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29 更新時間:19-01-06 08:39
“我們當初赴南蘇丹參加維和任務,夜裏朱巴爆發嚴重軍事衝突,步兵營遭襲,恐怖分子用炮彈擊中了步戰車,當時在車裏的是我,是他拿槍撬開了門,但因為暴露太明顯中了流彈。”
林叔叔猛吸了一口煙,鍾昱餘光瞥見拿煙那手帶著輕微的顫抖。
“沒人跟我說過。”
“我就是想告訴你,你爸是個英雄,你別怪他,”林叔叔看著鍾昱:“這麼些年,你都沒去看過他吧?”
“他是你們的英雄,葬在烈士陵園裏,每年有你們去看他,他不孤單,”鍾昱把視線移到了外婆孤單的身影上,“我也不是恨他,我就是……對他不熟悉。我記事早,三歲的一些事就記得了,但是對那個人,我沒有一點印象。”
“他是愧對了你們啊,”林叔叔重重歎了口氣,“一年回不去幾天,他倆在世的時候就沒見過幾次麵,如今死了也沒能葬在一起。”
鍾昱靠在一塊墓碑上看了會兒天,過了好久才繼續說:“我對他沒有印象,可我記得他死了之後我媽想改嫁,好多人都勸她,說她是個軍嫂,要忠貞不渝,要代表軍嫂的形象,後來還跟家裏鬧翻了,再也沒回過X市。所以我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活著沒盡一個做丈夫的責任,死了還要捆綁著我媽的自由。”
鍾昱走了幾步把煙蒂扔進了垃圾桶裏,卻沒了再回去的想法,一步步往出口走。
林叔叔走了幾步跟上來:“你爸還是挺在意你的,你小時候他總拿你的照片給我們看,跟我們說他老鍾家有後了,哪一天死在戰場上也能閉眼了。”
鍾昱停下步子皺了皺眉。
“我不是說你,”林叔叔也察覺了自己話不對,“我不是想幹涉你的性向,我就是想告訴你,你爸沒有不管你,他在意你,你的名字還是他起的呢。”
“哦?”這他倒是真不知道。
“昱是旭陽東升,蕩滌陰暗的意思,你爸對你還是有很大期望的。”
“是嗎?”鍾昱自嘲地笑了笑,轉頭大步出了墓園。
兩個人一路再無話,直到走到車前,安易看見兩個人過來,快跑了幾步到鍾昱身邊:“哥。”
鍾昱臉上柔和下來,胡嚕了一把安易腦袋,“怎麼不去車裏等,冷嗎?”
“不冷,都開春了。”安易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小心背著那位林叔叔問鍾昱:“你們剛說什麼了?”
“沒什麼,回去跟你說。”鍾昱笑了笑,“上車吧,餓了嗎?車上有吃的。”
“原本沒感覺,你怎麼一說好像又有點餓了。”
安易跟著鍾昱往車上走,臨上車那位林叔叔又叫住了他們。
“鍾昱,有事可以來找我,你知道去哪裏能找到我。”
鍾昱禮貌性地點了點頭,跟著安易上了車。
外婆過了大半個小時才回來,看得出來眼眶有些濕潤,上了車後又是很長時間沒說話。
一直到進了市裏才對鍾昱說:“回酒店吧,我定了下午的飛機。”
“您下午就走?”鍾昱看了老人一眼,“太著急了吧,我還想今天把酒店給退了,接您回家裏住呢。”
“下次吧,”外婆笑了笑,“知道你過的好我就放心了,你外公離不開人,我再不回去他就該餓肚子了。”
“家裏阿姨呢?”鍾昱記得前幾年去的時候家裏是有個阿姨照應的。
“你李姨回老家看孫子了,”外婆無奈地笑了笑,“你也知道你外公強,後來給配的人都用不慣,索性就沒再用,這兩天都是警衛員小鬆照應著,等再過兩年我倆都動不了了啊,就去軍區療養院待著。”
“外婆……”鍾昱皺著眉目視前方,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你不用內疚,這本來就不是你的責任,”外婆笑著回頭看了安易一眼,“你們就好好過,逢年過節能回去看看我們就行了。”
鍾昱沒再接下去,隻是岔開了話題:“那也等明天再走吧,今天……您太累了,我不放心。”
“明天你上班,還得請假去送我。你放心好了,你把我送上飛機,下了飛機小鬆來接我,沒事。”
鍾昱握緊了方向盤,最後打了個轉向:“那我中午帶您換個地方吃飯……我媽以前喜歡吃那裏的蘇幫菜。”
“是嗎?”外婆眼裏閃了一點微光,“囡囡以前就喜歡吃我做的酒釀圓子和鬆鼠桂魚。”
“是啊,她在這邊也是總點,”鍾昱笑了笑,“太甜了,就她喜歡吃,剩下我們三個都去隔壁吃東北菜。”
外婆跟著笑起來,臉上的皺紋簇在一起更顯慈祥,“你現在是個十足的北方孩子嘍。”
吃過午飯去酒店取了行李,鍾昱開車把外婆送到了機場,直到看著老人登了機兩個人才回去。
到了停車場鍾昱把車鑰匙往安易手裏一扔:“你來開吧。”
“我操?”安易接住車鑰匙愣了愣,接著樂了:“哥,你讓我開啊?你怎麼放心讓我開了?”
鍾昱徑自拉開了副駕駛一側的車門,坐下之後拉了個舒服的位置,看著安易坐在駕駛位置上躍躍欲試的樣子笑了笑,“先說好啊,好好開,不準飆車,不準闖紅燈。”
“知道知道,”安易放下手閘打火起步。鍾昱這輛ct6他想上手很久了,奈何一直沒找到機會,鍾昱這次竟然主動把車鑰匙送上來,安易難免有點小激動,一腳油門下去就把鍾昱差點甩出去。
鍾昱:“……”
“意外意外,”安易撓了撓頭,“好久沒開了。”
好在接下來的路程都開的安穩,直到上了機場高速也沒再出什麼意外。
鍾昱自打上了車就躺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安易也不知道人究竟睡著了沒,好幾次想開口又都閉了嘴。
“想問什麼就問吧。”鍾昱看著小崽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起來。
“哥你沒睡啊?”安易看了鍾昱一眼。
“好好開車,”鍾昱又閉上眼,“我就是閉上眼睛養養神,又不跟你似的,在哪都能睡著。”
“靠,你閉目養神都能擠兌我,”安易抱怨了一句,過了會兒語氣又軟下來:“哥,你是不是累了啊?”
鍾昱閉著眼笑了笑,“是啊,比上你一次還累。”
“你大爺,”安易在方向盤上拍了一把,“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鍾昱靠著座椅樂了一會才慢悠悠地說:“每次接觸以前的事我都會覺得很累。”
安易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鍾昱今天陪外婆吃飯的時候說了不少以前的事,他當時聽著還挺可樂的,現在回頭一想就覺得心頭酸的厲害。
鍾昱媽媽是死在鍾昱的車上的,因為幫派衝突而死,安易知道鍾昱心裏一直愧疚著,那些以前的事無遺是把那些血淋淋的過往再重現一遍。
“哥,”安易也不知道能怎麼安慰,最後隻能說了一句:“有我。”
“嗯,謝皇上。”
“鍾昱!”安易都快無語了,這人怎麼這麼能搞壞氣氛。
鍾昱笑了笑,一隻手放在了安易腰上,“我說真的,得虧有你,不然我怕這兩天我都堅持不下來。”
安易鼻子酸了酸,佯裝癢撓了撓才把那股勁憋下去,“哥,我覺得我挺沒用的,什麼都幫不上你。”
“你現在不就在幫我開車嘛,不然我都回不去了。”
“也是,”安易轉瞬樂了起來,“我來當你的精神支柱。”
機場高速車不多,但為了鍾昱能好好養神,安易還是盡可能收斂著開,車速平穩上前,開了沒一會安易就打了個哈欠。
鍾昱起身把播放器打開,換了個歌單,車裏瞬時響起重金屬搖滾。
“呦,你還聽這種呢?”安易樂了。
“嗯,打瞌睡必備。”鍾昱重新躺回去。
“……”安易簡直欲哭無淚:“你不是閉著眼呢嗎?我怎麼打個哈欠你都能知道。”
“我都說了我沒睡,”鍾昱就喜歡看安易這副樣子:“你那哈欠打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我能不知道嗎?”
過了一會兒安易還是把音樂換成了輕柔一點的,開著好車再聽這種咚咚咚的音樂總給人一種非主流的既視感。
“嗯,這是催眠必備了。”鍾昱笑著說。
“哥,反正你也不睡,那你陪我說說話唄。”
“嗯。”鍾昱把座椅往上提了一些。
“不用,你躺著就行,”安易急忙說,見鍾昱已經調好了也沒再勉強,“今天那個林叔叔跟你說什麼了?”
安易覺得出來從墓園出來鍾昱就有點不對勁了,雖然在外婆麵前沒表現出來,但安易還是能感覺出來。
“無非就是我爸的一些事,”鍾昱斂了笑,過了一會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你說同性戀這東西會遺傳嗎?”
“啊?”安易整個人都愣了。
“你知道那個林叔叔叫什麼嗎?”鍾昱問。
“什麼?”安易覺得自己胳膊肘都不會打方向盤了。
“林啟音。”鍾昱記得那個林叔叔給他看照片時證件上的名字。
安易琢磨了半天沒琢磨出來怎麼個意思,隻能又開口問:“這個名字怎麼了?”
“音反過來就是昱啊,”鍾昱把頭轉向荒蕪的窗外,“為了救他,他可以拋下老婆孩子連命都不要,那這個昱字,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如果他的性別能反過來,他就娶他。”
“我操?!”安易一個左轉把車停在了應急車道上。
“怎麼了?”鍾昱直起身來,才發現安易眼眶通紅整條胳膊都在抖。
“我生氣!”安易怒砸了一下方向盤,車喇叭傳出一陣尖銳的長鳴。
鍾昱心裏一角突然就軟了下來,壓在心底的一口氣猛地舒展了開。把人抱在懷裏摸了摸頭,在安易額角上吻了吻:“來,換過來吧,我來開。”
安易從鍾昱懷裏出來才發現自己哭了,用手背蹭了蹭眼淚,“沒事,我能開。”
鍾昱強行給安易解了安全帶,安易隻能默默地下了車,跟鍾昱把位置換了過來。
鍾昱提擋上路,車平穩地開了出去。
安易抽了張紙擤鼻涕,聲音巨響,兩個人愣了愣後都笑了,笑完了之後安易才看著鍾昱問:“哥,你不氣嗎?”
“原本是氣的,”他沒法否認這事給他的衝擊確實挺大的。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竟然是見證這兩個人的愛情。這算什麼,諷刺還是恥辱?他當時就想衝上去在那個林叔叔臉上狠狠來一拳,問問他對得起前麵陳謠的墓碑嗎?
生前不愛她,死了還拖著他們一家人不得安寧!
可看見安易為他感同身受地生氣時,他突然就放下了。人都已經死了,以後也不會再跟他們有什麼交集。如今他身邊有這個小崽子,能同他歡喜同他憂,能陪著他一路走下去。
“那怎麼又不氣了呢?”安易鼻頭還有點紅,帶著鼻音問。
鍾昱伸手在安易掌心捏了捏:“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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