妾身沒有過錯得以保全，全托賴主子娘娘教導顧全。”富察氏凝神片刻，溫和道：“起來吧。”又問，“素練，是月福晉在外頭看著吧？”
素練忙道：“是。”
富察氏掃了殿中一眼，歎了口氣：“是你們安排的吧？到底在王府也是有幫襯著我的，果然事事妥帖。”她見素練有些不服，看向兩人道，“你們做得甚好，月福晉說我累了……唉，我當為後宮命婦表率，怎可在眾人麵前累暈了？真真是說錯話了。隻怕那些愛興風作浪的小人，要在後頭嚼舌根說我托懶不敬先帝呢。來日太後和皇上麵前，我怎麼擔待得起？”諸瑛頷首：“妾身明白，主子娘娘是為先帝爺駕崩傷心過度才暈倒的。高姐姐也隻是關心情切，才會失言。”富察氏微微鬆了口氣，默默的喝了一口水，打量著二人。
富察氏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話，似讚非讚：“到底是母後皇太後的表侄女，細密周到。”諸瑛歎了口氣，青櫻這是被為難了。青櫻自然心知肚明，卻也不想如何，便回了一句：“謝主子娘娘誇讚。”就草草了事，接下來，誰都沒有再說話。
三人正沉默著，陷入一片尷尬之中。外頭擊掌聲連綿響起，正是皇帝進來前侍從通報的暗號，提醒著宮人們盡早預備著。果然，皇帝進來了。富察氏眉眼低垂，氣息一弱，小聲喚道：“皇上……”在一旁垂首安靜坐著的兩人行了個禮：“皇上萬福金安。”皇帝的目光飛快地看了你一眼，抬手道：“起來吧。”諸瑛起身，先退到門外，緊接著青櫻也跟了出來，青櫻揮揮手，宮女太監也都跟了出來。
皇帝快步走到榻邊，牽起富察氏的手，神色溫柔：“琅嬅，叫你受累了。”富察氏眼中淚光一閃，柔情愈濃：“是臣妾無能，叫皇上擔心了。”皇帝溫聲道：“你生了永璉與和敬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既要主持喪儀，又要看顧後宮諸事，是讓你勞累了。”富察氏有些虛弱，低低道：“三位妹妹很能幫著臣妾。”皇帝拍拍她的手背：“那就好。”皇帝指一指身後，“朕聽說你不適，就忍不住來了，正好也催促太醫過來，給你仔細瞧瞧。”富察氏道：“多謝皇上關愛。”“朕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恭送皇上。”實際上，這守孝二十七日內，皇上是不會去臨幸任何人的，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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