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73 更新時間：19-01-23 22:02
第二節點。
豐葉十二歲那年，貪玩不慎掉入花園的池子裏，感染了風寒，然後一病不起，看遍了城裏城外的醫生，各種方子吃了個盡，最後也沒有撿回小命。
明知道豐葉麵臨這樣的命運，但是許歡卻不能救他——因為他隻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卻不能幹涉其他人的既定命運。這是“子午”一而再再而三警告過他的，他還用了“後果不堪設想”的字眼，可是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卻沒有說，但許歡也不敢輕易嚐試。
他就像突然闖入這個時空的蝴蝶，他的翅膀能振起的幅度有限，隻能通過改變自己去改變和自己相關的命運，而其他人……卻隻能由他去吧。
所以，當那天到來的時候，許歡也隻能在一邊等待一切發生。
豐葉這個孫二少爺，雖然遠遠不如豐和受重視，但是到底是豐家的骨血，他一落水，也是驚動了豐家上下，請醫看病的時候豐老太太也親自過來了，醫生看了覺得不好，這才又讓人把豐葉送到了醫院裏……
而一直跟著豐葉的幾個人都遭了殃，尤其是許歡，他沒看好豐葉，關鍵時刻不見人影是極大的過失，於是他被打了一頓，又被罰關在雜物間裏。
許歡又冷又餓，也隻能忍著，他算著日子，豐葉也沒有幾日了。
這時，他聽到外麵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
近了，然後是開鎖的聲音，外麵的燈照進來，他才看清了進來的人——是豐和以及跟著他的兩個人。
從跟了豐葉以後，他和豐和交集並不算多——豐和和豐葉雖然是兄弟兩個，但是他們在家裏的地位差太多，很多場合豐和可以出現，而豐葉就顯得無足輕重了，況且豐葉也不喜歡，甚至是有些怕著自己這個哥哥，更是想著法兒避著他，跟著的許歡自然同豐和見麵的機會也少了。
“嘖嘖，看著倒是一副可憐相兒。”豐和居高臨下地看著許歡。
“孫少爺。”
“看來你也是吃到苦頭了。”
許歡沉默不語。
豐和蹲下身和許歡平視，道：“早知道那時候讓你跟著我，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了……不過，你現在如果想要反悔還算來得及，我可以讓他們放了你，也可以讓你……”
許歡倒是絲毫不懷疑豐和的能耐，如果是那個“許歡”早就動搖了，可惜他不是。
“謝謝孫少爺。”許歡又問道：“不知道二少爺怎麼樣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豐和聽了皺了皺眉，“你還真的對他那麼忠心？不知道的還以為豐葉平時對你有多好呢，這些年來，他欺淩你光是我看見沒有十次也有九次了……這樣你都還要跟在他身邊？”
許歡隻是道：“是，我喜歡跟在二少爺身邊。”
“……真是沒見過這麼蠢笨的人了。”豐和冷哼一聲，起身轉身大跨步離開了。
“真是傻子，我們孫少爺本來還想要放你的，你真是不知好歹……”跟著豐和的人臨走的時候鄙夷地對許歡說了這麼句話。
許歡心道：他正是因為知好歹才這麼做的——跟著豐葉雖然是被欺負得厲害，可那至多也就是身體上的，而如果跟著豐和……那下場他又不是不知道……
許歡被關了兩日才放出來，而那時在醫院的豐葉已經大不好了——這個二少爺本來身子就弱，從小到大各種補品吃著，才堪堪養到了這麼金貴的年紀，而現在就是落一次水，整個人就垮了……
聽家裏的傭人們悄悄說話，許歡也知道，那位驕縱任性的二少爺大限將至了。
許歡雖然剛被罰完，可是豐葉那邊還是讓他去看護了。
看著原本就常年帶著病容的豐葉現在更是瘦了好幾圈，整個人半點氣色都沒了，平時那雙瞪人的時候尤其厲害的眼睛，現在也沒有什麼光彩，才十多歲的年紀，憔悴得卻像是個小老頭兒……看著確實怪可憐的。
“……咳咳……你……”
“二少爺，你叫我？”許歡湊到他床邊，靠近了聽他的聲音。
“咳咳……他們……人……咳咳……人呢？”
許歡不知道他指的是他們姓豐的那些人，還是伺候的傭人，但其實也都一樣——“二少爺，老太太、先生、太太他們看您一直沒醒，就都回去先歇息了，其他人現在也不在屋裏，你要什麼跟我說……”
“他……咳咳……他們……”豐葉咳嗽個不停，雖然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意思，許歡隻覺得他現在益發可憐了。
“或者……你要找誰？”
“咳咳……咳咳……”
許歡拿起旁邊幹淨的帕子給他擦嘴，卻發現他咳嗽出來的穢物裏有鮮血，心下知道是不好了。
“我去叫醫生……”
“咳咳……別……咳咳……算了……”
許歡隻得先留下來：“那二少爺我給你倒點水……”
許歡忙去倒了水回來，然後小心地用湯匙喂著豐葉吃了，豐葉像是好受些了。
“你……你現在……咳咳……對我好，是……是想……想要討……討賞錢……咳咳……嗎？”
現在還不忘刻薄別人……
許歡說：“這是我的本分，我沒想要賞錢。”
“咳咳……我……我才不會給你……給你賞錢……這……這都是你……咳咳……你該做的……”
“是的，二少爺。”
豐葉靠在那裏，好一會兒沒說話，許歡以為他睡著了，剛要悄悄離開，就見豐葉又睜開眼：“我……咳咳……我要死了……”
“……二少爺，不會的，有醫生在，還有那麼多的好藥……你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豐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拿起手邊的東西就往許歡這邊扔了過來——當然他的力氣不夠，那個玉佛手串就擦著許歡的臉掉在了地上——
“你……你以為我……咳咳……我死了你……你就可以……咳咳……跟著豐和……了……我……我告訴你……我……咳咳……我死了……死了……讓你給我……給我……陪葬……”最後兩個字說得尤其重，而說完以後，豐葉像是渾身的氣力都散盡了一般，癱在床上，氣也喘不上來了……
許歡忙跑出去喊人。
然後就是一通忙亂。
許歡站在門邊，想著剛才豐葉說的話——還真是符合豐葉的脾性，他這種性子偏執，寧為玉碎的性格，“陪葬”這樣的話，他說出來真的不讓人意外……
接下來的幾日，豐葉就沒有多少時間清醒的了，連湯藥都灌不進去了。
一直到那日黃昏，突然一下子醒過來，精神大好的模樣，喊著要見他的家人——這時候，大家都不會傻到以為他大好了，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
這種時候許歡他們是隻能留在外麵的，當然不知道裏麵的那些人說了什麼話。
過了快兩個鍾頭了，裏麵突然發出了叫聲和哭聲，許歡閉了閉眼，結束了。
‘你來這世上一遭，倒也沒有白來，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玩的你也享受了不少，比起很多可憐人要好太多了，隻可惜老天沒有給你一個健康的身體，你的命沒有豐和那麼好，那位才是真的受上天眷顧的——你這輩子命短，希望你下輩子能健健康康的，就算生在普通人家，至少把一輩子好好過去了，長命百歲……’
後來，在裏麵陪著的許管家悄悄和許歡說了，豐葉最後說起自己的後事，還真的說了讓人陪葬的話，這個“人”自然指的許歡，把裏麵的人都嚇了一跳——畢竟，就算是給了賣身契的傭人，也沒有要給主人家陪葬的說法——不過後來豐葉轉口又說開玩笑。
孫子死了，雖然是平時不怎麼受重視的那個，豐老太太也還是傷心的，既然臨死之前豐葉曾經那樣說過，雖然陪葬是不可能的，但是豐葉能那樣說，也說明他“喜歡”許歡……
“這次，送二少爺的靈柩回鄉下，你也一起去，你在那裏給二少爺看墓上香，等滿一百日再回來罷。”豐老太太對許歡這麼說。
許歡一聽，知道在這個節點，他應該順勢而行了——“老太太，我願意待在鄉下，給二少爺，也給先老爺太太們看靈。”
豐老太太愣了下，說：“你也不必如此……到底你還年輕，鄉下老宅那裏雖然也衣食不缺，到底不適合你這樣的年輕小子，還是……”
“老太太，我跟在二少爺這些年，二少爺這一去我也不知如何了，我很感念二少爺之前對我的關照，所以我真的願意留在鄉下給二少爺看靈……希望老太太成全。”說著就給豐老太太磕頭。
豐老太太是很意外的，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個孫子的脾性，也知道他平日如何苛待下人的，以為這現在人沒了，原先跟著他的人都會想著另外找靠山，各自找出路，沒想到這許歡竟然……
見他的樣子也不似在做戲，豐老太太心下感慨，才道：“你是個好孩子，既然你願意，那就這樣吧，你放心，我會讓人吩咐，在那裏也不會委屈了你。”
“謝老太太！”
許歡心下鬆口氣：成功了。
第二日，許歡就要準備隨豐葉的靈柩回鄉下，豐和卻匆匆來找他了——
“許歡，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你卻老是做蠢事！”豐和一臉慍色：“在鄉下給豐葉守靈……奶奶讓你守一百日回來你還拒絕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許歡看著麵前的人：“孫少爺，這是我自己願意的。”
豐和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是不是怕豐葉沒了，在這裏找不到靠山？我不是說過了嗎？隻要你願意，你跟著我也一樣的，我身邊的人哪個不是享受傭人一等的待遇？再以後，等我大些，有實權了，你的好處隻會更多……”
“孫少爺……”許歡打斷他：“這都和我沒有關係。我隻想去鄉下，給二少爺和先老爺太太們看靈。”
豐和氣得竟笑了：“豐葉就有那麼好？他已經死了，你表忠心給誰看？”
“孫少爺，甲之蜜糖彼之砒霜，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同。”許歡緩緩道：“我就是個傭人，孫少爺何必花心思在我身上？”
“誰說我花心思在你身上了？！”豐和下意識地反駁。
許歡道：“我記得，其實我們……並不是很熟。”
“你！”豐和咬了咬牙：“好，很好！”
“那麼孫少爺，我先走了。”
“快滾吧。”
許歡整了整身上的白色喪服，越過豐和往前走了——
其實他說的沒錯，現在的“許歡”在自己的幾次幹涉之下，確實和豐和並不怎麼熟，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豐和卻那麼在意自己……他並不覺得在這樣的設定之下，豐和還會喜歡上自己，或許……真的有種類似命運羈絆的東西吧，雖然被自己斬斷了，但是還是有一些痕跡留下來的……
現在，一切都朝著他想要的方向走了。
隻差最後一點點了。
許歡，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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