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57 更新時間：22-10-23 08:07
學院的溫室是位居浮空陣第二高的星園浮島上的唯一建築，但它並非是一座單純的樓館或是建築群落，而是層疊嵌套的十數隻倒扣著的玻璃穹頂，除了少量以星城主樓同等的白色輕盈材質搭建起的外部骨架，溫室本身與連結其間的，均是純粹拚接起來的弧麵玻璃。
學生們此時正停留在連接大門與其後不同溫室的圓形大廳之內，弧麵的牆壁上鑲嵌有數扇風格大相徑庭的門扉，隨著當中以黑岩雕鏤並鑲有碧色玻璃點綴的那扇開啟，大廳中的議論笑談便迅速平息下去。
魚貫前行的人潮裏凱瑟琳欲言又止地望著那扇漸漸敞開的大門，最終還是滿麵無奈地隨著祭一道彙入人群——這之中不僅有身著各色製服的正式在讀生們，許多和她們一樣並未穿著製服的見習生似乎也提早找到了熟識的學長學姐們帶行。門後則是一段不算短的玻璃走廊，通過透明的幕牆能看到被分隔開來的、大小各異的溫室區裏影綽生長著各類原生於世界各地的花木草植，或是繁盛，又或荒涼。
祭跟凱瑟琳一並被人潮裹挾著，來不及驚歎也來不及多做欣賞，隻覺有水汽自行進的方向湧來，氣溫先是有短暫的下降，後又隨著水汽的增強而暴漲，等正式踏入溫室區域的時候，祭隻粗略掃過一眼，就見已坐在周遭環形的階梯上的學生們，已有不少人抓過了書本或預先備下的扇子在臉旁不住扇動起來。星星點點散布的閃動固然壯觀，但祭在下一秒就被圓形溫室正中的那株植物奪去了目光。
被環溫室一圈的階梯所圍攏起來的正中央地麵上開出了一個能容下十多人立足的花池，花池中別無他物，唯有一棵叢生的巨樹——那樹確是叢生，有數條堅硬粗壯的枝條自地麵伸出斜向穹頂生長，又在將將觸及穹頂的時候擴散成巨幅的傘狀，而最引人注目的並非是那蔭蔽了半幅穹頂的繁茂樹冠，而是層層疊疊的卵圓形葉片下倒懸而下的暖金色繭狀物，祭費了點力氣辨出那大概是眼前這巨樹的花苞，隻是那花苞的個頭著實太過驚人，簡直像是人類被纏覆上層密的金色綢緞後倒吊其上。
“那是木荼羅，”凱瑟琳興致不高的聲音在多少驚愕的祭身後響起，“很嚇人是吧？正常情況下的木荼羅就算再大也長不到那樣的高度，或者應該說全世界能長到這麼大的木荼羅都沒有幾棵。”
回過神來的祭趕忙跟著凱瑟琳在階梯間找空位坐好，她們來得本就不算早，所以沒能搶到視野最好的高處落座，低處的人數不算太多，或許是因為越靠近中場的區域就越是容易受到波及的，祭在坐下後瞧見凱瑟琳麵上的不情願，便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這棵樹、呃，或者這間溫室，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
凱瑟琳重重吐了口氣。
“都要怪阿德琳娜姐姐講的那些故事，”她多少憤憤，“從我第一次來這間溫室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我耳邊說，溫室裏的這棵木荼羅不是普通的植物。”
見祭仍是一臉迷惑，凱瑟琳便又往近的湊了湊。
“這間溫室的名字叫德托拉，”她壓低了聲音說，“別人也就算了，我可不信你對這名字不耳熟。”
祭稍微愣了愣。
“你是說荼羅王？他的名字好像就叫——”話沒說完，她就忽地卡了殼。
凱瑟琳一臉沉痛地看向她。
祭默默將視線挪回了溫室正中的那棵樹。
荼羅德托拉，骸骨之廊排名——第三十一。
這當然不在學院魔物學教授的範疇，但作為對凶獸、對【骸骨之廊】的存在再清晰不過的世家成員來說，知曉絕大部分凶獸的名號可以說是必修課，雖然其中排名靠前的那些往往隻有傳說般的事跡描述，但能在聽聞類似事情時及時做出聯想，對他們而言也是必要的。
“……他也逃出來了？”趁著青、黑兩院負責人站到場中囑咐注意事項和基礎規則的時候，祭壓低了聲音跟一旁的凱瑟琳咬起了耳朵，她當然也知道那兩位必是一階，但眼下場中有這麼多的學生，實踐課本身的氣氛也不算太嚴肅，她們又非正式就讀，不過是來湊數看熱鬧的，想來也不會遭到她們過於嚴厲的管束。
凱瑟琳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測。
祭忌憚與敬畏兼具地又瞟了一眼那棵場中的木荼羅，一邊壓低了聲音又問道：
“……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有聽過？”
通常而言現世的凶獸即便不肆意行事為非作歹，也多少會在停留的地方產生傳說，七千年前荒原上的骨林是如此，數月前被眾家誅殺於達坦納的月鷲也是如此。
“應該是在世家建立之前的事情了，植物化生的魔物在這方麵本來就是有優勢的，”凱瑟琳同樣咬著低音回應說，“而且他排在三十一——【骸骨之廊】裏的凶獸總計就隻有三十二個，這種程度即使逃到外界也難以掀起什麼風浪，想來無論是世家還是別的什麼勢力，都沒太大動力追蹤管束。”說完她注意到祭望向那棵樹的怪異神色，忙又補充了一句：
“——我的意思不是說這棵樹就確認是德托拉正體無誤，雖然僅排在三十一名，荼羅王也是位正經的凶獸，而一位凶獸死去及其死去後殘餘力量對周遭的浸染，都遠要比隻是長出這麼一顆樹來要嚴重的多得多得多。”
想起月鷲被徹底斬殺之時已是自己落入荒澗之後，她的死曾帶來如何的異狀，自己已然錯失無緣見證，她剛要鬆氣，便聽凱瑟琳接續說。
“——當然具體是怎麼樣也很難說，至少按阿德琳娜姐姐的說法，能生長到這種年頭這種程度，生前怎麼也是獸王起步，而且雖然隻是傳說，但世家之間也確實流傳過，說荼羅王已經死了，死在世家建立之後，死因是與人類戰爭導致的凶獸內訌。”
祭剛鬆到一半的氣直接哽住。
……【罪心】有反應……但是很微弱。
同樣坐在場邊隻是位於溫室另一邊的傑納，此時也在聽下方兩位負責人強調注意事項的同時仰望溫室正中的那叢巨木，熔融於他靈魂骨血的【罪心】此時正鮮明地在他的知覺中脈動。
荼羅一族確實在【骸骨之廊】裏擁有一個位置，隻是僅靠這點微弱的搏動，他沒法判斷出自己麵對著的究竟是什麼，但想也知道必然是一份獸王級別起步的凝結物，因為隻是普通的魔物，哪怕是狼那樣的凶獸後裔，都不夠格讓【罪心】產生異動。
就這麼把一份獸王級的凝集擺在明麵上，不愧是達伊洛。他的心裏無聲感歎一句，卻沒產生什麼額外的念頭，荼羅畢竟是罕見的植物類魔物，與狼所屬的菲尼爾那樣獸形凶獸之間存在著過遠的跨度，即使麵前就這麼放著一份，於他而言也是無用。
他正有些不著邊際地想著，就見光線轉暗，回頭便見是阿德琳娜坐到了自己身旁的不遠處——因為種種原因他兩邊緊鄰的位置都沒人落座，而他新上任的舍友阿多爾斯則在他午覺醒後忙著收拾那隻炸掉了一半的坩堝，並在他出門的時候表示會努力不遲到的。
已入深造院的阿德琳娜並未穿著黑院的製服，但仍穿了件類似獵裝的黑色套裙，她的走來和落座也吸引了部分人的目光，可那些打量迫於她的姓氏和坐實的二階之能都沒敢停留太久，而阿德琳娜在他身旁坐下後也未打招呼，而是嘴唇不動，從牙縫間擠出聲音說：
“——不要太明顯地轉頭，往你左手邊看，從下往上數第三排，青院和黑院混著坐。”
傑納怔了怔，旋即按阿德琳娜說的，似乎是不經意打量似的偏了下頭，果然看到了一片青院黑院混坐的學生，甚至近處還有幾個不知道該不該算進去的紅院的。
……我該慶幸裏麵沒有白院的嗎？傑納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同時也猜到了阿德琳娜為何會在中午放學後專程來提醒他，因為顯然有不少的黑院學生參與其中。而阿德琳娜在明麵上跟之前的傑納是沒有什麼交情的，雖同為監督生但一個主位一個次位，又分屬不甚往來的黑白兩院，即便不論學院而論西境局勢，漠山跟普林賽斯之間，也還實打實地隔著個奧爾特米亞呢。因此就算那些人有討論過什麼，想來也是不會太避著作為前任監督生還是世家出身的阿德琳娜的。
但他還是低了低頭，同樣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回應說：
“謝謝。”
阿德琳娜極輕地點了下頭。
“麻煩的人物不算多，”她繼續說，“伊格特蘭德，叫凱森的那個，是無論如何都沒法下場跟你正麵對峙的，他一旦那樣做了，就有了主動爭奪青院監督生之位的意圖，雖然他未必服氣，但萊汀還當著主位的這段時間裏，哪怕是出於名聲，他都不會這麼做。”
通常而言作為在任主位的繼任者，次位的人選會由在位的主位自行選擇並報知負責人，而選擇的同時也是勢必要考慮此人於同院學生之間的人望的，除了黑院偶會有那種以拳頭爭奪擁戴者的情形出現，其他學院的學生大多更偏向在表麵處下功夫。凱森平日大可以挑戰傑納，那隻會是同院間的友好切磋，但一旦中間沾染了監督生之位的歸屬，他的任何挑戰舉動在旁人眼中，都會是變了味的，更何況他還姓伊格特蘭德——一個世家成員竟因為不滿監督生之位可能的歸屬，為難同院另一位非世家所出的學生。
他現在應該相當憋屈……想到這一點的傑納不由得笑了笑，他相信作為世家成員的凱森即使之前不知，在確認來學院就讀之後對依達法拉的事情該是多少聽聞過的，但也隻能有苦說不出了——因為醫者家族的特殊性，依達法拉的存在是對外保密的。
“麻煩的是高處那個，”阿德琳娜讓傑納往那群人中坐得偏高的那幾人處看去，其中有個穿著黑院製服的塊頭頗大，一看就不是低年級的。
“那是個瑞格特，”她說，“雖然不是族中望係，夏天的二階評定也沒有過，但單論對戰，是二階也要留心提防的。”
傑納輕輕點了點頭，知道這是屬性帶來的增幅，雷電和火焰魔法本就是元素屬性中最偏向攻擊的，更不用說是對應的精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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