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9 更新時間:19-04-04 10:23
至正五年夏,晉陽城外,天女祠。
雖說是祠,卻也隻有一間四麵透風的大殿和缺了半條胳膊的天女像,顯然早已失了供奉成了一座破廟。
火光閃爍間,竟滑出一聲顫巍巍的哭腔。
“師父……師父我錯了……”
頎長脖頸極力向後揚起,碰到了香案上的燭台,好在香油早已燃盡,隻剩燭台在案上滾了兩圈,跌落在地。
另一方卻是冷靜沉穩,一雙茶色眸子靜靜盯著身下的人,沉聲問道:“錯在哪兒了?”
“師父……能不能不說……”一雙含水的眸子乞憐地看著身前的人,一副白藕腕子牢牢攀住精壯的後背,已在其上留下了好幾道血紅劃痕,奈何這人渾然不覺一般,隨著肌肉紋理一動,白束當即便低吟淺唱出聲。
一席如瀑長發散落在背,究其發帶去處,竟是在身下蜿蜒纏繞,束住源頭,徒然有欲而無從解。
這人已在這折磨了他大半夜了。
“我說……我說……”白束咬著唇,純黑眸子裏盡是燒的火紅的荼靡之色。
“說。”寧琅停了動作,挑眉看著他。
以前覺得寧家家法執行前先問一遍錯在何處實在多此一舉,如今才懂得其中奧妙,便是這副猶猶豫豫欲說還休的表情實在是醉人。
“我……”白束偏了偏頭,“我不該讓師父去城西買棋子燒餅。”
“嗯?”寧琅皺了皺眉,“就這樣?”
“不該……不該亂跑。”
“亂跑去了哪裏?”
“怡……怡紅院……可我那是無心的,我就是聽見那邊熱鬧過去瞧了瞧。”
“無心的?”寧琅眼神一眯,找準位置一番發力,及至尾聲小人兒已徒然張著嘴發不出一個音節,脖子幾近扭曲,一雙手絞緊身下衣物,青筋畢現。
隻聽那人氣息穩如泰山,緩緩道:“撒謊,加罰一倍。”
“師父……”白束一雙手顫抖著想向下解那束縛,還沒碰上便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舉過頭頂,他在力盛時尚且掙不脫,更奈何一雙手早已脫力,一著急一行清淚緩緩而下,人也帶上了哭聲:“師父你怎麼能這樣為難我!”
“你做的時候不知道為難嗎?”寧琅眼裏當真帶了幾分怒色,轉而又消散而去,低頭一點點吻去人眼角淚光,輕聲道:“說你錯在哪了,我給你一個解脫。”
白束咬咬唇,豁出去了:“我不該去參加那花魁的什麼以文會友,不該飲那女兒紅,不該紅綃帳內差點失了分寸,”再小聲委屈道:“我以為那是你。”
寧琅目光總算放軟了一些。當日他們一入晉陽城這小人兒一雙眼就瞟著怡紅院外麵花魁以文會友的招牌看,臨走之前隻道自己想吃城西的棋子燒餅,將他支走後便偷偷溜進怡紅院去一睹花魁風采。奈何這花魁神秘得很,隻有答對她問題的才單獨會見,白束過五關斬六將竟真得了那花魁青睞。入了暖香閣,飲了女兒紅,寧琅找過去時人已醉眼朦朧,花魁已上手幫人寬衣解帶了。
“那花魁滋味如何?”
“我其實也不是真想看什麼花魁,”白束委屈巴巴,“世人皆道女兒香裏銷筋骨,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是所有人都難過美人關,萬一日後師父見了什麼美人給我找個師娘回來,我又打不過你,不得哭死在路邊。”
“不用跟我油嘴滑舌,”寧琅早已摸清了這人的性子,巍然不動隻道:“師娘沒見著,倒是你被那花魁銷了筋骨罷。”
“師父這倒是冤枉我了,”白束強辯道:“我答完了題便突然覺得沒意思了,奈何那花魁邀我我又不好答了題又拂了人家麵子,隻想著進去同那花魁說一聲便走的,她非要我臨走之前飲上三杯,我也沒想到那酒那麼大的勁兒,”再討好道:“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如今我算是明白了,美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隻因這眼裏隻容得下師父一人了。”
“花言巧語,”寧琅笑了笑,卻還是受用得很,拉起人的兩隻手搭在肩頭:“抱緊我。”
“師父……”白束快哭了。
“再等等,我們一起。”
狂風暴雨,身下的人便如同一隻破碎的蝶,徒然抵禦對抗被淹沒。及至束縛一解,先是一陣細癢蜿蜒而上,緊接著整個人猛地向上挺了挺,全身肌肉驀地繃緊,竟是嗚嗚哭著泄了出來。
待寧琅撤了身子,白束還是向後仰著,麵色酡豔,兩條淚痕若隱若現,火光下尚可見全身皆在細微顫抖,自下而上仰視那天女神像,那神像竟像是一臉慈悲回應著他。
搭一條胳膊在臉上掩蓋住自己狼狽的神態,歎一口氣:“師父你不去天牢掌刑真是委屈人才了。”
寧琅眉頭當即一皺。當年之事這人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倒是他每每想起來就一陣心悸,天牢裏那副場景觸目驚心,時常午夜夢回都能嚇出一身冷汗來。
“師父,”白束也自覺失言,伸手拽了拽寧琅衣袖,“我亂說的,師父不要當真。”
寧琅低頭給人撩起濡濕了的鬢發,幫人穿好衣衫拉起來抱在懷裏,“我倒也不是怪你去見那花魁,你可知我買完棋子燒餅回來看不見你是什麼感受,若是你再出點什麼事……”
“是想著看一眼就走的,隻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白束小聲辯解,“原是想著總該能爬回去的……”
寧琅被人一副委屈的樣子逗的笑了笑,“這次就當長個記性,再有下次……”
白束立即見好就收:“沒有下次了,再也不敢了。”
寧琅理了理白束的如墨長發,“睡吧,明日還得趕路,去錢塘江,不然該趕不上觀潮了。”
白束溫順點點頭,蜷在人懷裏安心闔上雙眸。
剛有了點睡意卻見師父猛地坐起,還沒等他反應寧琅已一掌過去滅了火,將人抱起飛身上了神台,隱匿在天女像後邊。
“怎麼了?”白束皺眉小聲問道。
“有人。”寧琅回道。
白束側耳聽了一會兒並沒聽出什麼動靜,又過了好一會才聽見廟外嘈雜,竟是哭聲喊聲混雜,其中還摻雜著訓斥苛責聲,有人上前開了廟門,火光湧現,再接著一群人進了廟內,白束悄悄探了探頭,才見十幾個百姓被一夥衙役模樣的人驅趕著逼近牆角,而這些百姓皆是些老人孩童。
“師父,”白束皺眉看了寧琅一眼。
“再看看。”
隻見一老人上前拽著衙役衣衫下擺,懇求道:“官爺,官爺行行好,你把我們關在這裏我們必死無疑啊。”
那衙役一腳將人踹翻在地,一臉嫌棄地抖了抖自己衣袍,刀兵相向,“老實點!”
“官爺,官爺求求你們了……”一眾百姓皆都跪地叩首,頓時哭聲大作,哀嚎遍野。
隻是這些衙役們卻都充耳不聞,隨著門口一人揮一揮手,一夥人剛待退出去,一衙役卻被抱住了腿,一個老人苦苦哀求:“官爺,你關我我認了,可我孫女是好的啊,您把她帶出去行嗎?”
“你死了她一個小女孩還能活幾天?”那衙役一腳踹在老人肩頭,奈何人抱的緊,又連踹了兩腳竟紋絲不動,剛待繼續發力,隻覺腿上一疼,不知何時撲上來一個小女孩,已對著他的腿咬了下去。衙役眼裏寒意一現,手裏的刀當即舉起。沒等落下隻覺手腕一痛,刀應聲落地,還沒待回過神來已被一腳踹飛出去,咚的一聲撞在廟門上。
所有人齊齊望過去,隻見一襲白衫從天而降,屹立在神台之上,宛若天神下凡。
那天神還未發話,又見一人從神像後出來,聲音泠泠如弦上音:“朝廷賦予你們刀兵之器,是讓你們屠戮百姓的嗎?”
“什麼人裝神弄鬼?”頓時火光驟亮,眾人這才看清神台上站著的確實是人,眾衙役舉起手中刀一哄而上,隻見那人飛身下神台,一腳出去當即又有兩人倒地。
“師父當心,”白束囑咐一句,自己也跳下神台,將那摔倒在地的老人小孩扶起,仔細查看:“傷到哪兒沒?”
小女孩瑟瑟地搖搖頭,撲到老人懷裏小聲啜泣。
白束在小女孩兩個小髻上摸了摸,勸慰一笑:“不用擔心,我師父很厲害的。”
果見一眾衙役根本不是對手,不消一會功夫便都哀嚎倒地,一個頭頭模樣的人躲在門外出聲恐嚇:“你大膽,我們是邙嶺縣縣衙裏的公差,你可知你妨礙朝廷公差執行公務該當何罪?”
寧琅冷冷回道:“我倒要問問他們一夥老人孩子犯了《大楚律》的哪一條,一群衙役也有權力草菅人命了?”
那頭頭麵露懼色,當即便知這人不好惹,招招手示意倒在地上的衙役出來,背後有了人,底氣也足了些,哂笑道:“這些人確實沒幹什麼罪惡滔天的事,他們錯就錯在身嬌體弱――染了瘟疫。”
寧琅當即一驚,急忙回頭一看,隻見白束尚還跪坐在那群人之間,亦是滿目震驚地望著他,手上甚至還拉著那小女孩一隻手。
指節僵了僵,卻並未鬆手。
趁著兩人愣神的功夫,外麵的衙役早已拿起備好的鐵索將廟門一鎖,哈哈一笑:“你們便同這些染了瘟疫的災民待在一處罷,過個兩三天爺爺們來給你們收屍!”
作者閑話:
第一個番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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