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20 更新時間:19-02-27 10:43
淩晨三點的南四省軍政府依然燈火通明,無數人行色匆匆、加班加點,活像趕在山洪暴發前忙於搬家的螞蟻。
站在辦公室門口,文飲冰抬起敲門的手下意識停頓了一瞬,才落在門板上:“報告。”
很快,裏麵傳出薛少帥的聲音:“進來。”
文飲冰推門而入,回身帶上門的瞬間,不動聲色地將沁了滿手的冷汗抹在門把上。
薛少帥實在是“溫文爾雅”的最好注腳,哪怕大半夜的聽說文小姐把天捅了個骷髏,依然不溫不火、不慍不怒,慢悠悠地往椅背上一靠,從麵部表情到肢體語言,無一不在詮釋什麼叫“如圭如璧”“如琢如磨”。
他用鵝毛筆杆輕敲了敲桌麵,話音裏聽不出火氣,隻是有些無奈:“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文飲冰很懂得看人下菜,頂頭上司直接,她也沒兜圈子,什麼“欲擒故縱”“欲揚先抑”全都撂到一邊,簡明扼要地將事情經過彙報了一遍。
末了,她還相當識時務地擠出一臉沉痛與悔不當初,擺低姿態,一板一眼地檢討錯誤:“少帥,這次完全是卑職的失誤,如果不是76號調查不徹底、情報不準確,也不會鬧出這麼大一個烏龍,所有責任,卑職願一力承擔。”
薛少帥撩起半邊眼皮,審視地打量了她兩眼,目光並不如何銳利,二月初的天氣,文飲冰愣是竄出一身白毛汗。
短暫的沉默後,隻聽這南四省少帥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你看了這兩天的報紙嗎?”
文飲冰:“……”
薛少帥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離題千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登時把個文司長聽懵了。
她好半天找不著北,覷著頂頭上司臉色,小心試探地問道:“您是指之前的刺殺案?”
“島國人賊喊捉賊,尋機在南北政府之間放一把火,你我自然不會上當,可保不準有眼睛迷障的,看不清局勢,稀裏糊塗就鑽進了人家的圈套,”說到這兒,薛少帥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文飲冰,“你看看吧。”
文飲冰接過來,剛掃了開頭兩行,差點沒氣樂了:“南四省的刺殺案,幹四川什麼事?大帥還沒發話,四川督軍鄧克勳先急著跳腳蹦高,要跟北邊一較長短——他這是跟大帥表忠心啊,還是想趁著南北戰事這灘渾水摸一把魚?”
“父親雖然暫代南方政府臨時大總統,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真正說一不二的也就東南四省,其他地方的土皇帝們可不買賬,”薛燁淡淡的說,“非但不買賬,恐怕還巴不得大帥吃個癟,他們看熱鬧之餘,還能順手撈點好處。”
薛少帥說話永遠慢條斯理,他的音色也好聽,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某些華麗渾厚的東西,比如鋼琴協奏曲,再比如襯著寶石的天鵝絨。
可不知怎的,他越是輕言細語,文飲冰心跳得越厲害,手心裏剛抹掉的汗水轉眼冒出了二茬。
她一聲不吭地杵在原地,等著對方的下文。
“不僅四川的鄧克勳,廣西的唐應年,廣東的陳思炯,但凡手上有幾條槍,心裏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盤。要堵住這幾個老兵油子的嘴,一味裝慫可不管用,總得想個法子,讓主動權回到我們這邊。”
文飲冰漸漸聽出味來:“少帥的意思是……主動出擊,轉移開人們的視線?”
“禍水東引、連消帶打,這一招可不是隻有島國人會玩,”薛少帥用筆杆點了點文件紙,微笑起來,“現成的話柄,咱們為什麼不用?”
文飲冰隻覺得有寒氣從腳底板一陣陣竄上脊梁骨,渾身汗毛差點炸成刺蝟,她幾乎以為自己會錯意了,艱難地確認道:“少帥的意思……是想拿鈴木義做文章?”
薛燁淡淡一掀眼皮,那雙冰冷清明的眼就如一麵照妖鏡,隱藏再深的念頭也無所遁形,被不容抗拒地一把拖出,攤平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是個島國人,不是嗎?”男人悠悠一提嘴角,“鈴木下弘想用這顆棋子混淆視聽,那咱們將錯就錯,殺他一個回馬槍,又有何不可?”
文飲冰下意識地走上前兩步,兩隻手摁住桌沿:“少帥……他是華夏人!”
薛燁語氣平和,聽不出半點起伏:“是嗎?誰能證明?”
文飲冰:“……”
薛少帥說話秉承了華夏民族一貫的含蓄畫風,可也不耽誤文飲冰聽懂他的言下之意——這男人是打算將錯就錯,讓“鈴木義”坐實了刺殺案主謀的罪名,順帶將這盆髒水潑回到島國人頭上。
從“南四省軍情司司長”的角度,文飲冰不得不承認,薛少帥這步棋走得的確很妙,不僅連消帶打地堵了國人的嘴,也把風頭火勢引回到始作俑者家門口。
任何時候,共同的外敵都是轉嫁內部矛盾的最好契機,有了島國人這個靶子擋在前頭,南北之間日漸劍拔弩張的氛圍也能借此緩和,稱得上一舉兩得。
文飲冰不是不明白薛少帥的苦心,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眼皮跟抽了筋似的狂跳不止。
從各方麵考慮,這似乎都是最好的一步棋,隻除了那個被推出來當靶子、注定要萬箭穿心的人。
——他又做錯了什麼?
隱姓埋名十多年,成日與虎狼為伍,每走一步路、每說一句話都要思忖再三、殫精竭慮,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這層禽獸的畫皮隻是披在身上的偽裝,仿佛皮囊與血肉長在一處,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可藏在畫皮底下的,終究是一顆華夏人的心。
他冒死送出消息,使得島國人吞並華夏的陰謀功敗垂成,可沒人知道他做過什麼,沒人知道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那身禽獸的皮長在身上,到死都脫不掉,甚至於,死後還要被潑上一盆洗不清的髒水。
他披著禽獸的偽裝走入黑暗,孤身與深淵中的凶獸周旋時,可曾畏縮過?
他被綁在76號的大牢裏,眼看著自己的同胞將屠刀架在自己脖頸上,又可曾後悔過?
文飲冰試著揣摩了一下他當時的心情,卻發現這不是一般的困難。
沒有設身處地過,就無從想象黑暗壓頂時,那一刻猶如溺水般冰冷徹骨的絕望。
有那麼片刻光景,文飲冰胸口沸騰著一腔怒火,一路竄上頂門,燒得她頭重腳輕,恨不能噴在薛少帥那張八風不動的臉上。
可是不行。
時機不對,場合不對,對象不對,總之沒一個對的。
文小姐不是三俗小黃書裏的無腦女主,沒有女主光環罩身,也沒有霸道總裁隨時為她劈山開路。所以她隻能用盡吃奶的力氣,將衝上腦門的火氣強壓回胸口,深吸了兩口氣,這才字斟句酌地開口道:“少帥的意思,卑職明白了。不過卑職以為,隻要能讓這把火燒回島國人頭上,其他人……未嚐沒有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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