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20 更新時間:22-07-03 04:21
凱瑟琳剛將僅剩幾塊碎冰的高腳杯擱回桌沿,就在收手的瞬間瞥見了杯口一點不算非常分明的淡色痕跡,她稍稍僵了一下,摸出手帕在唇角稍微沾了沾,昏晦燭輝裏果然映出一痕豐潤的淡紅,凱瑟琳心下懊惱,隻用手帕按住唇角,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對身邊的祭說:
“我去整理一下,等我回來的時候第三支舞曲應該就差不多結束了,那之後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可以走了。”
祭望著凱瑟琳沿回廊遠去的身影略微歎了口氣,也順手將空杯放回了桌台的邊際,她們還遠不到隆重妝飾的年紀,凱瑟琳也不過是挑了一隻淺淡的顏色略提血氣,還按著祭也一起選,但祭的膚色到底不如西境人那樣明淨白皙,淡色不顯,重色又嫌過分豔俗,最終還是婉拒,此刻免不了因此生出些許慶幸,向圓廳的一層望去,隻見大部分的酒水台都無使用痕跡。
她有點走神地望著那些在明亮廳堂裏旋轉飛揚的裙裾,想著凱瑟琳離開前最後提及的事情,每位達伊洛、包括院長以外的達伊洛的配偶,必姓依達法拉。
她忽然想起自己抵達西恩特不過月餘,卻已見到了多位“依達法拉”,方才退場的那位被視作院長夫人絕佳人選的路易艾拉小姐先不提,在達坦納的雨霧節期間曾偶然聽過管家先生的姓氏也是依達法拉,就連院長閣下跟凱瑟琳的表親,洛斯羅蒂公爵家的那三兄弟也是姓依達法拉……她有聽聞已故的學院第二十二任院長羅爾列斯隻有前月去世的羅德勒斯這一個兄弟,而路易艾拉小姐是他的獨女,隻是不知因何隨了母姓,也就是說那三兄弟應當是院長閣下母親那邊的關係……前代院長夫人的姐妹或者兄弟的子女?這幾乎講明了依達法拉是個層級分明極其龐大的、甚至人數不亞於楠焱的龐大家族,雖說作為世家的管家其實力少說也是二階起步,但僅從身份差距上,跟主家的婚約對象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為何這樣一個龐大且一階眾多的家族從未在外界顯露過蹤跡?或許這跟她離開重闕之前幾乎不跟外族接觸有關,至少在她要學的那些課程裏,對這樣一個家族從未提及。
隨著祭出神而漫無目的流轉的目光不由得停了停,她發現白院的負責人倫澤萊洛特也未繼續第三支舞曲,他似乎一早便退到了場邊,此刻正麵色不善地來回掃視人群像是在找人,沒過多久後像是在一樓搜尋無果般轉將視線掃向二樓,並一步步轉向了她的所在之地。
祭心底一驚,剛想著這位倫澤先生別是在找她的時候,就見對方的目光忽然定格,她慢半拍地順著對方的目光找過來,就見之前離場的路易艾拉不知何時已經上了二樓,正向自己的方向走來,而普林賽斯的王儲殿下落後了她兩三步,緊跟在她後麵。祭在心底暗叫一聲不妙,不管那二位上樓來做什麼,自己這張東域人的臉都實在是過於特色鮮明,若是直接打了照麵,恐怕想不被認出來都難,當下顧不得還得等人,就近鑽進一側被垂下帷幕軟隔的休息室裏。
隔過整座圓廳,相對的另一側回廊後,一直關注著對麵動向的年輕男女看見身形嬌小的女孩借著燈燭影翳閃身躲藏,當中的女子似是頗為失望地歎了口氣。
“我還以為她會找過來的。”收回目光的愛瑟爾側頭對身邊背對著圓廳的弟弟說。
“在啟程前我就同姐姐說過的,”戴諾德輕輕搖著杯中的冰酒,“她對茗萱戰前的事情,包括我們五年前曾在茗國見麵的記憶應該都已經沒有了,現在的我們於她,隻是兩個完全沒有必要認識的普通北國貴族而已。”
“就算是親眼得見也很難相信吧,”愛瑟爾低笑著搖了下頭,“世上竟真的有這樣強大的忘卻之術……要知道就算是那位先知出手,也會難以控製地遺留些許殘餘……”她瞥見弟弟淡然沉靜的麵容,忽地住了口。
戴諾德並未對此做出什麼回應,隻是靜靜地又飲下了小半杯冰酒。
愛瑟爾無聲地鬆了口氣,抬起手點點自己的額角。
“有些事就算記憶已經消失,但潛意識跟身體卻會記得,就像有時候會覺得眼前的某一個場景眼熟,或者某個驟然聽到的聲音熟悉一樣,這種情況中雖然錯覺的占比很大,但任何被消除的記憶也都能以這樣的方式在人的身上或多或少留下印記,但她卻好像絲毫不存在這樣的殘餘,”她望向戴諾德,“你那時應該和她有過交談,她本該有那麼一瞬間感到你的聲音耳熟,但她卻不是這樣,她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任何可能的熟悉的感覺。”
“在甄選過程中違規卻還能活下來的繼承人從來少之又少,如楠焱小姐這樣跨越階位直接憑借光元素集中度強行征用【封印之杖】的繼承人更是自古未有,”他輕蹙著眉頭搖了下酒杯,“各族至今都不是很確定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她又究竟是經受了怎樣嚴重的懲罰,才會令最盼望再有至尊出世的楠焱近乎放棄一樣地放出她。但如果不是她被楠焱這樣幹脆利落地放出,隻怕早就有其他世家當麵質疑楠焱在至尊甄選一事上有所藏私了。”
愛瑟爾掰著指頭淺算了一下,忽地露出一個笑來。
“她今年不過十歲,楠焱也真是舍得。”
“茗國之事時她不過五歲,”戴諾德看她一眼,“那時楠焱就很舍得。”
愛瑟爾似顯感慨似的搖了搖頭,就見對麵那位王儲殿下攜著他的舞伴也擇了一處被帷幔遮掩的休息間鑽了進去。
戴諾德順著她的目光靜靜注視著這一幕,片刻後忽地開口:
“昨夜我去見了哥哥,”他說,“哥哥雖沒有明說,但話裏外的意思就是利斯特想要摻合進那件事情裏了,現任國王阿爾澤的態度暫且未知,但即使不支持,也不會太強烈地反對。”
愛瑟爾立時顯得有些詫異。
“世家連這都猜到了?”
“普林賽斯經年征戰又連失兩位位居一階的公爵,正是需要補充戰力的時候,碰上這樣大好的機會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戴諾德輕聲說。
“就算他們再誌在必得,那也是一頭凶獸!”愛瑟爾壓低了聲音質疑,“真的就這樣放著不管了,也太大方了點吧!”
戴諾德輕輕頷首。
“哥哥跟家族的意思是離普林賽斯遠一點,對普林賽斯而言,他們自身與世家的平衡已經開始出現危險的傾斜,如果這時候再對普林賽斯做出什麼明顯的幹涉的話,就等於是將普林賽斯往黑噬一方趕,世家正逢至尊甄選期,黑噬的動作隻會越來越頻繁試圖幹涉甄選,一個製約國對整個體係的敵對是現下的世家所無法承受的,”他輕微地頓了一下,“至於凶獸……那件事情的利益大頭已經落在了世家手中,隻是考慮到有遺裔尚在,不好大肆宣揚而已。”至少世家內部都是知情的。
愛瑟爾渾身一震。
“你是說那位已經……”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戴諾德靜靜垂下眼眸。
“怎麼可能,”愛瑟爾一時失神,“那可是……那可是……”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戴諾德輕聲說,“所有的異血,都將衰落。”
洛格萊特的源起,本就是因失去特征而選擇遷離荒莽的異血後裔們。
愛瑟爾似乎仍處於某種莫名的震撼中,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此次隻要黑噬不介入,世家就也會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戴諾德輕輕將空杯放回桌上,“更不會去管普林賽斯是不是在試圖去分一杯羹了。”
舞曲悠揚裏長久沉默,愛瑟爾似乎用了很久才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所以,這才是所有世家都避開了這次舞會的原因?而安娜沒有參加今年的評定也同樣可以得到解釋了——甚至不僅是安娜的特利特家族,今年沒有任何一位屬於阿洛瑪貝爾的貴族前來評定,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世家不會介入這件事,也不打算幹涉除黑噬外的其他勢力的摻合,所以特意暫時阻絕了聯係,以防旁人聽聞了消息都想要來分杯羹。”
“如果洛格萊特和阿洛瑪貝爾一直流傳的那個傳言是真,那位執掌人真的已經活過了無法計數的歲月,跟世家必定是有默契在的,”戴諾德眼神微暗,“那才是真正能與世家共存的……凶獸。”
愛瑟爾沒有作聲。
“那本就是他們國家自己的事情,抵觸外人插手也是應該的。”戴諾德低聲勸慰,“就跟茗國時候的鴻鵠之事一樣,這次的事情,也不該我們摻合。”
愛瑟爾歎了口氣,旋即捋了捋頭發露出一個笑來。
“這樣看來,利斯特的打算無論如何都是要落空了,就他的那點小心思,還以為世家跟阿洛瑪貝爾都看不出?”
“……是麼?”戴諾德望向那排被帷幕阻隔的休息間,稍稍搖了下頭。
“未必。”
不明就裏的愛瑟爾也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方向,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戴諾德在說什麼,麵上頓時染上了震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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