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5 更新時間:23-03-19 22:45
待到兩族約定好的這日,楠焱祭早早便被蘭若和芷如從床上拖了起來,身上穿的頭上簪的無不要細細看過三遍,祭有些犯困,便也由著她們折騰。素來挽做族裏女孩兒慣梳的垂髻的長發被打散重新盤折,芷如在這件事上是件好手,不出半刻鍾便綰了一個傾髻出來,祭偏著頭在鏡子裏看了看,隻覺自己同母親之間無端又似了三分。
她說不出是何感受,便撂下了那柄點了藍寶的鳳紋銀質小手鏡,蘭若招呼外間的侍女上了早膳。祭隻慣例用了些甜羹,又被芷如催著塞了半塊酥皮點心,便皺著眉頭說什麼也再吃不下了。
芷如歎了口氣,叫人撤了這半桌子的吃食,引著祭離了憐櫻閣——本是應向楠焱憐去請安的,但楠焱憐這幾日隨著族內高層同蒲淩一族協調交涉,早倦得很,她又素來對兵戈之物不存好感,今日便躲了閑沒有露麵。芷如隻囑咐祭過二樓時輕聲些,祭瞟一眼母親緊閉的房門,隻嗅得幾息清淺的沉香合著晨間沾露微潮的空氣。
蘭若和芷如徑直引了祭去了華安庭前庭的明雪齋——祭不記得自己在戰役之前是否來過這裏,隻茫然地隨著她們經了通報,轉過長廊影壁,最終到了被八扇通天曳地的白雲錦紗層層隔開的內室裏。
楠焱釋似乎也才新起不久,正由著寞翎曦為他打點衣裝。楠焱釋身邊極少留人,寞翎曦是寒川以北的寞翎家族這一代唯有的魔力者,因不願受族老們的擺布迎娶族長之女因而求助到楠焱,自那以後便被楠焱釋接至身邊一手帶大,既是內侍也是暗侍。據說楠焱釋此番做法在當年很是引族內非議了一陣——原本寞翎族內的魔力者就不在從屬楠焱的範圍內,而楠焱釋身為世家族長,身邊親信竟是一個非世家所出的族人,這也叫長老們平生憂慮。
祭並不知道父親最終是如何解決這件事的——但看寞翎曦如今已年過雙十仍未歸族,族內也再無異議這點來看,無論是楠焱釋亦或是寞翎曦,應當都是下了些功夫的。
楠焱釋近日來自然也清閑不得,蒲淩家族素來以謹慎著稱,在劍塚開啟期間可能發生的所有事項都被細細商議,楠焱釋宿在明雪齋內已過了將近十天。
兩邊侍女掀了簾子,楠焱釋才從中步出,一身合著世家規矩的廣袖白袍,僅在領口袖口及袍裾處紋飾著暗紅色的火焰徽飾——力量與權威並存,第一咒術世家楠焱家族,半長的竹青發絲以一枚碧玉扣在腦後束住,整個人溫潤且沉凝到好似一塊上好的青玉。
寞翎曦隨在他的身後,滿頭黑色長發被一支平紋銀簪高束而起,連帶滿身袍服亦是統一的墨色,他向著祭微微行了一禮,身形便如水中消散的墨跡般消失殆盡了。
祭按著禮數向父親問了晨安,楠焱釋淡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牽著她的手同她一道步出了明雪齋。許是坐到高位的人都會有這樣一種笑容,挑不出什麼問題,卻也從來都難以看透。祭偏著頭往周遭看了看,沒見到珞或是馥若軒的人來,忍不住問了一句道。
“父親……不等等珞麼?”
“不必。”楠焱釋極平常自然地回道,連絲毫的停頓或是解釋的意思也沒有,祭原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沉默地住了口。
從華安庭前離族,東行百餘步後便是長明院的大門,與族中內闈女子經長宓院繞行至長明院全然不同,晨時的寒川河畔隻能聽得流水衝刷河灘的聲響,靜謐仿若曆來無人涉足。祭隻望著那幾乎是無止境蔓延開來的大片大片的赤紅花海,想起那一日觸碰劍柄時偶然窺見的景色——銀發的女人倒伏在廢墟間,長袍與發絲,皆浸了血色。
那是在如何的時間和如何的情境……會讓她如此真切地麵臨一個死者,她化為飛灰,化為沙塵,而祭伸手去抓,卻再把握不住。
她還得向前——就如同楠焱殷如與楠焱淳澈所說。不管前麵還會有多少悲鳴的亡靈、蔓延的鮮血與堆積的白骨,她都沒有旁的選擇。邁過誠明祠的大門的時候,祭如此沉默地想著。
侍立在門外的侍女小廝們齊齊想著楠焱釋與祭行禮,大門內掛了厚實的簾幕,撐開的那一刹祭訝異地發現從室內漾出了一息如煙霧如薄暮般的紅,她還未及仔細瞧,那煙霧就輕飄飄地彌散於庭院裏微寒的風中。祭被父親拉著入內,才驚覺原本頗大的祠堂內部,竟飄蕩著淡紅色的煙霧,那煙霧如風中薄紗聚散彌合,不斷變化不斷遊走,竟連廳堂的另一邊也看不清楚。
雖是煙霧,但祭卻聞不到任何的味道,仿佛那遊離的飄蕩的紅隻是如同障眼法一般存在的東西,楠焱釋牽著她走過大堂,祭影影綽綽地看到周圍的地板上擺了許多軟墊,有的上麵已經坐了孩童,有的上麵還無人光顧。眾多軟墊隻在廳堂正中餘出極大的一片空闊,祭走近了才發現那裏立了一隻超過半人高的暗金色四鳳首鎏金鼎爐,那彌漫了滿堂的紅霧正是從四隻鳳首的口中噴出,祭正好奇著,楠焱釋便在當下停了腳步。
“”落桑”……如何了?”祭聽到父親這樣輕聲問著。
“稟族長,時機已至,隨時都可以開始引渡。”衣袍摩挲間沙沙作響,楠焱殷如從彌散的紅色煙霧之後步出,向著楠焱釋行了一禮,守禮且肅穆。祭隻側眼瞧著,隻見楠焱殷如豔麗的緋色長發盤做端正高華的歸雲驚鴻髻,兩鬢各合一雙赤金纏枝石榴石攢珠釵,發髻上簪一支鏤金掐紅翡鶴首步搖,一縷細密的紅晶瑪瑙珊瑚珠被銜在鶴口中,垂至額心處一點明豔的櫻紅色狐尾花印,耳邊吊著一線明豔的血珀金絲墜,披一件極正式的白底銀紋鳳舞廣袖寬裾禮服,邊角處熊熊燃著的暗紅色火焰徽飾與茜色柔緞襯裙幾乎揉在一起,整個人都是那樣耀目地燃燒著,她越是這般明豔,那隻碧色的左眼在她的麵上便越是不加掩飾地刺目著。
楠焱釋原本淡淡地應了一聲,隻一眼掠過殷如的臉,卻像是覺察到了什麼似的定住,隻消片刻細看便不難覺出,盡管殷如今日施了脂粉,左臉頰卻顯而易見地泛著某種不尋常的紅,再細看下,便覺出左臉似乎有些異樣的腫。
楠焱殷如的丈夫楠焱錕早亡,殷如攜著【六葉】血統卻拚著三分之二命隕的可能性誕下了遺腹子,便是她的獨女瓔珞,所幸她尚擔著大長老的職位,才不致如楠焱曉般在桐華館中淒涼此生,但便是這樣母女相攜著在崇靈閣裏捱日子,又怎麼會和旁的人起衝突?且不論以殷如攝靈術當世至高和楠焱大長老的身份有誰敢同她爭執,退一萬步講就算殷如一時不防受了打,隻這樣的小傷,隻消一個治愈術便可平複如初,何致頂著這樣一張臉出來?
楠焱釋長長地歎了口氣道。
“你又……”
全然不難猜測……那人的身份必定是令殷如不敢躲開也更不敢還手,甚至是這般挨了打後,也不敢治療平複。
楠焱殷如退了一步,行禮垂首,道。
“是我一時言辭不慎……衝撞了那位。”
“大長老且聽我一句勸罷,”楠焱釋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嚴肅,“他肯露臉已是不易,戰時相助更是我們求不得的恩隆,這樣多的年頭過去了……大長老莫要再招惹他什麼了。”
“……是。”楠焱殷如行禮,再垂首。
祭立在一旁,全然沒有聽懂。
楠焱釋牽著祭離了那隻碩大的鼎爐,前行幾步上了廳堂的高台,高台邊緣早搬了一張軟椅來,楠焱釋在當中坐下,溫和地望著一旁有些無措的祭。
“作為域主的我們……是不能同其他人一道進入領域的,”楠焱釋對祭解釋道,“我們的存在會幹涉領域的機製,使得整個領域的外斥力失效,也就失去了篩選的意義。”
他突然住了口,站起身來。
祭回首望時,看見楠焱淳澈步上高台,仍舊是一身素白且無紋飾的長袍,整個人籠在鮮豔的紅色霧氣裏,脆弱且耀目。
他在楠焱釋五步外站定,躬身行禮,楠焱釋的眼神飄忽了一瞬,旋即低聲喚了一句。
“……三長老。”
楠焱淳澈神色自若,斂裾道。
“請大小姐隨族人一道入塚。”
祭微微一驚,幾乎反射性地去看楠焱釋的麵色。
楠焱釋卻好像不知為何接受了楠焱淳澈的要求似的,隻一拱手,道。
“有勞三長老。”
“族長言重。”楠焱淳澈再拜,言辭回的不輕不重,祭得了肯定,便乖乖去了楠焱淳澈的身側,他的衣袍同他所居的辰垣樓一樣,都散著一息淡淡的檀香。
“三長老……”祭有些猶豫地問,“我同大家一道進去,難道不會……”
“大小姐不必憂心,”楠焱淳澈伸出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祭越發糊塗。
“難道楠焱族裏……還有人的話語權責,能勝過族長麼?”
楠焱淳澈輕輕地笑了一聲。
“大小姐很快就會知道了。”
作者閑話:
210611捉蟲,殷如綠色的是左眼,血統來自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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