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87 更新時間:19-05-13 19:57
有那麼一瞬間,趙雲瀾很想像三年一樣,揪著郭長城的衣領把人拽到跟前,再衝他耳邊大吼一聲:“郭長城,你脖子上頂著的是夜壺嗎?”
然而沈巍就在旁邊,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當著沈教授的麵,趙局長打死也不肯做出這麼有損形象的事,隻能把到了嘴邊的咆哮硬生生吞回去,愣是把麵部肌肉拗成猙獰的微笑狀:“你別聽小郭在那兒一驚一乍的,多大點事,怎麼就要死要活的了?我至於嗎?”
怎麼說也在特調局曆練了三年,走哪都被新人叫一聲“前輩“,如今的郭長城比起剛進處裏那陣,眼力見長了不止一星半點兒,幾乎第一時間從老大話音裏察覺出某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在龍城十二月份的小寒風裏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往楚恕之身後縮了縮。
一晃多年,特調局卻沒什麼改變,趙雲瀾扶著沈巍在裏頭兜了一圈,依稀還是三年前的舊模樣。
……隻是少了幾張麵孔。
在特調局看來,距離那場大戰已經過去整整三年,可是對一直遊蕩在蟲洞裏的沈巍來說,一千多個日月旋轉也不過是白駒過隙,很容易讓人生出“人事有代謝,往來無古今”的感慨。
他一直沒說話,趙雲瀾的心不由提起一點,他小心地探出一隻爪子,在沈教授跟前招了招:“黑老哥,想什麼呢?“
沈巍下意識地一格,手指碰到一個硬梆梆、冷冰冰的東西,他低頭一看,發現趙雲瀾腕子上套了塊碩大的手表,寬大的金屬表帶嚴絲合縫地卡在腕骨上,沉甸甸地宣示著存在感。
沈巍微一皺眉:“你換手表了?”
趙雲瀾漫不經心地瞟了眼,見沈巍一直盯著瞧,於是很大方地抬起胳膊,在他眼前晃了兩晃:“原先那塊早不知丟哪去了,這是新買的,說是金屬朋克風,這一季的流行款——怎麼樣,還不錯吧?”
沈巍:“……”
沈教授不知是趙局長審美有問題,還是自己眼神有問題,站在原地糾結半天,錯過了吐槽時機,隻好把話吞回肚子裏。
故人相見,難免要敘舊,一幫熊漢子、智障青年外加大齡兒童將黑袍使團團圍住,一個個眼眶通紅……就是不知說什麼好。
這也難怪,畢竟一直以來,黑袍大人並不是主打親民接地氣的路線,哪怕沈教授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單看外表,就跟麵人一樣沒脾氣,可打死特調局全員也不敢真拿他當麵人搓圓捏扁。
眼看氣氛要僵,趙雲瀾大剌剌地往沙發上一攤,兩條長腿一上一下地架在一處,大瓣蒜似地聳了聳肩:“我說你們這幫人啊,沈教授沒回來時天天念叨人家,現在人回來了,你們又一個個裝起了啞巴——有什麼好裝的啊?就你們那點德行,早八百年前就在黑老哥麵前散完了,現在來裝,晚了點吧?”
沈巍無奈地搖了搖頭。
幾個人麵麵相覷……準確的說,是用眼神互相推諉了一陣,終究是和黑袍使同屬“老鄉”的楚恕之先開了口:“大人,您不在的這些年,連接海星和地星之間的通道也斷開了,如今海星和地星……”
他生硬拽過的話頭還沒說完,就被某個混蛋領導打斷了。
趙雲瀾:“老楚啊,今天這個算‘家宴’,就別拿‘公事’煞風景了吧?再說,人家沈教授剛回來,還沒坐下來好好喘口氣,你就不怕累死他啊?”
楚恕之一陣手癢,如果不是當著黑袍使的麵,他大概已經按捺不住——狠狠揍這個混賬玩意一頓。
大慶幹咳兩聲,為了避免特調局出現“內毆傷人”事件,主動轉開話頭:“大人……您現在身體如何?”
這個話題其實也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嫌疑,不過趙局長心情好,“寬宏大量”地無視了。
沈巍循著聲音看過去,微微一點頭:“好多了,有勞掛念。”
大慶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就好,為了您的……身體,我們家老趙這幾天吃不好、睡不下,人都幹癟了一圈,您要是再不回來,他……”
“他”後麵是一連串省略號,因為貓副局沒能把話說完,就被趙局長一肘子懟斷了話音。
一天之內第二回聽到有人為趙雲瀾代言,沈巍不知所措之餘,也感到一點微妙的不對,忍不住將疑問的目光投向當事人。
趙雲瀾打了個哈哈,一把拽起沈巍,招呼也不打,拉著他就往外走:“行啦,該敘的舊都敘完了,我看你們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別打著我和黑老哥的幌子偷懶怠工。”
沈巍眼睛看不見,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卻也沒有阻攔的意思。剛走到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趙雲瀾!”
所有人被這拔高的一嗓子吼得一激靈,不約而同地轉過身,隻見祝紅站在最後,眼睛紅的像是要滴下血來,牙齒死死咬住嘴角,把當季最新款的唇膏撕扯得四分五裂。
兩邊相隔的距離有點遠,沈巍看不大清,目光茫然地轉向趙雲瀾。趙雲瀾拍拍他手臂,三步並兩步地走過去,一把拽過祝紅,兩人拉拉扯扯著走遠了些,也不知趙局長說了什麼,紅姐的眼淚就跟黃河開閘似的,瞬間泛了濫。
趙雲瀾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她肩頭,祝紅猛地一甩胳膊,將他的手揮落一邊,然後一扭脖子,撂下一句“你總有一天得死在他手上”,踩著八公分高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拜這段插曲所賜,回去的一路上,趙雲瀾總算消停了,沒再哼哼唧唧地唱他荒腔走板的小調。反倒是沈巍有點坐不住,猶豫了一路,臨到小區門口,好不容易問出了口:“剛才,祝紅跟你說了什麼?”
趙雲瀾先是“啊”了一聲,表情很有點疑惑,旋即,他像是才回過神,渾不在意地擺了下手:“噢,沒什麼,她就那個脾氣,女人嘛,每個月總有幾天不痛快。黑老哥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計較就是了。”
沈巍微微一皺眉。
祝紅的脾氣確實算不上好,人家是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她是一個星期總有那麼幾天。然而沈巍不是第一天認識祝紅,對她總有幾分了解,這姑娘雖然脾氣不好,頗有點喜怒無常的意思,可每一次的發作也不是無的放矢。
十回裏有九回,她小宇宙爆發都是為了一個人——趙雲瀾。
想到這裏,沈巍鏡片後散漫的目光微微凝聚,手指蜷緊了片刻。
回家之前,趙雲瀾領著沈巍繞了一段路,兩人拐到小區側門附近的一家便民超市裏,拎回幾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邊往回走,趙雲瀾一邊不放心地嘀咕道:“黑老哥,你眼睛還沒好,下廚能行嗎?不會切到自己的手吧?”
沈巍推了下鏡片,非常淡定地回了句:“放心,我不是你。”
趙雲瀾:“……”
實事求是地說,沈巍對口腹之欲沒有過多的追求,可黑袍使再怎麼英明神武、殺伐決斷,到底沒逃脫血肉之軀的桎梏,要他一天三頓以泡麵為生,也著實有點強人所難了,即便那泡麵出自趙雲瀾之手也不能挽救肉體凡胎的沉屙。
終於,在堅持了一個星期之後,沈巍再也忍不住,強烈要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趙雲瀾拗不過沈巍,隻能幫著打下手。他一邊洗菜,一邊心驚膽戰地看著沈巍切開南瓜,慢慢削去外皮,又剁成小塊,一股腦下到小米粥裏。
這邊熬著粥,他那邊也不忘拿出幾個速凍包子放在蒸鍋裏,又手腳麻利地拌好幾盤涼菜,吩咐趙雲瀾端上桌。
不多會兒,小米南瓜粥的香味飄出來,趙局長抽了抽鼻子,把留著胡茬的下巴搭在沈巍頸窩上:“我說黑老哥,你這是打算當兔子嗎?吃得這麼素,不會營養不良吧?”
沈巍百忙中騰出一隻手,在趙雲瀾腦門上彈了一指頭,趙先生捂著腦門齜牙咧嘴,沒等發出血淚控訴,就被嫌棄他搗亂礙事的沈教授趕到一邊。
慘遭驅逐的趙局長揉了揉鼻子,訕訕地縮在牆角裏,兩隻胳膊抱在胸前,定定瞧著沈巍的背影。溫暖的壁燈從側麵打過,這一回,沈教授沒有戴眼鏡,那燈光便清晰勾勒出他眼皮上一道深如刀刻的印痕,麵無表情時顯得既冷漠又鋒利,有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可彎下眼角抿嘴微笑時,又有種隱忍含蓄的繾綣。
鍋裏的小米粥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香味,沈巍可能在粥裏兌了牛奶,小米、南瓜和溫潤的奶味恰達好處地融為一爐,百般挑逗著五官六感。水乳交融的香氣和昏黃的光影相得益彰,灶前忙碌的男人垂眸不語,端方如玉。
趙雲瀾斜靠著牆,一顆沒著沒落、騰挪跌宕了半輩子的心在人間煙火中緩緩沉入了軀殼。他揉了揉鼻子,忽然沒頭沒腦地喚了聲:“……小巍。”
沈巍手腕一抖,落下的刀差點切了自己手指。他本能地想推鏡片,手抬到一半才反應過來,眼鏡沒架在鼻梁上,隻好遮掩什麼似地摸了摸鼻子:“怎麼了?”
趙雲瀾一看到他這個小動作,就條件反射地意識到,這人又尷尬了。
黑袍使統領一眾地星人,身份尊貴、鐵麵無情,一般人,就是攝政官這樣的官場老油條,跟他說兩句話都得提心吊膽,更別提有深入交情。
也就是前特調處處長、如今的特調局局長這樣油鹽不進、沒心沒肺的貨色,才敢跟他稱兄道弟,有事沒事撩撥一下,拿黑袍大人當下飯菜。
正因如此,趙雲瀾對沈巍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他就像熟悉一台儀器上每一個零件的功能一樣,熟悉這男人每一個肢體語言和麵部表情的含義。
“還是著急了,”趙雲瀾心裏想,於是狠狠咬了下舌尖,話到嘴邊,愣是拐了個彎,“你……咳咳,其實老楚說的沒錯,連接海星和地星之間的通道已經消失,如果不能再回地星,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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