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怨花柳惜兒留笑生 愛孩兒謝娘憐女嬰

章節字數:4265  更新時間:18-11-01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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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逸和小師妹依舊待在寧城,施醫贈藥,直到寶藏歸朝廷,林書離開後的一個月,李惜兒上門求醫。

    司徒逸與李惜兒和謝一枝是早有交情,他和小師妹在寧城待了很多年,這兩個人他們都認識。同在寧城住過的阮中琴卻不認識李惜兒,一則是李惜兒是勾欄女子,二則李惜兒幾年前去了春玉樓。

    司徒逸醫者仁心,對李惜兒與其他病人並無分別。隻是這一次,情況不容樂觀。

    李惜兒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安靜坐下由著司徒逸把脈,司徒逸早在她進來的時候就察覺出不同。

    “我是不是也有花柳病?從出生起就待在青樓,這一天我早有預料。”李惜兒倒不害怕,顯然她也知道這個病的嚴重性。

    司徒逸頓了頓,道:“現在隻是比較輕微的,但這個病發起來快,也不是治不好,隻是太難治。你是生下來便帶著引子,而今到了這個時候發起來了。”

    李惜兒慵懶的笑道:“看來我還能多活幾年。”

    司徒逸微微皺眉道:“姑娘你說的如此輕飄飄,好像生死不是大事一樣。”

    “早晚是一死,沒什麼大事。”

    司徒逸起身為她寫藥方,幾次提筆又幾次放下,更改多次都未寫成,李惜兒道:“我這個病不好治啊!”

    司徒逸長籲一口氣,道:“我見很多勾欄女子,都會想辦法避孕,可你如今有身孕,我要給你治,在用藥上就得仔細再仔細。”

    李惜兒啞然,她知道自己有喜,並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誰的。司徒逸道:“按日子,該是那時在龍門,你同林公子……”司徒逸深覺此言不妥,又道:“你現在是發病初期,我若是下藥調養,還有回轉的餘地,隻是你懷著身孕,我若是下藥,於腹中胎兒有礙,下藥太輕又於病無益,再怎麼掂量藥量,縱然孩子能活著生下來,也會先天有疾。”

    “你直接告訴我,怎麼辦?”李惜兒打斷了他。

    “要麼現在引下孩子,我為你調養身體,你也此後不再接客,可保養無虞。要麼,你就等生下孩子再用藥,隻是到那時,積重難返,再治也不過續幾年命,若是要根治,那時便治不好了。”

    李惜兒沉默良久,輕輕道:“我娘當年也是得的這個病,我親眼看著她走的。她想送我走,最終沒成,我還是落在青樓,娘死前一直看我,怎麼都不肯閉眼。”

    “說起舊事,你為何不肯和林公子做一對平凡夫妻呢?我見你懷著孩子,可見你對林公子並非全無半點感情。”

    “就算那個時候我跟他走了,他日後就不會厭棄我了嗎?我娘執意要生下我,我爹不也同樣一走了之嗎?我不知道我爹是誰,他為何不來接我們?我不是對林書沒信心,我是對自己沒信心,我害怕。害怕他隻是一時興起,害怕他將來將我棄如敝履。我假裝自己對感情毫不在意。我自小身在青樓楚館,進宮那年身體就隱約能有不適,後來曹吉祥……”李惜兒越說越激動,甚至哽咽起來,哀泣道:“那個畜生,我身體大有虧損。就算我跟林書在一起,我也免不了這病發,我會害死他的!你懂不懂!”

    司徒逸見李惜兒情緒激動,隻能等她平複下來道:“那你想好怎麼辦了嗎?”

    “我生下孩子來,可還會帶著這病?”

    司徒逸再次把脈道:“目前還未傷及胎兒,胎兒一切穩定,若是你留在這裏,照顧得當,孩子生下來不會帶上這病,你可以放心。”

    李惜兒擦了眼淚道:“我要生下這個孩子。至於我,多活幾年是多受幾年苦,留著這副皮囊做什麼呢!”

    司徒逸慚愧道:“終究還是我醫術不高明,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到時候便再為你製藥,或許可以減輕一點痛苦。”

    李惜兒出了司徒逸的醫館,外頭街上熱熱鬧鬧,都是歡樂的人群,他們那麼活潑,那麼有生命力。還有一群孩子,聰明可愛,紮著雙髻,追著鬧著吹紙風車玩。李惜兒摸著小腹,這個孩子將來也這麼可愛嗎?林書會看見嗎?等孩子這麼大的時候,自己還活著嗎?

    她已然回到了渡船,收拾了東西,正要離開前往醫館,無影出現了。這一次是在白天,他坐在船頭上,這一次他沒有穿黑袍,沒有遮住自己的臉,他寧靜的坐在那裏,陽光灑在背上,李惜兒的直覺告訴她,這就是無影。

    “朝堂無影,江湖無蹤。

    蒼穹之下,無影無蹤。

    黑白難分,是非莫論。

    乾坤江海,無上為終。”

    李惜兒念出這四句話來,船頭上的人回頭看她,笑道:“李姑娘。”

    “我現在應該叫你無影,還是應該叫你無上?”李惜兒回複道。

    無影和無蹤,決出勝負以後,輸得那個人就會自盡,剩下的那個人就會是隱山派的繼任者,尊號為無上,繼續收兩個徒弟,一名無影,一名無蹤。

    無影笑著說:“你是最後一個看到無影麵目的人,此後我便是無上。不用黑袍加身遮麵,我已許久未同今日這般盡情的曬太陽了。無影,將是我弟子的號了。”

    “每二十年就爭一次,你和你師弟多年感情,為了輸贏就得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去死?難道就沒有和平一點的方式?非要一死?”

    “這是我們的宿命,就像朝野和江湖,很多時候是共存的,但是不是永遠如此。不說我了,今日我來,就是想要履行我的約定,我是來告訴你,你的身世的。”

    李惜兒也坐在船頭上,準備好聽他說。無影試探性地問:“我覺得你不知道可能會更好。”

    “但說無妨。就算是死,也不想糊塗死去。”

    “二十多年前,你爹還隻是是一個進京趕考的書生,也習得武功,除了生的有些黑,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吧,也有治國安民的抱負。那個時候他跟竹葉青林昀等人也算相熟,他遊曆到寧城,結識了司徒逸的父親,還有你娘。你娘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後來跟你爹暗生情愫,一餉歡愉。你爹那時候年輕,也沒有當回事,誰知你娘就生下了你呢?二十年前的無影無蹤,他們的賭約,是你爹究竟會入朝為官,還是會走向武林。”無影說著就停頓下來了,李惜兒苦笑一聲問道:“我猜那一年是無蹤贏了,你說的那個人最後不僅走向了武林,還成了武林盟主,最後被皇上下令淩遲。”

    “我不知現在誇你聰明合不合適。”無影也歎息了一聲。

    李惜兒望著運河流水,對著拂堤楊柳出神,無影站起身來拍拍她的肩頭道:“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做過錯事呢?看開點吧!”

    李惜兒見無影要走,叫住他道:“我還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但說無妨。”

    “殺了曹吉祥。”

    無影有些驚愕,笑道:“我們隱山派的規矩,從不殺人。這個我做不到。”

    李惜兒冷笑道:“被你殺的人還少嗎?一場賭約賠進去多少人命。我聽說林憶死了,你敢說不是你做的嗎?”

    無影泰然自若道:“不是我。我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

    “那還有誰能做到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使出花過蒼穹?”

    無影背過手去:“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當時誰在那裏,就是誰咯!這麼簡單的問題,真的這麼難想嗎?”他雲淡風輕地邁開步子,消失在水天之間。

    李惜兒帶著疑問回到了醫館,但人已死去糾結無益。此後安心養胎,至元宵節當晚,風雪交加,誕下一名女嬰。等了有一會兒,都未聽見孩子的哭聲,李惜兒心中一驚,莫不是孩子死了?忙問司徒逸如何,司徒逸此時正倒提著孩子拍打後背,誰知這孩子竟然笑了。司徒逸又奇又喜,小師妹抱給李惜兒看,是個很飽滿的孩子,笑個不停,掐一下也不哭,隻是笑。

    李惜兒撐著一口氣道:“別的孩子出生都哭,怎麼你不哭反笑?你莫不是來到這個世上很高興?這世上苦的很。不過你也該笑,這真是個可笑的世道!”

    小師妹給她喂了參湯,母女二人在醫館住下,出了月子,司徒逸給她診脈,病情早已擴散。司徒逸憂心忡忡道:“這些時日我調好了藥,隻是你這病已四處蔓延,恐怕不好了。”

    “無妨,三年五載,可還活得?”

    “也隻有這些時日了。”

    “夠了,足夠了。”

    李惜兒帶著孩子先回京城,再去華陰。她回到京城,祭拜祝亭雲。想著林書估計已經回了華陰,遂去華陰尋他。她要把孩子交給他,此後她才能去做其他事。可是她不知道林書還在京城。眼看著就要到華陰縣,她在附近的鎮子上歇腳。鎮子不大,隻有三兩家客棧,看見有一家當歸客棧,就想到了謝一枝。正是深夜裏,鎮上本來就人少,比不得其他地方。李惜兒早在門口就聽見一男一女吵架,女的聲音的確是謝一枝的聲音。

    謝一枝正揪著徐掌櫃的耳朵,徐掌櫃頭歪著身子縮起來,看見門口有人,頓覺很失麵子,道:“有人來了呢!”

    謝一枝放下手,朝門口看去,還沒回過神來,李惜兒微微欠身道:“謝前輩還是這麼爽朗。別來無恙。”

    謝一枝欣喜若狂,道:“好幾年沒見你了,自從你去了京城春玉樓,就再沒見過了。”謝一枝忙讓徐掌櫃去準備酒菜。見李惜兒懷裏抱著嬰兒,天庭飽滿,生得圓潤可愛,打趣道:“你都有孩子了,我還沒有呢!”

    “同徐掌櫃生一個不就是咯!”李惜兒朝廚房方向努努嘴,狡黠地笑著。

    謝一枝找到了徐掌櫃,就在此安身,徐掌櫃每次都一副嫌棄的模樣,卻又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兩人嘻嘻鬧鬧,就差個孩子了。可是多年不見有身孕,一來二去年紀大了,謝一枝都三十四歲了。

    李惜兒寬慰她,表明自己的來意,謝一枝道林書還未回,李惜兒納罕道:“早就說要回來竟還未回來。”

    “你也不用急,在此住下。誰也不曾想你們竟然會在一起,還有了個孩子。你們長得好看,將來這個孩子定然也是個美人坯子。”謝一枝很喜歡孩子,問道:“叫個什麼名啊?”

    “笑生,林笑生。”

    “這名字有些特別,不像女孩子的名字,可是有個什麼說法?”

    李惜兒抱著孩子笑道:“她剛生下來的時候,一直笑,哭也不哭一聲,就取了這個名字。”

    她沒有說自己的病,也沒有說自己等到林書就會走。謝一枝同她攀談起華陰縣的事:“華陰有個富商金四海前一陣子去了,說是思念女兒,積鬱成疾,也難怪,女兒被人擄走了,一直沒找到。要我說,還是生女兒更操心,生怕女兒碰不上好人家,一輩子苦啊!”

    李惜兒問道:“她女兒叫個什麼名字?我四處認識的人多,說不定見過。”

    “據說是叫金步搖吧。”

    李惜兒心裏咯噔一聲,思緒又回到去年春玉樓的景象,這個金小姐,莫不就是那個被情郎賣去青樓的金小姐?金老爺一直以為女兒是被人擄走的,李惜兒感慨萬千,不再言語。

    任謙回到華陰縣,也在等林書。李惜兒當晚宿在謝一枝客棧裏,白天去往華陰縣。她同任謙在龍門見過,任謙也記得她。兩人等林書久等不來。

    林書在京城住了兩個月,這竹葉青說的仇家遲遲都沒有出現,倒是付十州回來了,這次回來還帶了個女人。那個女人身懷六甲,看得出來是付十州的填房。這娘子姓花。花娘子生的美豔,但多少有些俗氣,脂粉味濃得熏著林書鄭尋。鄭尋見花娘子跟自己年紀相仿,卻舉止輕浮,輩分擺在那裏,仍以嶽母之禮待之,在府中的時間少了。

    花娘子見鄭尋是個呆漢,不甚喜歡,但林書潘安神貌,衛玠風流,幾次三番想要勾引。林書自李惜兒後不再是個不諳男女情事的少年,花娘子第一次暗示的時候他已經有所警覺,但念在她是付十州的填房隻能假意不知。次數多了林書隻好明示警告花娘子注意自己的身份,況且她還身懷六甲,更要檢點些。

    花娘子沒有引上林書,懷恨在心,屢屢在付十州麵前進讒言,付十州也有些煩了。一日,林書見後花園回廊隱蔽處似有人私會,對這等事他本不放在心上,卻見那兩人身形頗似花娘子和管家鮑叔。林書覺得可疑,悄悄上前見兩人拉拉扯扯,心下已經疑惑,又聽得他們交談,原來花娘子腹中所懷,乃是鮑叔之子,他們密謀著付府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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