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十章:相斥

章節字數:3049  更新時間:24-02-29 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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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莫要太傷心了,大小姐這還什麼都記不起來呢,這樣緊著趕著,怎可能親近?”

    憐櫻閣二樓憐的臥房裏,楠焱憐解散了一頭晚煙紫的長發,芷如絞了浸了花汁的熱帕子,由著楠焱憐擦臉。

    憐聽芷如這麼說,悶在帕子裏無聲地笑了一聲,這才將帕子複遞給芷如道。

    “何止是現在,便是之前……茗萱戰役以前,她同那達伊洛的一道去茗國之前,又何時跟我親過?”

    “這……不至於呀,”芷如頗有些為難地道,“大小姐不是素來最乖順懂事的嗎?她從來沒惹得夫人您生氣過呀!”

    楠焱憐輕嗤一聲。

    “我出閣之前……還在坤華堂裏隨著祖父那會兒,七長老從南境回來,給我祖父帶了一方青石的硯台回來。”

    芷如眨著眼,似是不理解憐為何要提這個。

    “祖父寶貝的不行,莫要說是我,就是旁的下人也是碰都不讓碰一下的,”憐慢慢地說,“我那時尚小,不信世界上會有那般好的東西,便總想扒到祖父的案頭去看,祖父哪裏肯讓,怕我跌碎了他的寶貝硯台,愣是收起來不用了也不叫我碰。”

    芷如一麵替楠焱憐梳著長發,一麵默默地聽著。

    “後來呀,我在祖父櫃子的小抽屜裏發現了,我當時便得意地很,抱著硯台去給祖父顯擺,祖父便急了跟我搶奪起來,”她揉一揉眼角,“我們搶來奪去的時候,那硯台便摔在地上,磕壞了好大一個角。”

    “我從沒見過祖父那般樣子,又是失望,又是生氣,我瞧著他幾乎都要抬起巴掌來打我了,便嚇得直哭。”憐彎一彎唇角,“祖父一見我掉眼淚,便也顧不上他的硯台了,隻一心一意來哄我,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若是一個人真的看重某個人,就算他犯了錯,那也是甘願忍下的。”

    她抬了抬手,芷如停了手,看著楠焱憐拖著一襲白色的裏袍,倚在窗邊瞧著天幕上一彎淺淡的殘月。

    “我教祭事事小心,教她滴水不漏,教她無論如何都不落人口舌,她學的很快,做的也很好。”憐低語著,“因此她從不犯錯,從不求我,也從不……信我。”

    “我總不能直接去跟她說,你也可以犯錯,若是碰到解決不了的事也大可不必怕,莫要說是華安庭中,就是整個楠焱家族,我也做得了這個主。”楠焱憐有些煩躁地扯著床邊的帷幕,末了終是撒了手,指間除了繳出的紅痕,空落落地什麼也沒有。

    “我就這麼看著她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她輕聲說,“我甚至都數不清她有多少年前都沒在我眼前哭過了,她做事就這樣絕,失望透了,便連個挽回的機會都懶得給我。”

    “夫人……”芷如瞧著楠焱憐幾乎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下眼眶裏一陣酸熱。

    “我簡直要疑心,除了那懷胎的十個月,我還護過她沒有。”憐仰著臉倒在床上,凝望著霞色織金的床帳垂落,“她還得往前走,繼續往前走,比我走的要遠,比釋走的要遠,甚至有可能比千載前的第二任至尊還要遠。”

    “我錯了麼?”她閉了眼,任憑眼角一點清涼順著肌膚,流進如墨如霧的長發當中。

    第二日的午後,祭臨窗翻著一本舊書。

    說是翻書,她大抵是半個字也沒看進去的,隻覺得腦袋裏亂糟糟的,既不能什麼也不想,也不能獨獨靜下來去想某一件事。

    然後這時候,她房裏朝東的窗戶,窗框上咚地輕響了一聲,祭起先沒有在意,但沒過多久,便又是連著的幾聲響。

    祭皺著眉頭自椅子裏滑下來,推開窗戶往外看,莫說是人了,窗外的樹上便是連隻鳥兒都沒有。

    她本欲關上窗戶,耳畔忽聽風響,正疑惑間,窗框上又是咚地一聲,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砸到了。

    祭探出頭來再看,還是什麼也沒看見。

    “嘰——”

    耳邊傳來一聲有點不大自然的鳥叫。

    祭循著方向望過去,才發現華安庭的另一頭,隔過院牆,實際應是隔壁長宓院的地方,一棵櫻樹伸出兩個巨大的枝杈,一個和她年齡所差不多的男孩,蓄著一頭發尾有點卷翹的蒼白半長發,正揮舞著彈弓笑眯眯地看著她。

    祭不由地有些驚奇——她迎住那男孩的目光,略帶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那男孩滿麵笑容地點了點頭。

    祭長長地歎了口氣,衝他點了點頭以後,那男孩便跳下樹去,消失在院牆的另一頭了。

    祭從衣架上拽下外袍,推門正要往外走,就見芷如端著果盤上來,見她是要出去的樣子,不免問了一句。

    “大小姐這是要去哪呀?”

    “呆的有些悶了,出去散散心而已。”祭回答道。

    “那……要不要和夫人一起去?”芷如試探性地問著,“夫人也剛處理好了族務,正說沒事做呢。”

    “不必了,”祭搖一搖頭,順著樓梯往樓下去了,“我很快回來。”

    芷如將果盤放在臨窗的白玉案上,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邊楠焱祭卻是從華安庭北邊的月門拐進了長宓院裏,果然見剛才往自己房間彈石頭的那個男孩兒還蹲在那棵櫻樹底下。她正猶豫著要怎麼開口,那男孩見是她過來了,便跳起來自我介紹道。

    “你是楠焱祭對吧?我聽大長老說你什麼也不記得了,那我們就重新認識下,我叫楠焱

    灝,叫我灝就行,我住在長明院的桐華館裏。”

    “啊……好,呃,你好,灝。”祭沒想到他會一下說這麼多話,當下有點措手不及。

    “大長老現在就在桐華館呢——她說有東西要給你,我就替她來跑下腿,”楠焱灝伸了個懶腰,一身素白的袍子映著午後的天光,幾乎有點耀目,“如果關於大長老或者是長明院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直接問我哦。”

    “呃……”祭一麵跟著他往長明院的方向走,一麵有點忐忑地問了一句,“那個……你,你的袍子?上麵為什麼沒有……?”

    “沒有徽飾嗎?”楠焱灝轉回頭來,看著她笑了笑。

    所謂徽飾,即是標記自身的一種裝飾。十二世家在公開場合都會穿一種長袍,通身素白,僅有領口袖口及衣裾等邊緣處以不同顏色的絲線紋繡成火焰的形狀,這類長袍是世家獨有的殊榮——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家族,也代表著不同的特性,而火焰則代表著“力量”。

    譬如楠焱徽飾的顏色,便是暗紅色,其釋義則是“權威”。

    力量與權威並存,第一咒術世家楠焱家族。

    離族在外的時候,這樣的世家長袍比互通姓名更有效地講明自己的出身,已經成為世家之間默認的一種語言。還在長文院上族學的孩子尚無此類殊榮,他們長袍上的徽記還不是火焰的紋形,但盡管如此,也是以暗紅色紋繡的。

    結合楠焱灝的長袍樣式以及現下的時間來看,他應是下了族學還沒有多久,可他的長袍上,卻幹淨空白到沒有任何暗紅存在的痕跡。

    “嘛……這也算是、特權的一種吧。”楠焱灝笑了笑,“別人不說的話,三長老的袍子上不是也沒有麼?”

    “誒……啊,好像是的。”

    初見的那一晚,或者說是失憶後再次重逢的儀式的那晚,全部族人都穿著素衣,因此楠焱淳澈也並不顯得突出。但是後日自己去尋他的時候,他的袍子上倒是真真切切沒有任何火焰紋形存在的。

    “祭知道三夫人麼?”楠焱灝笑眯眯地問,言談間頗為自來熟,“就是第二任至尊的三夫人。”

    “知道的,”祭點一點頭,“語夫人,千遲語。”

    第二任至尊一妻四妾,膝下誕育最多,唯一得以善終的三夫人。

    “祭不覺得奇怪嗎?”男孩漫不經心地問,“那位夫人姓千遲,而非楠焱,楠焱族規寫明我族不得與外族通婚,並非是什麼偏執的血統論,而是我們的血液與外族被人為地設下隔閡,一旦相溶,不把雙方燒灼殆盡決不罷休,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三夫人是如何嫁給第二任至尊的呢?”

    “據說好像是因為她嫁為至尊之妾是在【極東之壁】築起前……”祭輕聲說,“還有那位姓珞嵐的五夫人也是如此。”

    “答對了。”楠焱灝啪地一聲打了一個響指,“可那個時候楠焱才剛剛成為世家,自己也根基不穩,為何要平白無故地收兩支外族的血脈並入楠焱家族呢?”

    祭默默地思考了一會兒,方緩緩答道。

    “大約……是千遲與珞嵐兩族裏,都有楠焱想要的東西吧?”

    “並不難猜吧?”楠焱灝背著手一步一步地倒退著走,“必須要收入族內才能得到的東西會是什麼?必須要給予兩族庇護才能得到的東西又是什麼?”

    “是血統麼?”祭輕聲問,“有別於普通魔法師,甚至也可能有別於人類的血統。”

    “千遲的那一支血統叫做【鴻鵠】,而珞嵐的那一支,叫做【六葉】。”楠焱灝停住了腳步,認真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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