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六十四章:血統

章節字數:3749  更新時間:23-08-29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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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是想靠著這個拖延時間,那大可不必。”

    溫特妮絲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垂眼看著這位滿脖子滿手都是血的繼承人,最後隻是吐了這麼一句。

    她麵上的神情在祭看來很奇異,像是想笑,但剛笑了一點就失去了力氣,像是欲言又止,又含了些微的憫意。

    祭隻能把她的種種古怪神情歸結於她是後天獲得的人形,平日往來交際估計也少有純粹的人類,應該還不是太明白人類的表情。

    “我沒有要拖延時間。”祭用染滿了自己血的雙手牢牢攥著劍柄,“我已經答應你們了,現在不過追加一個要求,帶著他,僅此而已。”

    “你是擔心把他扔在這裏不管會死嗎?”溫特妮絲似有不解一般歪了下頭,不等祭回應她便說:“誰死也不會輪到他死的,那把劍束縛也守衛著他的命運,不到注定的那一刻來臨,就是把他扔進【吞噬】的本體,他也活得下去。”

    祭並未因此顯出動搖,她的手也未從劍柄處挪動分毫。

    溫特妮絲呼了口氣似乎失去了耐心,她上前一步就要伸手將祭拉起。

    “你沒有什麼講條件的餘地,楠焱小姐。”她的聲音和神情都歸於平靜,平淡到近似不存生機。

    “是誰沒有講條件的餘地?”祭瞅準時機一個後仰避過了溫特妮絲的拉拽,劍鋒也因此陷入頸側更深,當下便覺得又是一股熱流蔓入領口掌心,她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緊盯著停在眼前的溫特妮絲,嘴邊幾乎要勾出笑意。

    “如果你還有得選,就不會選我這樣的繼承人,甚至不會選世家後裔,如果你還有得選,就不會把接觸我的地點放在西恩特,放在世家的領地,如果你還有得選,就不會帶著整個蒼月會奔波半年,來來回回演這麼大的一場戲,卻隻為了這種目的。”

    祭說著垂了下眼睛,手上卻加力,令劍鋒切入更深,令濃腥浸透袖口衣領。

    “我是否能據此理解,你想要我做的那件事,除我之外再沒有任何人能進行?”

    溫特妮絲靜靜地看著她。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什麼辦法,”她說著再度伸手試圖扯起祭,卻不知是因為嫌惡橫流的血液還是什麼原因,伸手顯得有些顧忌,“你大可以試試看,看你是不是我們所能選擇的唯一。”

    “那便試吧。”祭說著閉上眼睛,握住劍柄的雙手猛地一記橫拉,向咽喉處切了過去。

    耳邊凝結之聲宛如爆裂般響起,隻是瞬息,她頸側的傷口連帶到處流淌的血液,古舊的短劍連帶她持劍的雙手,都被凍進了一層冰裏。

    祭掙了一下,紋絲不動,隻能抬眼去看溫特妮絲。

    “既然你這麼堅持,帶上他也不是不行。”溫特妮絲瞟一眼仍舊躺在滿地落葉之中,用了很久力氣都沒能起身的傑納一眼,麵上卻保持著那種失掉了所有表情的徹底的平靜,她再度歪頭看了祭一眼:

    “我倒是沒有想到,你居然不怕死到這種境地。”

    喀嚓喀嚓的崩裂聲裏,祭擰著眉頭把楔進脖子的短劍拔了出來,不等新血流出,傷處已然又覆了一層霜冰。她用被凍得快要失去知覺的手在短劍上抹了一把,將之變回鑲了血石的舊銀鐲子套回右手手腕,周身明金光芒閃爍一瞬,隔著溫特妮絲的冰層給傷處施加了個簡單的治愈。

    之後她找出一張造水符,把手上的血先大致清洗幹淨,然後扶起仍舊難以動彈的傑納,讓他勉強靠住身後的樺樹樹幹。

    等這一串都做完之後,她才抽出空來回了溫特妮絲一句:

    “甄選失敗我一樣會死,但我好歹有過最接近那個位置的繼承人的名號——”她微微拉長了點聲音,“如果我就這麼死在這裏,你猜世家們會不會全部歸罪於你?當然他們心裏是不是真的這麼想其實不重要,隻要明麵上有損威信沒法回避,以及殺了你和你的家族後能獲得足夠的利益,我不過是給他們當個借口而已。”

    ……這倒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已經緩過來了一點的傑納稍微偏了下頭,嘴角勾出一個難稱是弧度的笑意。

    一劍斬斷凝集的時候,他想的就是要創造借口,讓世家為聲譽為利益處理甚至是清剿這些月鷲的血裔。

    隻是楠焱祭要更狠一些,她是以自己為因,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那裏,德蘭之王和夢境之王的關注在意,也擺在那裏。

    他看著祭前前後後掏了許多張符出來,其中一些不怎麼留情地貼了他滿身滿臉,另擇了幾張燒成了紙灰,淩空接了片飄落的樹葉盛起,正要再捏張符,卻在細看他一眼後皺了下眉頭,伸手到他鬥篷裏拽了條手帕出來捂在他的嘴邊,然後低聲說了句:

    “張嘴。”

    傑納不明就裏,但還是照做,雖然祭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醫者,但出身醫者家族的傑納很清楚,無論何時,醫者的話都要聽。

    隨著他有點艱難地張嘴,腥熱溢出唇舌浸透織物紋理,傑納才意識到自己先前已經把舌頭咬破了,眼下滿嘴都是自己的血,隻是嘴裏的疼痛遠遠比不上身上的,精神有限的情況下被他完全忽略了而已。

    祭見狀起身,繞到樺樹背後的某從灌木裏揪了片頗大的葉子回來,之後再捏了一張造水符把葉子洗淨卷成杯子,把餘下的水裝入杯中,讓傑納先把嘴裏的血涮幹淨。傑納很聽話地就著杯子將血液漱淨,隻是舌麵上還在滲血,勉力找回點言語能力之後讓祭幫忙抬了下他的胳膊,費力地將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一個風之憫過去,便隻剩一點泛紅的痕印。

    不用魔法還好,一旦施用起來,背後那些刀刃破出根須紮下的感覺又再度鮮明,好在風之憫的一大優點就是咒文短,所以被他勉力撐了過去。

    祭看過之後又裝了半杯水讓他把僅剩的血腥也清幹淨,又重揪了片葉子回來卷了隻新杯子,重裝了幹淨的水,然後將先前燒的符紙灰兌了部分進去,然後端到了他的麵前。

    傑納已經做好準備看見一杯泥水甚至在之後喝下去,哪知遞到他眼前的卻是一杯泛著朦朧白光的霧氣,這霧氣緩慢地翻卷著,仿佛一片被盛入杯中的微縮雲海。

    祭見他盯著發愣,也就多解釋了一句。

    “靈祈術。”

    傑納點了點頭,就著葉杯將“雲海”飲盡。

    祭又重複了幾次,直至把所有的紙灰用完,才放下杯子退開幾步距離,感知蔓延開來,視野隨之改變形跡,祭清楚先前在營地的時候也是,因為自己在無意識的狀態下集中精神發動了靈祈術,才看見了其他人都看不見的、不住拉長繃斷的白色光流,如果沒有靈祈術一類的魔法輔佐,也不具備特殊的血緣,就會和其他人一樣隻能看見月鷲羽毛和溫特妮絲之間的痕跡,正如現在她視野裏的傑納被遠比常人稀薄的“靈”虛幻地包裹著,隻是如今的“靈”不再是無外力作用下渾圓的一團,而是棱角邊緣分明且歪七扭八,仿佛東拚西湊出了什麼詭異的形狀。

    祭不由得想起那麵曾在他身上出現過的紗幕,如果那層紗仍在他身上,那溫特妮絲的攻擊即便做不到完全失效也能被削弱很多。

    隻是考慮一件已經不在的物品沒有多少意義,祭上下左右看過一圈之後便開始用靈祈術給傑納的“靈”“順毛”。等到天色快要完全轉明的時候,才勉強將“靈”修回了球形,因為條件有限,祭也無從仔細判斷這種治療是抵一時還是抵一世,倒是傑納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四肢一般慢慢地活動了一會兒,然後扶著樹幹站起。

    因為之前身上主要是肩背腰脊一線疼得厲害,仿佛有千萬把刀子鑽出血肉,傑納借著重束頭發的動作從後領向脊背順了順,然後明顯地頓了一下。

    並沒有意外到那種程度,但切實觸碰到的時候,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即使隻是隔著衣物觸碰他也大致感覺得到,自己肩背沿脊椎到腰後甚至到手臂,恐怕已經長滿了先前見過的那種白色羽毛。

    月鷲的羽毛。

    他這一滯並未逃過仍在觀察著他的祭的眼睛,而傑納現在的動作並不靈活,因此祭隻是走近幾步,就看見了他頸後已經稀疏地展開了幾片的白色絨羽。

    因為有先前示例,溫特妮絲那一指的時候祭就猜到了後果,隻是這樣近的距離下真切看到,心中不免驚怒,她轉眼去看溫特妮絲,靈祈術的效果卻還沒調整回去,因此她直接看到了一輪虛幻的白月,被包裹於濃重的霧氣。

    溫特妮絲仍舊站在幾步開外,先前祭處理傑納的傷勢的時候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包括祭去揪葉子的時候也是,似乎毫不擔心她會跑,眼下見祭轉過視線來卻直接怔住,溫特妮絲便偏了下頭,用一種確定的語氣道:

    “你有白鸞的血統。”

    “當然。”祭驅散眼中異象,毫不回避地承應,白鸞就是東域的鴻鵠,就是昔日的千遲家族如今的朱紫重闕長明院係,數千載來楠焱的上三院代代聯姻,如果說半點沒沾,才是真的稀奇。

    溫特妮絲沒再說什麼。

    祭回看傑納一眼。

    “我沒看到你汙染他,用血,或者遺骸一類的東西,如果你有無需依憑隔空異化他人的能力,你要怎麼保證我在幫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情之後不被你變成仆役,就這麼消失在這片林地裏?”

    先前在河裏時候,維爾萊特和凱羅萊雅被異化是因為被羽刃命中,而羽刃的來由是月鷲的血液,之後那個在醫療帳裏鬧騰的壯漢,則是因為沾了滿身的月鷲力量崩散時產生的碎屑,唯獨這次的傑納,祭沒看到任何血液或者其他相關的東西。

    溫特妮絲聞言看過來,看的時間還不算太短,直看得祭再度伸手想要去捋鐲子,看得傑納走到祭的身前同樣準備拔劍。

    “他可以,你不行。”溫特妮絲最後這麼說了一句。

    “為什麼?”祭聞言眉頭輕輕皺起。

    她原先以為有光魔法天賦的人都不會被月鷲異化,因為不完整的光會被完整的壓製,可傑納身上出現了異化特征卻好像告訴她不是那麼回事,如果真是如此她就更得要小心,畢竟被異化成為獸王的仆役不算是死,無法依靠與倩曼的交易規避。

    雖然以而今情境,她再小心也小心不出什麼花來,如果溫特妮絲真有這個能力而且真的鐵了心要動手,她目前還沒有什麼有效的解決辦法。

    結果溫特妮絲說她不會被這樣異化,這讓傑納也不由眉頭皺起。

    楠焱的特殊?【極東之壁】?靈魂之名?祭一時間有點拿不準她跟傑納的差距在哪裏。

    溫特妮絲維持了很久平靜的麵上忽地露出一個笑來。

    帶著點嘲諷,帶著點恨意,帶著點不甚清晰的憫然。

    “你自己都不知道嗎?”她看著傑納問。

    本就莫名的傑納更加莫名。

    溫特妮絲看著他,每個字詞都咬得無比的清晰:

    “你也是,月鷲的血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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