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94 更新時間：23-02-06 03:50
祭被阿德琳娜叫醒的時候馬車已經在道邊停穩，而道路兩側仍是與登上馬車時相差無幾的密林，唯有從深秋稀落的枝葉間隙可見月亮已經不低，證明他們確實跑過了不短的時間和距離。
外麵駕車的維爾萊特花了點功夫才讓兩頭獨角獸沿一條不甚起眼的林中小道拐進道路西側的深林，拐過一個彎後便見一棟似乎拆了一半但又中途放棄的樓館，衰朽倒塌的圍欄之內已被叢生的荊棘灌木占領，除開依稀看得出往昔氣派的門廳外，隻有隔過很遠似乎曾是花園的地方，有座隻剩幾根鏽蝕到幾乎看不出原型的金屬框架，隻能通過布局跟還算是沒完全被荒草落葉遮掩的石鋪地麵，猜測那或許曾是座花房溫室。
阿德琳娜用結界將獨角獸藏起，拎起一盞提燈，帶著一行人穿過已經垮塌半邊的主屋大廳，往曾經是屋後庭院的地方走去，祭借著微光與靈覺意外辨知這裏似乎不是長久無人光臨，曾經切磨光潔的大廳地麵上群聚著篝火的餘燼，不過其間的大半，都不過是辨認不清的黑跡。
“這是什麼地方？”她不由有點好奇，但從凱羅萊雅雖不明顯但確實不曾間斷的打量和傑納緊皺的眉頭來看，至少這兩個並不知情。
“從規格來看，應該是某個世家建在西恩特供各類評定與會議時使用的別邸，”阿德琳娜把提燈往牆壁那邊舉了舉，已生明顯縫隙的牆麵上有大塊痕印明顯的空餘，證明這裏之前曾有織毯或者肖像掛在這裏，“……最終應該是因為多處損毀廢棄，在別的地方建了新，這裏拆了一半，但不知為何沒有繼續，也沒再用結界藏起。”
“是上一代艾瑟斯的，”走在人群最後的維爾萊特在她說完後回答一句，“具體年份我沒有查，不過大約是在四百多年前廢棄，放棄拆除應該也是在那個時代，至於原因……”
“因為那時候的冰之世家曾迎來更替。”傑納皺著眉頭替他回答一句。
維爾萊特沒做否認。
“四百年？”祭環顧一圈有些不可置信，“這看起來不像……”
“廢棄和拆除是在那個時候，但那之後直到最近都被藏在結界裏，”維爾萊特解釋道，“重新放出來應該是最近幾年的事情。”
“7742，燃湖戰役。”傑納簡略提醒。
那是打響於西恩特境內的戰役。
“這裏離北邊境跟戰場禁製密布的東部林域都很近，應該是曾被用來做過臨時的據點或者崗哨，”離開僅剩半幅的主屋後傑納瞥了一眼一座有些焦黑痕跡的裝飾性尖塔，“戰後沒有重新藏起或者拆除應該也是這個原因，或返或離院的學生們如果遇到天晚或者惡劣天氣，這裏勉強能當個避風地。”
“說不定隻是這一代的艾瑟斯對前代留下的爛攤子完全不想搭理。”前麵拎著燈的阿德琳娜補充一句。
祭回望一眼走在最後的維爾萊特。
“我不否認這個可能性。”維爾萊特低笑一聲。
一行人穿過花園的遺跡，在曾經的庭院邊角的一棵巨大但眼下枝稀葉落的橡樹下，遇見了前來接應的蒼月會的一行。祭遠遠就看見了溫特妮絲——也就是曾經造訪過托夫裏斯的那位蒼月會的高層女性，她沒用兜帽遮臉，一頭淺銀色的長發在月光下生著朦朧似月的輝光，在一側編成一條粗大的辮子，如一條水麵平靜的河流蜿蜒進夜色裏。
曾參加過雨霧節的祭對此有些知覺，知曉北境人發色瞳色大都淺淡，譬如來自白津的阿詩蘭和她那位侍從，再如維爾萊特跟眼前的溫特妮絲，但無論是維爾萊特還是同樣發色淺金似白的傑納，在月光下都不像溫特妮絲那樣奪目耀眼。
等他們走過去後那邊剩下的三個也將兜帽拉下，溫特妮絲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
“勞瑞斯·格雷，你們之前見過的，”她指指那位灰發的男性，又轉向另一邊那個個子最小的棕灰色頭發男性，“還有喬德·維利安，這兩位是三階。”
傑納聽到這個姓時稍微頓了一下。
這位維利安先生看上去二十來歲，長了一張挑不出什麼毛病卻也沒太顯眼特色的臉，跟不知為何顯得有點局促的格雷先生大不一樣，溫特妮絲介紹到他，他便帶著點笑向這群一眼看去甚至有點滑稽的半大孩子們挨個致意。
“溫特妮絲·阿爾特，”溫特妮絲點點自己，然後指向身後那位四人中最高的白發男性，“和這位瑞雅爾·特利特，我們是二階。”
阿德琳娜輕輕“咦”了一下，維爾萊特看起來也微微一驚。
溫特妮絲微笑著望向阿德琳娜，但阿德琳娜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打算在這時候深問下去。
“沒有其它問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溫特妮絲輕輕拍了下手，灰頭發的格雷先生和白頭發的瑞雅爾先生便繞到橡樹的另一邊把預先綁好的馬匹牽出來挨個遞交到五個人手裏，“我們先到邊境的營地——就像昨天說好的那樣，我們來請幫手並不是需要你們陪同到追獵結束，而是幫我們解決在西恩特之內人手不夠的情況下無法解決的那幾隻魔物，當然途中如果有其他獵獲，一樣會算進最終的報酬裏——能在今晚解決的就盡量解決，爭取不拖延到明日天明，也爭取不叫你們再次夜晚出巡。”
……希望能在今晚解決。祭不太抱希望地祈禱一句，在阿德琳娜的幫助下翻上馬背，而阿德琳娜隨之返回自己的馬匹身邊，裝作不經意似的問向與她背對背的、心不在焉地整理著韁繩的傑納：
“——是認識的人？”
多少走神的傑納稍稍愣了一下，“什麼？”
“別裝傻，”阿德琳娜拿肩膀輕輕撞他一下，“維利安是普林賽斯鐵壁公爵家的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傑納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他。”
“那你發什麼愣？”阿德琳娜瞪他一眼，翻身上馬。
傑納也在馬背上坐穩，蒼月會四人在最前方開路，由兩個二階在前，兩個三階在後，他們之後是祭、凱羅萊雅和維爾萊特這三個三階，而傑納跟阿德琳娜很自覺地斷後。
等馬匹開始小步快走之後，一行人的距離才算是有了點遊動的間隔，見阿德琳娜刻意落後了一點，傑納也隻好讓馬匹放緩了腳步。
“我不認識他隻能說明他不是這代公爵的兄弟，”傑納解釋一句，“維利安家族這幾代子女不少，像這個歲數的維利安沒有幾十也有十幾，我總不可能每個都知道名姓。”
“你不認識他，可不等於他不認識你。”阿德琳娜沒好氣地道。
“這個確實，”傑納承認，“不過這不是什麼太讓人在意的事情，他既不可能知道依達法拉的詳細，也沒有把我怎麼樣的水平。”
“那還有什麼可在意的？”阿德琳娜不以為意。
“你之前說了，這是鐵壁公爵家的姓，”傑納稍稍歎了口氣，“現任國王阿爾澤的王室夫人黛琪就是出自鐵壁公爵家，維利安一樣是她的姓。”
他頓一下。
“也就是說，這位維利安先生應該是那位利斯特王子的近親。”
阿德琳娜險些直接將馬勒停。
“二階評定時候的事情你總該記得，利斯特無緣無故不打招呼就到了學院裏，而那場二階評定裏，沒有任何阿洛瑪貝爾的貴族出席，”傑納眉頭稍稍皺起，“我說不好，但這件事跟利斯特應該不是完全沒有關係。”
“那他們怎麼現在湊到一起去了？”阿德琳娜多少驚懼。
“不知道，”傑納有點無奈，“可能他從別的地方跟阿洛瑪貝爾搭上了線，也可能是別的什麼我沒想到的原因，也可能就是我單純想多了，他跟利斯特沒什麼聯係，隻是湊巧參與進了蒼月會的追獵裏。”
“那未免有點太湊巧了。”阿德琳娜嘟噥一句。
“是啊，”傑納將繞在掌中的韁繩緊了緊。
“我也覺得不會那麼容易。”
一行人騎著馬在被踩踏出的林間小道中穿行，狹窄處甚至隻能容許單匹馬獨自通行，就這樣時跑時走過一段距離，一行人陸續感受到空氣中漸重的水汽。隨著頭頂樹木高度下降並漸顯稀疏，耳畔也有水聲響起，等到河川近在眼前時，一行人也看見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一座距北邊境河川僅有不到二十步的破舊木屋，有不算明亮的燈火閃爍其中。
“這屋子荒廢過不短的時間，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還留在這裏，”瑞雅爾和格雷整理馬匹的時候溫特妮絲走到他們身邊解釋給他們聽，“我們追到對岸，知道將來無論如何也得到這邊來的時候沿岸探查的時候發現了這裏，稍微修補一下拿來用用，裏麵沒留什麼東西，也沒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殘餘。”
“你們這段時間就睡在這裏？”阿德琳娜有點難以置信，這座小木屋的破損程度，說是四麵漏風都有點輕。
“也不算是，巡獵時間基本都是晚上，白天留兩個人在這裏就行，”溫特妮絲不以為意，“剩下兩個，可以回對麵的營地。”
“對麵？”
溫特妮絲向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向河川靠近，一行人向東行進數百步後，在對岸樹木的遮蔽之後，得見大片大片的篝火和帷帳燈明，因那邊離河川也有點距離，一行人隻模糊看見那邊似乎是清出了極大的一片空地，各式形狀材質不同的帳篷紮在周遭，從縫隙裏可見巨大的柴堆篝火燃起，火光閃爍間似乎有不少人在帳篷之間的空地來去，間或聽到幾聲獸鳴。
“聽起來人很多啊……”阿德琳娜凝神屏息地聽了一段時間，轉頭問溫特妮絲，“蒼月會一共帶了多少獵人來這裏？”
“不算那些正式在追獵隊伍，隻是遠遠跟著想占些便宜的那些，大概有三百餘名，”溫特妮絲不以為意地將長辮捋到了腦後去，“當然現在那邊的營地並沒有這麼多人，絕大多數獵人都被他們的介紹人或者頭領組織著散在更北麵的森林裏，隻定期才會回到這邊營地治療、記賬、領取補給或者交付所得。不過中途退出或者因為各類情形導致的減員為數不少，隨著天氣轉冷人員的補充也漸漸趕之不及，再加上有部分魔物在圍獵之下冒險穿過河川，才讓我們也不得不過到這邊尋求支應。”
“聽起來你們雖說人員不足，但遠不到致命的境地，”傑納的眉頭深深皺起，“如果隻用我們幾個就能補足在西恩特需要的戰力，完全可以從對麵調來同等數量同等階位的獵人支應。”
溫特妮絲聞言低低笑出聲音。
“依達法拉先生，”她語氣柔和聲音慢輕，“您可以再回憶一下我們的姓氏，或者我們的背景。”
傑納聞言一怔。
“您明白了嗎？隻有我們四個人來到這邊，是因為那麼多那麼多的獵人裏，隻有我們四個可以，”溫特妮絲輕聲說道：
“隻有我們四個才能保證，即便統領此地的世家對我們的入境十分抗拒甚至心懷敵意，也不能用隨手殺掉這樣的方式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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