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68 更新時間:19-03-18 11:18
太子陣亡的消息沒到午時就傳到了文德殿裏。
蕭染癱坐龍椅,一時間像老了十歲。
“懷瑜……”
最像他的一個孩子,卻是最先一個離開他的人。
他早該想到,蕭啟怎麼可能真心實意輔佐懷瑜登基,等懷瑜拿著兵符幹完了該幹的事,無遺就變成了一個麻煩,他怎麼可能留著有正統血脈的當朝太子在身邊,而在戰場上,一場死亡實在太容易粉飾了。
不知道懷瑜在那邊一個人走的時候怕不怕?
“去宣旨罷。”蕭染閉眼歎了口氣。
秦讓看著那精明一世的帝王臉上深深的倦意,眼角紋路絲紛,俱是夕陽遲暮之態。
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
默默躬身退了出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允卿所奏,來日敵退,此諾必踐。欽此。”
秦讓宣完旨抬頭看了一眼小主子,既不下跪,也不接旨,隻是微微靠著門框眯眼看著天邊一朵殘雲。下巴尖尖揚著,濃密睫毛翕合而下,掩映住眼裏波濤洶湧的情緒。
秦讓一時之間也不敢上前打攪,立在一旁候著,這才注意到人所站的位置正是那條鎖鏈所能到的最遠距離。
他一直在等著,縮盡了最短距離,等真到了這一刻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分毫。
纖細的指節微微抖著,那副薄唇咬在齒下失了血色,既便如此還是止不住全身都跟著顫抖起來。
當日就在這房裏,他說,除非蕭染親手放他,否則即便精鋼盡斷棟榱崩折他也留在這。
房梁崩過,精鋼已斷,如今,他終於能走了,一抬腳就能離開這個束了他十年的地方。
可他為什麼動不了?
一陣柔軟馨香頃至身前,將他攬在懷裏,像他數次安慰伶仃那樣在背上輕輕順著,撫平悸動,像一抔春水。
“瑛姑……”白束在那個懷抱裏闔上眼眸,淚水洶湧而下。
正是這個人,給了他這世上所有的溫柔。
瑛姑由著人哭夠了將人從懷裏拉起來,指尖拭去淚痕,扶著人的手,先一步邁出了那道門檻。
白束先啟右腳,再抬起左腳,落地之時,滄海桑田。
春光尚好,枝頭是新春第一朵海棠花,恰是他在房內看不見的角度,風拂鳥鳴,萬物始新。
伶仃歪著腦袋看著他,喵嗚一聲撲上前來,扯著他的衣裾往前拽。這小家夥數次想把他拽出來,奈何一次也沒成功過,如今雖不知人怎麼就出來了,卻還是興奮地滿地打滾,連推帶扯地要讓人往前走。
白束彎腰把這小家夥撈起來遞到瑛姑手上,和柔一笑:“瑛姑,我要去接師父了。”
瑛姑笑著點點頭,白束回以一笑,回頭又對著秦讓深深行了一躬。
三兩步跑出院門,腳下是地,耳側是風,他都快忘了奔跑是什麼感覺了。
相比於大楚國內任何一人,寧琅過的算是最輕鬆愜意了,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偶爾想想外麵打的怎麼樣了,其餘時間皆用來想那個小人兒在幹什麼。
在外征戰了這麼些年,從來沒有像這般真正閑下來。
可能是怕他還有什麼陰謀,蕭染給他安排的這牢房裏隔絕天日,杜絕一切活物,連隻老鼠都見不著,每天隻有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婆子過來送飯,他隻能憑著吃過的頓數計算日子。陳源來過兩趟,想是得到了蕭染默許。最近一趟過來給他帶了一串佛珠,其上刻的不是梵文,不是佛語,而是篆隸楷行草刻成的“師父我想你”,寧琅一摸就知道出自誰的手筆,笑一笑收在懷裏,每日在黑暗裏摩挲著。
一盞如豆燭光過來時寧琅沒當回事,等了一會兒卻不見離去,這才回頭眯眼看過來。
隻一眼,寧琅呼吸當即一滯。
鐵門外那個小人兒挑著一盞燭燈看著他,眉眼彎彎,眼裏是說不盡的非淺風情,唇齒輕啟,喚他一聲師父,宛如天籟。
寧琅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沉了下來,兩步上前,將人揉進懷裏。
白束一手拿著燭燈一手回抱,“師父,我來接你了。”
一個鋼筋鐵骨,一個柔情似水,交織相融,從此再無嚴霜寒雪,隻餘彼此。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白束貼著耳邊嘻嘻笑道:“師父,我手酸了,你要是不介意我一盞蠟油澆到你身上咱們就繼續抱著。”
寧琅將人鬆開,接過白束手裏的燭燈,燭火映在眼裏,燦若星辰,“我是想一直把你抱著,刀山火海,此生不負。”
“此生不負……”白束咬了咬唇,“這是你說的,要是日後我成了累贅,拖了你的後腿,也不興把我退回去的。”
“說什麼傻話,以後我們都在一處,閑庭信步,快慢由心,行雲踏浪還是踽踽而行都由你說了算。”
“在此之前先得把那些惡人趕出去。”白束笑一笑,從身後抱來一套鎧甲:“大將軍,你打算怎麼拯救天下?”
侍奉寧琅穿上一身銀光甲,白束在人背後係上最後一根皮繩,問道:“怎麼樣?有沒有那裏不舒服?”麵上一紅:“我隻幫你脫過,也不知穿的合不合適?”
寧琅在人頭上揉了揉,“到時候還由你來脫。”
“師父~”白束皺眉嗔道:“我說正經的呢,到時候萬一不合適,在戰場上兵荒馬亂,傷到了怎麼辦?”
“你自己看。”寧琅扶著白束站定,自己後退兩步,一身銀光鎧甲在燭燈下尚且熠熠生輝,颯爽英姿,一如當年在漠北草原上那回眸一眼,世間芳華無出其右。
他的大將軍當真是這天底下最風光的人物。
白束歪頭一笑,“師父,我都不舍得讓你走了,讓他們瞧了去嫉恨我怎麼辦?”
寧琅上前摩挲著白束眼角小痣:“我才是不舍得把你帶出去,好像終於明白蕭染為何要將你鎖著了,稀世珍寶,一露頭就會被人覬覦了去。”
“那我改日再問蕭染要一條精鋼鏈,就將你我鎖在一處,這輩子也不分開了。”白束彎眼一笑,“你鎖我,我不怨。”
“誰也不會再鎖你,”寧琅揉著人的腦袋輕聲道:“瀚海黃沙,天涯海角,以後都帶你去看。”
白束點點頭,會心一笑。
臨出獄門白束從懷裏掏了一黑布條給寧琅罩在眼上,“師父你久不見日光,還得慢慢適應,我牽著你走。”邊走邊道:“本來我還能過來的再早些,奈何竟然在宮裏迷路了,我在那裏住了那麼久,從來不知道皇宮竟然那麼大,後來還是惠妃娘娘找了個小宮女才引著我過來的。”
“蕭懷劍現在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了,威風的很,我尚還沒有見過他穿鎧甲的樣子,但定是沒有師父穿著好看。”
“雖然從宮裏出來了,但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去找蕭懷劍,不過也關係,我可以沿途找個士兵問問,到時候過去嚇他一跳。”
“那天我竟然還見到寧老將軍了,當時太拘謹了,也不知寧老將軍對我印象如何,要是不滿意可如何是好?”
“汴京城裏果然有條汴河,師父你還記得……”
沒等說完就被寧琅從身後輕輕拉住,略一回頭隻見一條黑布隨風而去,落入眼底的是那雙淺淡的茶色眸子。
“你想說什麼以後可以一點一點跟我說,現在聽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不能帶你去那麼凶險的地方。”
“說了這麼多也沒將師父糊弄過去,”白束蹙起眉頭,“你不在的地方處處凶險,你剛還說我們此後都在一處的。”
寧琅皺了皺眉,“戰場上刀劍無眼,傷著你怎麼辦?”
“師父當日還說會讓我看到你身披鎧甲馳騁沙場的樣子,難不成是敷衍我的?”
寧琅沉聲:“這時候別跟我打這些嘴上官司。”
白束當即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兒,難不成再回到鎖了我十年的澍蘭苑裏?戰場凶險,別的地方就不凶險了?站在樹下還有遭雷劈的時候,你把我放在哪兒能放心?”見寧琅稍有動容又輕聲道:“你讓我跟著你,我發誓,就躲在城牆後頭,絕不亂跑,你不必為我分心。”
兩相凝視,寧琅終是歎了口氣,這小人兒的嘴皮子著實厲害,但有一點說的沒錯,把人放在哪兒他隻怕也放心不下,隻能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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