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60 更新時間：19-02-18 21:45
第一章 陽光下的噩夢
BY 豬川貓二餅
I
這一切，現在想來，要從去年五月中旬，那個陽光燦爛的傍晚說起……
那個傍晚，放學後，W綜合病院住院部——
落日的餘暉映在慘白的病床上，看上去有些刺眼。兩天前，班裏一向身體極佳的小帥哥星澤雪翎，突然生怪病住院。身為高中部二年B組老師的我，直到現在，才和幾個女生一起來看他，想來實在有些失職。病床上的星澤雪翎看到我們，頓時閃現出一絲振奮的目光。那一刻，有種異樣的刺痛，從我的心頭掠過。
“你不要緊的，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說話的女生，是一直和他很親密的清水映香。幾個女生早就搶步上前圍坐在星澤的病床四周，隻有鈴木恭子，一個身材矮胖、相貌平平的本班女生，斜眼望著清水，有些不快地哼了一聲。清水映香坐的地方，星澤的胳膊在最自然的狀態下，正好可以和她手牽手。
我側目凝視著清水映香的臉，她是全校極具人氣的小美女。粉白而清爽的膚色，輕柔的秀發，明亮有神采的雙眸，小巧玲瓏的鼻子和嘴唇，加上修長而勻稱的流線型身材……作為中學老師的我，年齡比這些學生大10歲以上，但每次到清水所在的二年C組授課時，偷眼望著她，總會讓我泛起一股需要刻意掩飾的衝動。
我來醫院探望突然生病的星澤，雖說是出於老師的責任，可是當清水問我“放學後有沒有時間一起去”時，我的內心幾乎是一陣狂喜。
“啊喲——噢！”低沉的呻吟，把我的視線從清水身上移向正對著自己的病床。上身赤裸的星澤半側身俯臥著（被子已經被踢到一邊），雙手吃力地支撐著枕頭，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想要直起身。他那俊朗的麵龐繃得很緊，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我趕緊把目光從星澤雪翎的臉上移開，轉向他汗水淋漓的麥色肌膚。他身上的任何地方，都宛然如同之前一樣，一塊塊肌肉棱角分明，彙集在一起又顯得很勻稱。我知道，麵前的大男孩，四肢已經完全喪失了力量，就如一些女生所言，“看上去超級有型，實際比豆腐還糟”。
撲的一聲，星澤手臂一軟，栽倒在床上。“慢慢來，別太勉強自己。” “小心點，別累壞了。”同來的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地安慰他。那一刻，清水用潔白柔嫩的手托住星澤的脊背，緩緩地把他的上身攙扶起來。
“映香，你……”星澤突然現出異樣的表情，伸出一隻手，有氣無力地晃動著，似乎是要把她推開。
清水映香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格擋了一下，星澤原本肌肉緊繃的胳膊，頓時無力地垂下去。之後，星澤很被清水不由分說地攙扶在懷裏，盡管清水看上去比星澤柔弱很多。
“很舒服的枕頭喔，你說呢？”清水把臉貼在星澤肌肉隆起的前胸，用嘴唇輕輕地撫摩著。星澤一直喘著粗氣，沒有回答她什麼。
“我有種預感，最多兩個月，你就能徹底恢複，敢不敢和我打賭？要是我贏了，那件事你可不許賴掉喔！”清水一隻手搭住星澤的脊背，一副小女生撒嬌的樣子。可是大家都看得出，如果不是靠她撐著，星澤根本無法保持上身挺立的坐姿，隨時都會倒下去。
“你還是那麼帥啊，現在給你拍張照片，告訴別人籃球社和網球社都搶著要你，絕對沒人會懷疑！”清水輕輕地捏了一下星澤的肩頭，“好漂亮的肌肉喔，我喜歡！”
一旁的我注意到，星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皙的麵龐脹得通紅。“放開我！”星澤猛地甩過頭，直瞪著清水。就在二人目光相對的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眶閃著晶瑩的光芒，但他卻使勁瞪大眼睛，不讓淚水迸出眼眶。
“星澤，誰都難免生病，平時身體好，生病也恢複得快。”我連忙安慰他，卻不敢正視他那無助的眼神。
“身體好？哈哈！”帶著哭音的冷笑，大半是從鼻子裏發出的，“我現在，根本就是個廢物！”星澤一隻手握住自己的另一隻肩膀，用指甲猛的向下一劃，古銅色的肌膚表麵，立刻浮現出三條長長的指甲痕。起初微紅的傷痕，顏色在不斷變深，逐漸滲出鮮紅的血。旁邊好幾個女生都叫出聲來。
我的心一凜。我早就聽說，星澤的症狀除了四肢失去力量之外，還有一條，就是渾身的皮膚變得異常嬌嫩，稍微用力一碰就會受傷流血。此外，他的痛覺，變得異常敏感，一點小傷，別人根本不會在意，但他就會感到疼痛難忍。然而，他的傷口，卻能恢複得異常迅速，而且不留下一點疤痕。班裏有個很神經質的男生，叫二村雄一郎，凡是比較激烈的運動，無論足球籃球棒球還是網球，他都不敢玩，生怕自己受傷，星澤曾多次把他的糗事講給女生聽。星澤住院的第二天，二村就到處告訴大家，星澤現在打一針都會疼得掉眼淚，這是他探病時親眼所見。
“幹嗎跟自己過不去？你已經很堅強了，如果我病成你這樣，可能早就崩潰了。”清水從旁邊的護士手中接過一條擰幹的毛巾，遞給星澤，“咬住它。待會疼得受不了，就喊出聲來，別死要麵子。聽我的話啊！”
這時，病房門開了，兩個人迎麵而來。
“尾山老師，還有諸位，謝謝你們的關照！”不住向我們鞠躬的中年主婦，眼窩深陷，她是星澤雪翎的母親。“這位是荒魂神社的住持，道空通靈師，他是業界公認的天師神。”星澤太太忙不迭向大家介紹她身邊的陌生人。
天師神道空身材瘦小枯幹，猿猴般的臉，三綹花白的山羊胡，身穿平安時代公卿的長袍，戴著高帽子，手裏拿個招魂幡。我突發奇想：如果讓400多年前的豐臣秀吉玩個cosplay，模仿十世紀末的神棍大亨安倍晴明，大概就是這副德性。自古至今，各種烏七八糟的神社，連同那些招搖撞騙的巫婆神漢，一直遍及這個島國。動輒把巫師請進醫院病房，全世界隻有日本才會這樣。對此，我從小就沒有半點好感。
“啊姆啊撒姆啊啊啦吧姆……”那個叫道空的通靈師念念有詞，圍著星澤的病床緩步遊走，雙手擺出一副做法事專用的怪姿勢。
星澤側身倚在床上，身下支著枕頭，嘴裏咬著毛巾，麵無表情，頭上的汗珠隱約可見。那條被自己抓傷的胳膊裸露在被子外，肩頭的三條抓痕還在不停地滲出鮮血。有個護士正在用酒精棉為他擦拭傷處，清水起身站在一旁協助。
“這孩子，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醫院都沒辦法。你看他現在沒事，待會就會疼得受不了。四肢的皮膚稍微一碰就裂開，看著越結實的部位，越容易受傷流血。而且，他受傷以後，過三分鍾左右，就會覺得越來越疼，到最後疼得根本無法忍受。不過最多兩個小時，就能恢複得不留半點痕跡。你說，這怪病有多邪門！”星澤太太對道空絮叨個不停。
忽然，道空渾身仿佛運足了力，怪叫一聲“南無妙法蓮華經”，雙掌猛擊星澤雪翎兩邊的脊背。星澤發出一聲悶哼，此時他顯然已經很痛，道空雖未直接觸及傷口，但拍打他身上的任何地方，都無異於雪上加霜。“你幹什麼！”清水和旁邊幾個女生，同時向道空厲聲尖叫。
這時，星澤幾乎已把毛巾咬爛了，淚水與汗珠，在脹成紫紅色的臉上，橫七豎八地交織著。嘴唇沒有張開，可是聲聲撕心裂肺般的呻吟，不時從嗓子裏發出。那條受傷的胳膊不住地顫抖，帶動著整個上身。兩隻手緊緊抓住清水的衣襟。我無法想象，此時的星澤，正忍受著怎樣的痛楚，盡管他肩頭的傷口，表麵看上去並不算嚴重。
道空還在念念有詞，神色頗為莊嚴，冷森森的目光，讓人看上去有點發毛。“你挺著點，就這一下！”話是對星澤講的，隻見他忽然把手搭在星澤受傷的肩頭，手指使勁往傷口裏摳。
“你瘋啦？！”向來文靜端莊的清水映香，此時破天荒地厲聲尖叫，憤怒的眼睛直逼著道空。
“你……”就在二人目光相對的刹那，清水脫口叫出來，竟似夾帶著極大的恐懼。然而瞬間的失態一閃而過，清水馬上又恢複了她一貫的矜持。
“你沒看見他很痛嗎？你幹什麼？！”旁邊的鈴木恭子也對道空火冒三丈，幾乎要當場動粗。然而，有種異樣的感覺，從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住手！”自從道空在這裏出現，我一直憋了一肚子火，此刻終於忍無可忍。我跨步上前，一把揪住道空的後脖領，將他從星澤身旁拉開。“什麼通靈驅鬼，根本都是騙錢的，你敢說不是嗎？！明明治不了病，還故意給病人增加痛苦，既騙錢又害人，你還有人性嗎？！”眼角的餘光，看到一邊目瞪口呆的星澤太太，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混蛋，滾出去”等更難聽的字眼就在我嘴邊，總算沒在眾目睽睽之下脫口而出。
“你是星澤雪翎的老師吧？”通靈師道空轉過頭，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翻著昏黃的眼珠，對我上下打量。
“實在對不起！”星澤太太不住地向道空鞠躬道歉。“不關你的事，你的孩子馬上就沒事了。”話是對星澤太太說的，可是道空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臉上四處掃射。
我心裏冷笑，看著星澤太太誠惶誠恐的樣子，又感到有些無奈，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歉意。
“年輕人！”道空斜著眼睛盯著我的臉，“你從來不信鬼神吧？什麼都不知道，這是最大的幸福。不過，你的命運之輪，剛好到了一個轉折點，快了，馬上你就會覺察到！被鮮血染紅的荒野，是你注定的歸宿，沒有退路，隻有永恒的孤寂與死亡和你相伴……”
聲音越來越低沉，到最後完全聽不清了，隻見道空的嘴唇在不住地翕動，發出嗯嗯嗡嗡的聲音。
我搖了搖頭，早就懶得生氣了，反倒差點笑出聲來。
再看看病床上的星澤，那條胳膊依然裸露著，可是肩上長長的抓痕，現在大部分已經完全消失了，真的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星澤大口喘著粗氣，臉上滿是濕淋淋的淚痕，可是氣色比剛才好多了，痛楚顯然已大為緩解。星澤太太不住地向道空鞠躬。清水和另外兩個女生，正用濕毛巾給他擦臉。病房的護士反倒無事可做，站在一旁看著大家。
看到星澤沒大事了，我長出一口氣。至於那個通靈師對我說的話，當時我一點都沒放在心上。星澤太太明顯對我很不滿，我卻並沒有自信能向她解釋清楚，隻有暗自苦笑。
天色將晚，我和這幾個女生一起告辭，清水映香和我並肩走出醫院。此時落日已經失去了光彩，夜色的薄幕還沒有拉開，五月的傍晚，清爽而悠長。
——很平常的一天即將結束，之後的日子似乎依然會一如既往。27歲以前的我，甚至感覺這種生活，平淡得有些枯燥。然而，現在想來，從那一天起，昔日一直擁有的平靜，逐漸離我遠去。如今，一切都難以挽回……
作者閑話：
排版有點亂，湊合著看吧~~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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