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五十六章:決斷

章節字數:4721  更新時間:24-08-31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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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快到祭根本來不及動用靈祈術去躲避對方的刀鋒,快到即便她用餘光看到同樣被掀飛出去的那個男孩在落地之後立即掙紮著起身向她撲來,也清楚他絕對趕不過來。

    她會帶他前來除了對丹娜說的那樣是為看管之外,也有借助他能力的用意在,隻是其間難免意外。

    就在祭已經準備好用靈祈術去盡可能彌合即將被割開的皮肉和喉管、以求至少不要立時因失血或者窒息死去的時候,周身突然掠過了一種奇異的凝固感,就仿佛突然陷入了某種粘稠的膠質,連思緒都有一瞬變得遲緩。

    這種被凝固住的感受來得快去得也快,等祭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女人的刀鋒仍舊陷在自己的脖子裏,隻是終究沒有切下來。

    ……不,與其說是沒切下來,更應該說她已經陷入了祭曾見過的那種靜滯的灰敗,而在除她之外的地方,林間覆霜堆葉的地麵,連帶著自己的指尖發梢和裙擺,都緩慢地流淌著一種濃鬱的、琥珀般的暗金的華彩。

    祭伸出手在脖子裏的刀尖上嚐試性地掰了掰,紋絲不動得毫不意外,她無聲吐了口氣,猛地朝著刀尖的反方向一側腦袋,頸邊的一小截刀口總好過喉管被直接劃開。

    給近來多災多難的脖子施了個治愈術後,祭又感受了一下周身的摔傷確定沒有哪塊骨頭摔壞,之後才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從那女人的籠罩下挪了出來,起身之後轉臉去看,果然就見先前被拋飛到另一邊的女孩已經不知在何時站了起來,她垂著頭,雙手緊攥著冬時的厚重裙擺,有無數精美但虛幻的暗金色紋路,正從陷入衣料的指尖處緩慢地蜿蜒生長出來。

    緩慢流淌著的暗金色魔光已然驅散了林間方寸的幽暗,而女孩自身就仿佛是映照著這一切的燈盞,而在這湧動著的暗金之外,不被燈輝眷顧的所在,一切都蒙著無意義的、靜滯的灰敗。

    “……時錮之域?”祭的腦海中,一個曾有閱讀過的段落有些突兀地冒了出來。

    永恒靜默於流逝不息的時光之外。

    氣息結界·時錮之域

    《幻森·王緘》第七章第一節。

    曆代時之王的天賦領域,世間最強大的控製性魔法場,如非時之王本身親自解除,被困鎖域中的生物,甚至都感知不到時錮之域的存在。

    “隻是仿版的仿版。”女孩微微苦笑著抬起頭來,卻在最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有些刻意地轉向了半跪於地的丹娜,終究是沒把視線投過來。

    如此便已了然。

    她不是覺醒者,更非繼承人,她是古老年代王朝時期十二王族之一的一部分,是降生於十二世家的王族半身,是屬於羅諾普斯“記憶”的那一半。

    德蘭黃昏王朝,洛玻雅·德蘭治下,末代第七王族時之王羅諾普斯。

    “為什麼不早說你姓特維希爾?”祭似是想要動一動唇角,終了卻隻有無聲輕歎。

    “你也沒問我嘛。”女孩小小聲地抗議了一句,“我對時間魔法的學習還處在入門階段,丹娜夫人雖然有特維希爾的姓,卻沒有時間魔法的天賦,所以我們都不會有可被辨識的世家氣息,這也是楠焱姐姐你為什麼認不出來。”

    相較於對方的身份,祭對自己會被認出來不算意外,因此沒做什麼額外的反應,隻是跟著她一道望向籠罩於那位半跪的丹娜身上的晦暗,問:

    “接下來,你想怎麼辦?”

    “還沒想好,”女孩回答得很坦然,“雖然丹娜夫人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照顧我了,雖然她試圖帶我離開之後必遭責難……但我也不能就這樣放她離開。”

    她的【永恒】之名既被外部知曉甚至被視為可謀奪的目標,那麼有世家相關的人員主動對外界吐露她的存在就幾乎是必然,畢竟按那個男孩先前的話跟馬車翻倒路中的布置來看,劫持者更像是收到了消息提前等在那裏,而非是偶然發覺後利用覺醒者之間的感應一路追蹤而來,而且如按常理,這些搜尋覺醒者的組織即便不知曉王族半身繼承人們的存在,也該清楚世家的覺醒者不是他們所能窺探。

    這樣一來可能性便隻剩下了兩個——劫持者預先收到的消息內不包括【永恒】出身世家,和劫持者事前就已經知曉,但仍舊決定蠻幹。

    前者意味著有敵視女孩自身或親長、敵視時之世家甚至於敵視整個世家體係的人員出賣,後者則基本意味著劫持者本身就同黑噬相關,再加上丹娜夫人在脫離馬車後主動遠離群體甚至有直接離境的意圖來看,透露行蹤與勾結外部的事情,很難與她不相關。

    而且她還是“記憶”的那一半……想到這裏祭有些默然,單就曾旁觀過的倩曼的殘章來看,對於“記憶”們來說,作為王族的過往和理智,都要遠遠壓過短暫而渺小的、人類的感歎。

    “我能夠支撐領域的時間非常有限……這還是因為在西恩特有遺跡加持的關係在,如果還在阿裏阿德莊園,可能甚至用都沒辦法用出來,”女孩稍顯疲乏地笑了笑,“在那之前,能不能請你們先離開?”

    祭聽得怔了怔。

    “就這麼離開?”

    “就這麼離開。”

    “之後呢?”祭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你失去反抗的手段,任憑她恢複過來把你帶離西恩特?西恩特以西沒有與任何國家接壤,而是泊蒂娜的無邊草海,一旦到了那裏,就是幾大世家聯手,都很難能再救你回來。”

    “在我們被劫持後不久,西恩特就已經封閉了,”女孩輕微地笑了笑,“這意味著院長閣下已經知曉,隻是還需要花點時間才能找過來,所以隻要丹娜夫人沒有打算直接殺了我,我就早晚能等到援兵到來。”

    “不排除她會直接殺了你嗎?”祭聽得心頭一提,“那還是用靈祈術——”

    女孩隻是搖頭。

    “在您成為一階,或者成功坐上那個位置之前,都不要嚐試連接我的靈,”她誠懇地道:“——即便我隻有一半,帶來的也隻會是毀壞。”

    祭先前也判斷過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通過靈祈術帶著兩人在林間逃竄,攜帶他人進行移動的消耗本就是自身移動的數倍不止,更何況這種消耗還跟被攜帶者的靈魂強度呈正相關,隻是帶著那個覺醒者男孩就已經勉強,更不要說是十二王族的一半。

    原本直接殺掉丹娜也算是穩妥的解決方案,隻是女孩明顯是不希望她死的,也還沒來得及調查清楚她和劫持者所屬的勢力甚至是黑噬有什麼相關,再加上這裏是西恩特,即便最終還是要殺了丹娜,也該是由她出身的特維希爾或者作為此地領主的達伊洛來做最為穩妥不留後患。

    隻是祭很難做出這個決斷,一麵她很清楚就這麼動手會為自己和院長閣下帶來麻煩,一麵即便不考慮對方王族半身、十幾年後必然成為特維希爾家族支柱甚至於族長的身份,她也無法坐視比自己年齡還要小的對方就這麼陷入有可能危及生命的險境。

    女孩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難以決斷,便輕輕地笑了起來。

    “楠焱姐姐,您相信院長閣下嗎?”

    這一問將祭的思緒打斷,可麵對這樣的一個問題,她短暫地答不上來。

    “如果您能夠相信院長閣下,那麼請您也暫時這樣相信我吧,”攀滿細密虛幻的暗金色花紋的手輕輕握住了祭的手,既堅硬又柔軟,既冰冷又溫暖。

    “您有您的戰場,我也需有我的決斷。”

    假如丹娜並不是被誰引誘,隻是為了避過那個無可避免的“結果”才想著要冒險帶自己離開,在確認逃離無望之後,她完全可以留在原處等待“獲救”,即便日後被追究起來,隻要她沒有真的襲殺繼承人,就還有得救。

    但如果她確實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背叛,那麼自己的存在就會成為一個再鮮明不過的標記,無論是特維希爾還是達伊洛都不得不救,而同樣知曉自己身份的丹娜夫人即便是為了逃離之後有人接應也很難放手,那自己對她也不再有什麼情分可留。

    這便是她的決斷。

    但不管丹娜夫人有沒有背叛,在她恢複過來的時候繼承人都必須離開——如果她並未背叛,繼承人的離開可以阻止她出於滅口或是想要帶自己走的意圖犯下更嚴重的錯誤,如果她確實背叛,那便不能在自己之外讓她造成一分一毫的額外破壞。

    因為這隻是她的決斷。

    暗金色緩慢流淌著的靜寂裏,終了隻留下了祭的重重一歎。

    “之後要是被別人用其他手段查出來的話,我可不管。”

    有她用領域救下自己的事情在,祭可以當脖子上的傷不存在,也不會主動去提及她曾經尋找並遇見過她們,隻是經了蒼月會的事情之後,她完全沒信心能瞞過院長閣下的探看。

    “嗯,”女孩輕輕答應著,攥了一下祭的手之後,又輕輕放開。

    “我明白。”

    就當自己這一趟是白來了吧,祭多少有點無奈,深吸口氣壓製了一下因為今夜頻繁使用靈祈術而開始躁動的靈,隨即走向距那女人不太遠的另一個方向,掙紮著正要起身撲向自己試圖發動能力的男孩仍舊維持著一種怪異的半摔不摔的姿態,身上同樣蒙著一層灰敗而靜滯的晦暗。

    祭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身上緩慢流淌著的暗金便如同長河水漲般向他的方向蔓延開來,眨眼便衝刷掉了他身上那層靜滯的灰敗。

    男孩仍舊維持著前衝的勢頭,還是祭揪著他的後領才讓他刹停下來,他也為林間驟然現出華彩和之外的靜滯深黯茫然了一會兒,但他的能力與其多少相似,便很快反應了過來。

    “走吧。”祭揪著他的後領,將他一路拉到了暗金流淌著的領域的邊緣,盡可能遠離那個女人的所在。

    以女孩的階位推斷,她沒可能是靜止住了自己之外的所有存在,隻可能是維持住了一定區域內“永恒”的狀態,相當於是男孩同種能力更上位的形態,如果隻是單純的對己方的加速,那便不可能在不解除能力的情況下提議自己離開。

    男孩被扯得踉蹌了一下,回望了一眼獨自站在遠處,披覆著琥珀般暗金光彩的白裙女孩,當下更加茫然。

    “我們就這麼……離開?不救她回去,或者殺了那個人化解危難?”

    就像她曾在馬車上做過的那樣,來時他曾以為如果這位夫人真的居心不良,她一定會繼續這麼幹。

    祭不帶情緒地瞥了他一眼,男孩立時噤若寒蟬。

    “林域太過複雜深黯,”她說,“想要從中找到兩個失散的人,何其困難。”

    男孩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但最終也隻能照辦。

    祭最後回頭去看了那女孩一眼,從她指尖蜿蜒出來的虛幻花紋仍未消散,原本用白綢緞帶束好的卷曲金發,在領域中縱使無風也搖動起來。

    “離開馬車後並沒有人在林中遇到過你們,”她望向那女孩的側影,像是安撫又像確認般輕緩,“剩下的,世家自會決斷。”

    世家?男孩聽得眨了眨眼,沒明白他們就這麼離開跟世家有什麼相關。

    女孩卻在此時搖起頭來,沒等祭問,她便微笑著否決了祭的判斷。

    “不是的,楠焱姐姐,”她稍稍轉回身體,向著祭微微彎身,提起綴滿了花邊緞帶的裙擺。

    “我會永遠銘記,您的到來。”

    

    祭短暫地怔愣了一下,旋即也無聲地微笑起來。

    在男孩反應過來那個發音純正的東域詞語代表什麼之前,兩人的身形,如雲霧幻影般消散。

    

    披覆著暗金色魔光、仿若被封禁於琥珀中的女孩重新直起身體,卻仿佛有些頭暈目眩似的連連後退,直至抵住了一棵櫟樹粗糙的樹幹後,才緩緩地靠坐下來。

    又要做那個夢了嗎?愈發濃重的暗金色魔光海潮中,時之王的半身隱有預感。

    魔光湧來又退散,如煙如霧,如夢如幻。

    

    在某個雨後初晴暖陽泛金的午後,她,或說是他站在連接著暗金色高塔的門廊之下,靜靜地眺望著高塔前方如雲絮如新雪般純淨的花海,在這裏,無所不在的樹木被推拒至王族的園圃之外,隻有陽光淌著琥珀般的色彩斜斜地播撒開來。

    隻是短短的一瞬注視,他便注意到有人正漫步於這歲月不染的花海。

    那是個和花海同樣如新雪般純淨的女孩——她一手提著她白色長裙的裙擺邊緣,另一手正有些吃力地去攀折那些還沾著雨水的、白色薔薇的細柔枝蔓。

    女孩在王族的園圃中肆無忌憚地盡興采摘,而王族本人隻是在廊下靜靜遠觀,未曾出聲責難。

    直至她轉過一大圈後,才提著滿裙子新盛的薔薇繞了回來,一見他站在廊下,當即就有些不自在起來,似是想要行禮認錯,又舍不得承裝在裙擺中薔薇的柔婉枝蔓,當下隻能傻站。

    他卻在此時步出門廊,靜滯著的時光似乎都被他的步伐帶動著流淌起來。

    他的動作讓女孩一下慌亂,她七手八腳地用單手攬住了裝滿新采薔薇的長裙裙擺,另一手則努力地朝著他遞著揮舞起來。

    他記得她是在說她沒有受傷,除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外,她都有很努力很小心地去避過那些生刺如荊棘的花蔓。

    於是他答應一聲,便看著女孩一下興高采烈起來,然後將滿裙子的薔薇分裝到不同的盛水容器中去,或懸掛,或置擺。

    而他隻是靜靜地在旁觀看,仿佛在注目著這即將落幕的永恒的歲月中唯有的、熱烈而鮮活的色彩。

    她當然不會再受傷了。

    在無數個靜滯的瞬間裏,早已有人為她剔去每一朵新盛薔薇下那些細密而難以覺察的硬刺,確保每一朵盛開的薔薇都溫和無害。

    隻是這樣望著她忙碌的背影,都讓隔過漫長歲月後的觀者的心,難以抑製地酸澀起來。

    作者閑話:

    月底加更__(:з」∠)_

    下個月試下三天一更看下數據順便耗耗存稿,沒什麼效果的話下下個月就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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