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51 更新時間：19-03-23 19:51
周子諾沿著熟悉的路，熟悉的宮牆，一步步走到言庭院，整片的竹林，他知道言庭院到了，好似回到了那一刻，他看到宇文言散衣微微靠在廊內看書，他仿佛可以聞到宇文言身上特有的檀木香味。
推開門，卻又一些失落，空空的庭院，隻有幾棵杏樹，那是宇文言最喜歡的，時節到了，他會摘幾棵杏來吃，也會命人用杏做成好吃的點心，因為他說周子諾最愛吃點心，平時不好好吃飯，吃的都是零散的小食。
周子諾走到涼亭，那是夏天他們最常呆著的地方，這也是他送走宇文言的地方，那一眼他始終忘不掉，那時他還小，可能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隻是他喜歡跟在宇文言身後，陪他看書，陪他吃飯，陪他做一切他做的事情。
那一眼之後，他便知道什麼是喜歡了，因為忘不掉看著他離開自己的視線，那種心痛到不能自已，卻又無能為力的落魄。
隻能用一眼來斷絕所有的想念，所有的挽留。
若不是五年之後的重逢，想必這一生都不得好過。
“是辰星麼？”屋內傳來聲音，周子諾聽著屋內慢慢走過來的腳步聲，推門刹那，周子諾震驚之餘又急忙向先生行禮。
“先生，怎麼在這？”周子諾又問道，“怎麼知道是我？”
先生拄著拐緩慢的走下來，周子諾忙走過去扶著，把先生扶到石凳上坐下。
“能來這言庭院的也就剩下你我了。”
“先生常來？”
“偶爾。”先生也讓周子諾坐下說話，“我聽說你們回來了，所以想著在這兒等等，是不是能等到你。”
周子諾低頭一笑，說道，“先生還是這麼會算。”
老人咯咯一樂，倒是有點小孩的樣子，俏皮的說道，“老是老了點，掐指一算還是準的。”
“先生還是這麼會開玩笑。”可是周子諾看了看先生的樣子，又比以往蒼老不少，剛剛走下來的時候，明顯步履蹣跚，關心道，“先生，身體如何？”
“人老了就該聽命，能活一天是一天。”先生有些猶豫但又問道，“耀淩，也回來了？”
“是，但他今日沒來，我進宮是給母妃請安，想來回去沒什麼事，就過來看看，誰知遇見了先生。”周子諾如實說道。
“也罷，他應該是不願來的。”
“先生這話從何說起？”周子諾疑惑地問道。
老人歎氣說道，“我老了，有些話不該說的，卻不想帶到墳裏，太糟心。”
“先生想說什麼？”
老人看了看周子諾，說道，“這言庭院對耀淩來說是籠，逃不開的籠子，你知道為什麼曆代皇上都會重用赤麟軍，且不擔心赤麟軍權過重，那是因為宇文家世代都會將自己的嫡子送到宮內，說是皇室照顧，但其實就是質子，這是對宇文家，也是對赤麟軍的約束。”
“可宇文言是宇文將軍去世後才來的，並未年少進宮啊。”周子諾不解的問道。
老人深深的喘喘氣，繼續說道，“這是皇上的決定。”
“父皇的決定？那宇文言為什麼不願意來？約束？規矩？不自在？”周子諾越聽越懵，一連問了好幾問題。
老人繼續說道，“他不願來是因為知道，他來了不願走，是因為放不下。”
周子諾並未打斷先生的話，隻是先生頓了頓，看看周子諾，眼神中似乎有希望周子諾能懂的事情，“當時有大臣提議皇上，讓皇上遵從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將耀淩送進宮中，皇上一人將規矩置若罔聞。”
“那是因為父皇相信宇文將軍？”周子諾小聲嘟噥一句。
老人搖搖頭說道，“在權利之上，是不存在信任的，再堅固的信任都會被很多東西碾碎，他們之間有比信任更堅固的東西。”
“那是什麼？”周子諾問道。
老人抬眼看向周子諾，轉念問道，“殿下還喜歡耀淩麼？”
被先生突如其來的提問弄的有些慌張的周子諾，躲避眼神，小聲說道，“先生怎麼說到這兒了？”
“那份喜歡…就像宇文清和對皇上那般喜歡，如出一轍。”
周子諾先是沒聽明白，細想一下驚慌說道，“先生說什麼……”
老人微微一笑，知道周子諾是聽明白了，這才說道，“皇上心中裝的那個人，是耀淩的父親，宇文清和。”
“父皇心裏的是……宇文清和？”周子諾不敢置信的重問一遍。
老人點點頭說道，“是。”
“不可能……”周子諾喃喃念道，他是怎麼都想不到的，可轉念一想，父皇之所以念，是因為悔，之所以悔，是因為負。
“之所以告訴殿下，是看著殿下一步步追到邊境，又等著你們二人回京，未來麵臨的都是以往曆曆在目的前車之鑒，既然殿下決定走上這條定是被後人議論紛紛的荊棘，那我就勸殿下，不忘真心，堅定不移，不要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周子諾若有所思的問道，“先生……我想知道，宇文清和的死跟父皇有沒有關係？”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避開說道，“那是清和自己的選擇。”
這個回答仿佛是在無聲的告知了一切，周子諾失了魂般苦笑道，“所以……到底是父皇害了宇文將軍……對不對。”
周子諾慌了神的又說道，“所以父皇一直都知道宇文將軍是喜歡他的，所以宇文言從小就被拋棄，心中那一然缺失的父愛，是父皇造成的？”
“辰星……”老人雖不想承認，但還是默認點頭。
“父皇為什麼不接受？父皇心中是有宇文將軍的……”周子諾喃喃道。
“辰星……你該明白，皇上自有他的顧慮。”老人握了握周子諾有些冰涼的手，“他們隻是用了不同的方式來存放關於對方的記憶。”
周子諾甩開先生的手，冷聲哼道，“不同的方式？父皇是選了天下……”
老人問道，“如果是殿下會怎麼選？”
那一刻，周子諾眼神堅定，甚至不允許有任何質疑的說道，“若天下對他不仁，我便要做這天下的主人，唯我是從。”
老人微微一笑說道，“看來殿下心中早已有了決斷，不需要我這老東西再費心了。”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會的，從我第一眼見到他，第一次纏著他，到我知道那是喜歡的時候，我發誓，這輩子一定不會負他，所以不管我選的是什麼，他宇文言一定要在我身邊。”
周子諾向老人微微鞠了一躬，俯首道，“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先生吧。”
老人站在門口，擺擺手，看著周子諾漸漸走遠的背影，心中念道，“清和……你不完滿的那部分，大概是有人圓了。”
出了言庭院，周子諾立刻倚靠在宮牆邊上，強撐著自己，那一刻的暈眩緩了好久才得以平複。
宇文言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越想周子諾越覺得之前對待宇文言的種種，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父皇對宇文將軍那般，自己對宇文言也是這般叨擾，又厚顏無恥的貼近他，時常將喜歡掛在嘴邊，無論合不合規矩，都在責怪著宇文言的不接受，不表示。
想到這兒，周子諾使勁錘牆幾下，心中的鬱悶還是無從宣泄。
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王府，下人看到周子諾如此失神，慌張的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去，拿兩壇酒過來，我要去侯府。”
聽了周子諾的話，下人急忙拎來兩壇陳年老酒，遞過去，周子諾接下，徑直走向侯府。
剛一進府，周子諾早已管不得所謂的禮儀，放聲道，“宇文言！”
先出來的是老沈，看到是周子諾，趕忙行禮道，“參見八殿下。”
“侯爺呢？”周子諾不管不顧的往宇文言的房間走去。
走到一半，碰到聞聲出來的宇文儷，看到如此失態的周子諾，宇文儷仍是一副冰山模樣說道，“參見八殿下。”
“起來……宇文言！”周子諾一路上不管老沈怎麼攔著，繼續往宇文言的房內走去。
“殿下，殿下，容老奴向侯爺稟報一聲。”老沈最後一下攔住馬上要進房內的周子諾，懇求的說道。
“我就是來找他喝酒的。”周子諾端了端手中的兩壇酒，說道，“你攔什麼。”
屋內傳來宇文言冷淡低沉的聲音，“進來吧。”
看著周子諾進了房內，宇文儷攔下老沈說道，“讓周圍的人都退下吧，殿下絕不是喝酒這麼簡單，有些話別讓人聽了去。”
“是。”老沈命周圍伺候的下人都退下，自己也跟宇文儷一同離開了。
周子諾剛進房間，就看到桌上還有藥渣殘留的藥碗，又看了看宇文言有些蒼白的麵容，才知道自己來的有多唐突，將酒放下，說道，“你剛喝完藥……”
“嗯。”宇文言坐起身，“聽說，你找我來喝酒？”
“嗯。”周子諾將一壇酒打開，直接喝了一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周子諾心中裝了事，喝酒無非就是借口，雖然宇文言看了出來，卻未揭穿，坐過去，舉起周子諾喝過的酒壇也喝了一口，刺激辛辣的味道讓宇文言不禁微微皺眉閉眼。
周子諾一把搶過酒壇說道，“你剛喝完藥，怎麼能喝酒，我喝就可以了。”
“你找我來喝酒，我不喝？”
“不行就是不行，酒量那麼差，喝什麼。”周子諾直直盯著宇文言說道，“你總是這樣，強裝著自己怎麼都可以，這樣是不是特滿足？”
“心情不好？”宇文言明知故問一般說道。
“沒有。”周子諾又大口大口喝了幾口酒，看著宇文言的眼神緩和了些說道，“你心裏到底裝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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