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29 更新時間:20-07-23 08:05
大戶人家的婚禮排場很大,京城十裏長街,鑼鼓嗩呐聲震天,陸府裏外賓客如雲。她蓋著一個喜紅蓋頭,像個傀儡似的被人牽著領到東領到西,終於熬到拜完堂,她被送入了洞房,耳邊喧囂褪去。
她穿著紅色鳳凰錦緞嫁衣,靜靜坐在床沿上。透過紅蓋頭布望出去,洞房內的一切都是紅色的,如一片片血色湧動。
她突然不安害怕起來,她怕她自己等下無法麵對陸潘,因為她沒有辦法將身心毫無保留的交給他。此刻那個一心要她元神的人在做什麼?是在房內悠然自得喝著茶,還是會對她今晚與別人的洞房初夜有一絲絲介懷?他真的對自己這麼無情嗎?
她糾結著,腦中又開始胡思亂想,她好希望此時此刻會有什麼奇跡發生,或許那個人會突然出現在洞房,求她原諒,對她說他舍不得她,然後將她帶走。麵前湧動的紅色在她眼中逐漸模糊,她心裏很明白,這隻不過是癡心妄想。
突然外頭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還有人似乎在喊著什麼,她的心一顫,慌忙扔掉了紅蓋頭,奔出門去,在門口與正要進門的阿紫撞了個滿懷。
“郡主,”阿紫一臉驚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驚慌失措道:“不好了,小侯爺他,他。。。”
“他怎麼了?”她的心咯噔一下,渾身一冷。
阿紫一邊哭一邊說著:“有人發現他倒在南苑的花園內,他一直口吐鮮血,怕是不行了,他不停地說要見您,您快去看看吧。”
南苑內已經擠滿了人,有陸府的人,還有好多寄宿在陸府的賓客,妙心也聞聲趕來。
她趕到的時候,隻聽得屋內哀泣聲連連,大夫們手忙腳亂,卻個個愁眉苦臉束手無策。
陸潘臉色煞白的躺在床上,嘴角的血已被擦拭幹淨,但被褥上滿是血。他呼吸急促,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在等什麼人,看到她進來,掙紮著想起身。
她隻覺一陣天昏地暗,身子顫了顫幾乎暈倒。
“潘哥哥,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她奔過去撲倒在床邊,抓住他伸出的手,哭喊道。
他的臉上泛起一絲慘淡的笑容,費力地從口中迸出一字一句:“盈盈,我。。。不行了。。。我不能,陪你了。。。我好舍不得。。。你。。。”
她震驚了,淚如雨下:“不要,潘哥哥,不要。。。我不能沒有你,你一定要活著。”
陸潘想用手撫摸她的臉,但手已無力抬起,她趕緊將他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他有好多話想跟她說,但卻沒有力氣說出口,隻是用無限柔情的雙眸看著她,漸漸的他的眼神黯淡,一陣狂喘不止,又是幾口鮮血飆出。
“潘哥哥,不要,潘哥哥。。。”她嚇得手足無措,隻是拚命哭喊著。
過了一陣子,陸潘似乎是緩了過來,但臉色慘白得嚇人。
“盈盈,”他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她趕緊將臉湊過去,聽到了他用盡生命說的最後三個字:“我愛你。”
她驚恐的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閉攏,手慢慢垂下。
“潘哥哥!!!”她發了瘋似的搖晃陸潘的身子想把他搖醒,好像他隻是睡著了一樣。
“不要,潘哥哥,你快醒過來!你快告訴我,是誰要害你啊。。。”她聲嘶力竭的哭叫著:“不要離開我,你說過你要帶我去遊山玩水,帶我去浪跡天涯的,你快醒醒啊。。。”此時就算是天涯海角,就算是生生世世她也願意追隨他,可惜他再也聽不見她說的話。
“潘兒!”陸夫人一陣呼天搶地的哀嚎便暈了過去。下人們皆跪倒在地,哀哭聲一片。
陸侯爺看著麵前躺著的已是陰陽兩隔的黑發人,撕心裂肺,五內俱焚。
何人有這樣深厚的內功?況且潘兒他自小習武,又在通靈山待了幾年,學了些法術,想要一掌取他性命亦非尋常人能做到。他年紀輕輕,涉世未深,什麼人又和他有著深仇大恨,非要致他於死地?陸侯爺想不明白,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潘兒好像知道凶手是誰,但幾經問他,他都未說出口。
剛剛還沉浸在喜慶之中的陸府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噩夢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中。
陸潘雖然不涉朝政,但也是從小封了侯的,身份自是比一般人顯貴,故此皇帝親派京兆尹前來查案。
一日後,案子還沒有查出什麼眉目,隻知道婚宴結束後,陸潘途經南苑,還沒出院子就慘遭不測。夜裏巡邏的守衛軍看到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出現在南苑院子中,天太黑沒人看清他的臉,緊接著又聽到陸潘一聲慘叫,等他們快步趕過來時,那白衣男子已經架空而去,陸潘倒在地上口吐鮮血傷勢嚴重。他身上沒有刀傷沒有劍傷,隻是胸口有一處青色掌印,應是被人一掌擊中要害斃命。
剛剛辦完喜事的大堂如今變成了靈堂,她也退去一身紅色嫁衣穿上一身素白麻衣。
她的淚水已經快流幹了,嗓子也已經哭啞了,內心還受著良心的煎熬。陸潘對自己的一番深情厚意她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報答,或許一開始她沒有去通靈山,那一切就會完全不一樣了。她很後悔,真的很後悔之前沒有好好對陸潘,時常將他的真心視而不見,甚至在洞房花燭夜還在想著那個要她元神的人。
燭火一陣搖曳,一個人影飄進了靈堂。
“盈月,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啊。”
她聞到她身上的香味,知是妙心,默默不語。
妙心取了一炷香燃上,躊躇了片刻道:“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不說吧我覺得對不起陸潘師兄,說吧我又擔心你受不住。”
天崩地裂的滋味都已經嚐過了,她想不出來此時此刻她還有什麼話受不住的呢?
“想說就說吧。”
“其實。。。”妙心支吾著,過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定似的開口道:“我昨天晚上看見那個人了。”
她的心猛地一震:“是誰?”
“是。。。六師叔。”
“你胡說!”她失聲尖叫,心中卻是猶如石破天驚。她不敢想,不願想是他。
“我也不願相信是六師叔。。。可能是長得像六師叔的什麼人,或者是什麼人冒充他。可是我昨天晚上仔細想了想,陸潘師兄胸口的傷很像是被六陽掌法所傷,而且昨天晚上他一直不肯說出害他的人的名字,估計是不想讓你難做。。。”
“別說了!你走!你走!”她大叫著,痛苦得用手捂住耳朵,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濫殺無辜,他要的隻是她的元神。六陽掌法?她猛地跑到陸潘的屍體旁,用手撩開他的衣服。他胸口淤青的地方並無掌印,而是多了六個紫色圓點,中間一個偏大,還有五個小圓點圍繞著。白梓林雖然沒有傳授她六陽掌法,但卻是有跟她說過中了這六陽掌法後的症狀。而且陸潘胸口這一處的傷正是之前被他用掌襲擊過的地方。原來這處傷口的掌印淺淺地,幾乎看不見,她還以為他發了善心,不忍傷害無辜的陸潘。
她震驚得快要暈厥,心中不停安慰自己,這隻是巧合而已。
接下來的兩天她又處於泥塑木雕的狀態,不說話,不吃東西,妙心的話像一劑毒藥腐蝕她的心,她一方麵不願相信會是他,一方麵卻越想越覺得是他。能這樣出入陸府一霎那要了陸潘的命不會是普通人;陸潘在通靈山沒有仇人,他卻從來都不喜歡陸潘;隻有他和師伯們會六陽掌法;難怪陸潘不敢說出凶手的名字,他怕她會去替他報仇,怕她以卵擊石死在他手裏。
她被這些想法折磨得快要發瘋。
妙心一回通靈山便去了白梓林那裏。
“你回來了。。。她怎麼樣了?”這是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話。
妙心什麼也沒說,默默遞給他一封信。他有些疑惑地接過信,打開,信是空白的,他用手在信紙上一拂,字隱隱現了出來。他顫抖著手看完信,臉色變得陰沉。
妙心靜靜地看著他讀信的反應,心中已猜出八九分。
“陸潘他。。。死了嗎?”這是他的第二句話。
她通紅著眼睛,悲戚道:“陸潘師兄他死得很慘。。。六師叔,是龍伢子把他殺了然後想嫁禍於你對嗎?”那日她在陸府房內,有人敲她的窗,她開門出去一看有個白衣人影直奔南苑而去,她便跟了過去。可以說她看到了陸潘遇害的全部過程,臨了那白衣男子突然轉身對準她,讓她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她一直默默關注守護的男人的臉。然後她心驚肉跳,偷偷溜回了房,想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卻在桌上發現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告訴盈月你看到了凶手,否則你的下場和陸潘一樣。聰慧的她一早就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但是她不得不照著紙條上寫的做。
他長歎一口氣,喃喃道:“是我害了他。”他後悔自己的仁慈竟害了陸潘一條性命,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將龍伢子一直關在地牢裏。他本不知道龍伢子和魔教有牽連,但最近發生的事情讓他不得不懷疑,他原是想欲擒故縱,利用龍伢子牽引出魔教的人。
“師叔,分明是龍伢子殺了他,您何必自責?可是他為何還要寫信告訴你?”
“別問這麼多了,這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更不能告訴她,切記。”他懊惱地說著,擺了擺手,妙心隻得退下。
接下來該怎麼辦?魔教未除,神器未追回,那丫頭身中馭咒香弄不好隨時會毒發而亡,龍伢子利用她牽製他的一言一行。他突然好恨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卻無法護她周全。龍伢子的這一招怕是要把他和她逼上絕路,或是要把她墮落成魔。兩條路都不是他要的,但他必須要選一條。這樣的境遇兩百年前有過一次,他選擇放棄了月兒,兩百年後他不得不再一次選擇放棄。
他從觀微術中已經知道她來了,他也料到她一定會找他問個清楚。
一身素白衣,一朵素白花,一張蒼白的臉,一臉哀怨的神情,她看上去像雨後的一朵梨花楚楚可憐,令人心碎。
兩人相視無語。
她看到他眼中,臉上並無一絲一毫驚訝,心中已是涼了半截。哪怕他隻是虛偽地問一句她為誰穿孝服,她都會認為他是無辜的。可是他看著她的目光很平靜。
“是你殺了潘哥哥?”她顫抖著聲音問他。
他臉上泛起一絲笑容,是苦澀的,她懷疑他,就像當年他懷疑她一樣。
“盈月,你跟了我這些年一直是稀裏糊塗的,唯獨這一次,你一點都不糊塗。”
他冷冷的話語像劍一樣刺進了她的心,她渾身哆嗦著,快站立不住。
“為什麼?你從不濫殺無辜,你連隻蟋蟀都不忍殺生,你要的是我的元神,潘哥哥他是無辜的。。。”她的淚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
“我要的是。。。處女的元神。”他看著她,慢慢說出這句話。
“什麼?!”猶如五雷轟頂,她再一次震驚了,如果說之前她還抱有一絲幻想,就像妙心說的有可能是什麼人冒充他,但這一刻連這最後一絲幻想都蕩然無存,她的心中隻剩悲涼和悔恨。如果自己沒有任性地跟陸潘成親,陸潘就不會死,是她把這個世上對她最好最愛她的男人送上了黃泉路。想到這,她的心一陣陣絞痛,不由失聲痛哭:“潘哥哥,是我害了你,潘哥哥,你死得好冤啊!”
她的眼通紅通紅,心中無限悲痛膨脹至極點化作憤怒之火熊熊燃燒,她突然奮力從身後抽出備好的劍,猛地執劍朝他心口刺去。
他至始至終看著她,沒有任何躲閃,更沒有抵擋,長長的劍鋒利地刺進他的胸膛,隻露出劍柄在外。他絲毫沒有感覺到痛,隻是從未有過的醋意的傷心,她竟然真的想要他的命,在她的心裏自己還沒有陸潘重要嗎?她如何下得去手?
她看著他胸口的劍和他一臉鎮定的表情,驚慌失措,不相信剛剛自己奮力刺了他一劍,而他竟然原地不動地站著,沒有任何躲閃。
“盈月,你大逆不道!竟然殺你師父!”一聲怒罵,一個人影飛來,執劍直刺向發愣的她。
白梓林慌忙運氣,胸口的劍從體內飛了出去,擋住來人的劍。
他的胸口一道光亮閃過,傷口已自動愈合,劍上衣服上不曾沾一滴血。
“六師叔,您到現在還護著她,幸虧。。。”妙心看了看白梓林胸口無礙,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淺笑一下,眼閃寒光:“暫且留著她的命,我還有用。”
她這才想起他有金剛不壞之身護體,刀劍不入。可是剛剛那劍明明刺進了他胸膛,怎麼。。。?
“你幹脆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像是被他無情地戲耍了一般無助,她無力哭叫道。
“妙心,她已經瘋了,你將她送回陸府吧。”他對妙心說完,又像是自言自語道:“這六虛殿的結界該換一換了,省得什麼人都往我這兒跑,擾了我的清靜。”
“我不要回去,”她連連後退:“今天你若不殺我,我便撞死在這裏!”她說完,瞅準旁邊的石柱猛地撞了過去。
他一揚手,迅速在她身上點了幾處穴道,她一下癱軟在地。
“妙心,將她送回去吧,不可傷她半分半毫。”他轉過身,背過臉去,不願再看她。
“是,六師叔。”妙心走過去將她扶起。
“白梓林,你不再是我師父!我恨你!我討厭你!我詛咒月兒一輩子都不會醒來!”她像個冤死的鬼魂,淒厲地叫著,聲音越來越遠。
他背對著她,臉上流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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