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97 更新時間：18-11-06 01:09
此時兩人靠得極近，幾乎是呼吸相聞，“宮肆”有幾縷發絲不經意間擦過蕭九韶的皮膚，令他身形不由一滯，心中漾起一陣漣漪。此時“宮肆”大半個身子往前傾著，氣息清淺，略有似無的冷香縈繞在蕭九韶的鼻尖，盟主大人的心思有些浮動。
這感覺實屬怪異，蕭九韶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就拉住了“宮肆”正往收回的手，恰被這輕輕的一帶，“宮肆”順勢便伏在了案幾上。兩人撞了個麵麵相覷，差不多是臉貼著臉。蕭九韶一時愣怔，呆呆的看著近在眼前的人，不能言語。
倒是“宮肆”先反應過來，極快的斂去了臉上異樣，聲音極冷極淡的開口，“簫盟主這是作甚，在下見你陷入沉眠久喚不醒，便過來探探你是否安好，盟主大人卻這般待我，做出如此逾越禮規之舉。”惡人先告狀，便是如此。
“我……”蕭九韶為人相當機敏，口才不是尚佳，也算不錯，卻三番四次的在“宮肆”這裏吃到苦頭，被說的啞口無言。
“宮肆”哼了一聲後，拂掉蕭九韶握在他腕處的手，頗為不悅地將兩人距離拉開，背靠在輪椅上正襟危坐，儼然一副冷清做派。
正當簫九韶又要開口辯解，房門卻被從外麵突然推開，這讓兩人皆有些感到意外，引得簫九韶不禁側目，來者竟是麵帶疲倦又有幾分不耐的蘇青鸞。
“簫盟主還是趕緊隨我一同去見見我父親吧，剛剛蘇錦州的人已經來請了一次，這次既然是我親自來叫人，就別再耽擱了。”蘇青鸞並未追究此時簫九韶為何竟在“宮肆”的房間內，隻是多看了宮肆幾眼。
“好，不耽擱了，咱們這就走。”簫九韶連忙起身，行至門口又偏頭駐足朝著宮肆：“我先去看看我蘇伯父。”這才與蘇青鸞前後離開。
蘇青鸞步伐稍快，但簫九韶跟著也並不費力，才走了半路，蘇青鸞慢下腳步悠悠開口：“還好我蘇家也算是大戶，這仆役婢女自然人手充足，多問問便可知盟主去了何處，否則我去你房間撲了個空之後，怎還能在宮肆房裏將你找到，恐怕是要我一人孤身去見父親了。”
見簫九韶並無言語應答，蘇青鸞也不再說什麼，腳步加快半柱香便到了主屋，那蘇錦州已攜家仆在門口久候。
“簫盟主請。”蘇錦州帶兩人入內，直直向蘇金城的臥房方向走去，蘇青鸞快步急行可謂是輕門熟路，而簫九韶跟隨其後細心觀察著周圍。
蘇金城的房間擺設十分簡易卻不簡單，雖不像自己幾個子女那般招搖，隻有幾個古樸異常的木製玩意，但明眼人一看便可知價值不菲。
一眾人在臥房門口停下，蘇錦州也不著急通報，隻是盯著蘇青鸞的眼睛，低聲提醒了他們一句：“父親生著病身體抱恙，做子女的理應多顧及一下，所以我希望三妹的事情大姐還是先不要講了，我怕父親聽完又猛然急壞了身子，咱蘇家又要多上一事。”
“這個我自然明白。”蘇青鸞的眼神十分冰冷，甚至帶有一星半點的譏諷。
蘇錦州這才讓門口的婢女進去通報，等裏麵傳出蘇金城一聲略有倦意的“進來吧”，幾人才得以入內。
簫九韶向軟榻上斜躺著的蘇金城行完一禮，拜了幾拜：“蘇伯父金安，小侄今日是前來看望伯父的。”
這邊蘇金城還未來得及回應，那邊的蘇青鸞便已經兩步上前朗聲說道：“聽聞您身體不適，還請父親允女兒給您探探脈。”
蘇金城頓時臉色不大好看，但並未立刻做出答應，反而抬頭看了一眼蘇錦州，這在蘇青鸞看來十分怪異，自己的父親像是變了個性子，原先明明是那麼固執強勢的人，如今卻變成這副略帶些軟弱的模樣，看來曲成章那日告訴自己的確實有幾分可信。
蘇錦州依舊是笑的十分恭敬，也並未回應父親的那一眼，這蘇金城又立馬找回了往日的威嚴，冷哼一聲說道：“嗬，我蘇家哪來小小頭疼腦熱就請花穀神醫診治的福分，實是折煞了我蘇金城的命。”
“女兒隻是多年未見父親，所以自然是多些擔心。”蘇青鸞麵對蘇金城的厲聲責備，也不惱怒反駁仍是不卑不亢的回答。
“我身體好得很，也用不著你這假惺惺的擔心。”蘇金城言語不善，顯然有驅趕蘇青鸞之意。
“大姐肯回家是件好事情，父親也莫要過多責怪了，一家人還是和和氣氣的好。”蘇錦州在一旁出聲，竟是為蘇青鸞在說好話，這蘇金城也是隻聽他這個兒子的話，不再與蘇青鸞多講，開始重新招呼起簫九韶。
“簫盟主快說說怎麼也來府上了，有沒有去看月娥啊？”
“昨日已經跟月娥見了麵，早些時日因為江湖瑣事去花穀求藥，正好大小姐說她想回家看看，我回武王城也正好途徑金陵，便一並過來拜望蘇伯父，這剛到就聽聞蘇伯父病了，實在是讓小侄擔心的緊。”簫九韶連忙回了蘇金城的話，麵上也盡是關切之情，繼續說道：“蘇伯父，你還是讓她探一下脈吧，也好對症下藥能調理一番。”
蘇金城這時才點了點頭，伸手給蘇青鸞診脈，隻是對她仍沒有什麼好臉色。
蘇青鸞摸上蘇金城的手腕，卻沒發現任何異樣，脈象普通隻是有些濕滑，也隻能說是父親年齡大了，有些濕氣過重。
“父親身體確實並無大礙，我給開幾付利濕的藥調理調理便可。”
蘇錦州吩咐婢女呈上筆墨，蘇青鸞寫了個藥方，讓人送去附近的醫館抓藥。
而蘇金城則拉著簫九韶聊天，先問了幾句江湖上的事，後麵再問的大多是關於他父親母親，繼而聊起了幾句家裏長短。
屋內的氛圍看起來是其樂融融，實則幾人都各懷心事，皆有所思，這一個時辰對於有些人來說極慢，對於有些人來說又是極快。
“讓錦州安排飯菜，晚上大家去後廳吃飯，叫府內有北方籍貫的廚子來做，多弄些簫盟主愛吃的口味。”蘇金城撫須笑的一臉慈祥，向蘇錦州吩咐完晚飯的事後，還想跟簫九韶多聊幾句，卻突然間身體不受控起來，倒在榻上頗為痛苦的開始抽搐發抖，臉上涕泗縱橫，眾人驚愕的亂成一團。
蘇金城突然發病，讓蘇錦州和蘇青鸞都有些措手不及，蘇錦州讓眾人先行離去，而蘇青鸞堅持要留下照顧父親，兩人僵持不下。
“老夫……老夫不需要一個早就離了家女兒，蘇家也不需要！”
“父親！”
混亂之中，蘇金城突然向蘇青鸞發起火來，又全然不顧她的辯解，隻抓著蘇錦州向他求救，眼神之中一片哀戚之色，隱約還有幾分渴求。
蘇錦州見此，以父親本就不想見到蘇青鸞為由，甚至埋怨蘇青鸞引得父親突然痙攣，讓她最多隻能在外麵侯著，勿要再打擾了父親。
蕭九韶此時還想留下照顧一番，但蘇錦州卻一味強調蘇家絕不能怠慢了客人：“這裏外又不缺仆役婢女，哪能麻煩簫盟主來幹伺候人的事情。”經他再三強調無妨，仍被蘇錦州認為不妥，簫九韶也不得不退出屋內。
“伯父他或許隻是因為一時發了病，神智不清才會這般，莫要太放在心上了。”簫九韶低聲安慰同在屋外的蘇青鸞，而蘇青鸞卻直愣愣的盯著已經緊閉起的房門，點頭時也仿佛若有所思。
簫九韶想要繼續留在屋外，卻被回過神來的蘇青鸞勸說，讓他不如先行回去，那望著他的神情似話中有話，簫九韶見此也隻好答應，又想到自己還有一事尚未解決，便心急火燎的奔回至“宮肆”的住處，是了，早上的事情還沒能解釋清楚，他可不想於“宮肆”心裏留下那般印象。
這次他確是不敢在翻院門了，畢恭畢敬的敲了敲小院的門扉，不一會兒就有位侍從來應門，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十分機靈，他從門後伸出腦袋瞧了瞧蕭九韶，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
蕭九韶一本正經的拱手作揖，請他幫忙通報一聲，“在下蕭九韶，前來拜……”
“宮肆公子!那個偷翻牆院的又來了!”話還未說完，就被侍從洪亮的叫喊聲給蓋了過去。這聲音可謂是振聾發聵，還能直達九霄，驚層雲。
蕭九韶摸了一把臉，有點紅。
饒是誰被這般大聲叫嚷著將翻牆越院之事公誅於眾都會臊得慌，何況對象還是號稱義薄雲天、剛正不阿的武林盟主呢。
丟臉!實在太丟臉了!
蕭九韶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又將窘色悄悄收斂起來，靜靜等著裏麵人的回複，這期間也不過一盞來茶的功夫，於簫九韶而言卻像是過了十年半載，他不自覺的微微握緊了拳頭。
就在他的心快要沉下去之時，大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侍從滿麵堆笑的跳了出來複又退到一邊，不忘躬身行禮，“簫大俠，宮肆公子有請。”末了還對著簫九韶一頓擠眉弄眼。
簫九韶麵上難掩喜色，於胸中呼出一口濁氣，腳下也是步履輕快，感覺連人都爽利了不少。
於侍從的帶領下，兩人快步流星的穿過花濺枝頭，葉茂壓垂的走廊，再迂回一泊靜水，此時有風漸起，吹散了滿樹海棠。
亂花紛飛惹了簫九韶的眼，海棠樹下的人不知亂了誰的心。
“宮肆”還穿著今早的那一身淺薄衣衫，清風拂過，撩得他衣袂鼓動，眸上的紗織飄然。他微側著頭，整個人輕輕靠於樹幹，呼吸低緩長綿，想來是睡著了。
“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簫九韶心裏突的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溘然間又有風掠過，隻見海棠花落如雪亂，於空中紛紛灑灑，那花瓣撲淩淩的都散在了“宮肆”的發絲衣角。
簫九韶不再過多停留，踱步行至“宮肆”跟前，屈膝蹲下，伸手想要拂去那一身的落花，卻有一花瓣忽地飄落到眼前人的唇上，讓簫九韶目光頓時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又變得輕柔綿纏了起來，他鬼使神差的將花瓣給拈了下來。
“那。。。。。是什麼？”有些迷離的聲音從“宮肆”唇間溢出，想來是才醒。
“海棠花。”
“。。。。。好看麼？”不知是否他剛剛才蘇醒的原因，整個人都顯得格外疏懶柔和，言辭間也比平日要軟上三分。
簫九韶撚磨著手中的花瓣，堪堪盯著眼前的人，湖中的水色都映入他眼裏，心緒萌動生出輕煙般的癢意纏繞在心頭，他慢慢啟口溫柔地吐出幾個字：
“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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