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06 更新時間:24-12-25 08:03
走進書房的傑納一眼就看見了各式的資料文箋基本堆滿了桌麵,而德奧本人就坐在後麵,想來如果換個角度去看的話,他整個人都會完全不見。
“來了?”德奧從手中的紙張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向著桌對麵的扶手椅點了點下巴,又重新埋頭去看。
傑納有些無言地伸手將其中一些散碎的文箋堆成一疊才清出了一點空餘,剛剛為他開門的兩名書房女仆中的其中一位也適時遞上了熱茶和糖罐,並在之後為桌子另一頭的德奧也加了一些,德奧向著她點了點頭後做了一個手勢,端著茶壺的女仆低順著眉眼行禮,將茶壺放回餐車之後,和另一名同伴一起離開了房間。
傑納給自己的茶杯添了一勺糖,茶香之外同時有薔薇和柑橘的香氣一道撲麵,他並沒有立即去喝,而是無言地望著對麵德奧的臉。
與母親、倫澤和自己都不相同,德奧長得更像過世的上代洛斯羅蒂公爵,也就是長了一張西境特色鮮明的臉,而母親和倫澤還有依達法拉家族的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北境特點更明顯一些,畢竟愈之世家的初代族長在成為黛詩妮的門徒之前,就是一名終日遊走於泊蒂娜北方和伊瑟婓西麵的旅醫,如果不是最後與德蘭的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結為夫妻居留中庭,愈之世家原本的家族領地,也該是在那附近。
這樣的外貌雖會讓他同西境的貴族們距離更近,但也無法避免地更顯年齡,在連日勞累和有精神壓力的時候尤是,畢竟他的構成裏也沒有水或者生命這樣有助於恢複的屬性。
早在回到城庭的時候就該發覺到的……除了當時還是醫者的自己,德奧和倫澤其實都沒辦法就那麼在城庭不管不問地生存下去,甚至德奧的處境比起倫澤來還要更糟糕一點,畢竟他之前的二十幾年所受的教育都是為了在之後成為洛斯羅蒂公爵,不像倫澤早在離校前就有了一階的水平,兩人差了五歲,通過一階評定卻是在同一年,按德奧自己的說法,他能在三十歲前通過一階評定,也不過是僥幸。
高壓下的僥幸。
像是感受到了傑納的注視,德奧再度將目光從紙張的間隙抬起。
“……最近沒休息好嗎?”傑納在端起茶杯的同時,如同隨口提及般問了這樣一句。
“臨近新年,事情難免會多點,”德奧多少疲乏地笑了笑,“另外前幾天風之世家突然出手對南邊的一個什麼商會進行了清洗,相關的高層和血係全部抓去了林蔓穀地,聽說學院跟拉比德也一塊被牽扯了進去,單這一件事,每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或明或暗地探聽消息,畢竟世家不可能無緣無故搞出這樣大的動靜。”
傑納聽得挑了下眉毛。
“我帶來的那些裏麵有詳細的記敘。”
德奧聞言伸手往後麵幾張翻了翻,最後大約是放棄了,隻說了一句。
“我按時間順序看的——目前剛看到蒼月會通過各地的分會大肆收斂水妖和湖妖的凝集,阿爾特家族不是月鷲安塔西的血裔麼?雖然所擅上算是有重疊,但他們跟蘭沼那邊曆來都稱不上是親密……”
傑納多少同情地“哦”了一聲,“那你之後大概還有得看。”
德奧無言地望了他一眼。
見德奧沒有要說的意思,傑納便主動提起。
“被你一起帶過來的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跟你養的那隻狐狸同名也是,是你故意?”
“你見到她了?”德奧望向房間一角的座鍾,“這個時間她應該在跟著勒緹小姐學習。”
“大概是她自己跑出來了吧,”傑納有些無奈,“就艾克蕾爾的表情來看,這樣的事情她應該沒少幹。”
“你跟艾克蕾爾一起見到的?”德奧聞言略略坐直了身體,“你可別走漏了什麼消息。”
“我怎麼走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傑納歎了口氣,“艾克蕾爾發現我們之前並不認識,我用我在學院停留的時間更長暫時搪塞了過去。”
德奧點了點頭,似乎不甚在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傑納不做回避地繼續問及。
德奧的眼神略微地定了定。
“你可以認為這是一種……試探,”他說,“之後如果有誰提到了同名的事情,就可以確信他們有能聯通到克萊伊家族內部的消息獲取途徑。”
……也對,在正常情況下,別人也不應該知道德奧給他養的狐狸取了什麼名,傑納一時恍然。
不過這種安排,一位一階的魔法師居然能夠同意?他有點不確信地想到,真是跟實力毫不相稱的好脾氣。
“她之前受過很嚴重的傷,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都不再會有開口說話的能力,我對外的說法是,城庭因為這個原因把她托付在了我這裏,在血緣上算是母親的表外甥女,”他囑咐一句,“你之後見到其他人,注意不要說漏了嘴。”
傑納點了點頭,同時也很清楚母親並沒有表親。
不過因傷無法開口……那個女人是因為這個才和德奧認識的?因為想要求助於世界範圍內最大的醫者集群?傑納不是太確定地問了一句,“城庭的醫者沒有應對?”
即便原本的出身跟世家不相關,但隻要一階的實力在,醫者們理當不會太抵觸離開城庭為她診斷。
“那不是城庭的醫者能治好的問題,”德奧頭也不抬地說道,“與其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黛詩妮輪轉重臨,或者她慢慢自愈。”
這麼嚴重嗎?傑納聽得眉頭皺起,既然特地提到黛詩妮,那基本就意味著德蘭之王也無能為力,得是多慘烈的情狀才能造成這樣的傷情?她在這樣嚴重的傷情下居然保住了命?而且居然還能在之後慢慢自愈?
此次輪轉而生的黛詩妮的本體【療愈】已在七年前因為狼群的疏忽而死去,而作為記憶的那一半的【救濟】,尚不可期。
德奧在翻閱資料的間隙又道:
“這兩天你先休息,等我處理完了這邊的問題,就可以啟程往戈爾德恩去了,即便其他貴族的請柬能夠推拒,王室的新年夜宴也不得不去,好在克羅西斯莊園的邀請在新年夜宴之後十天,時間還算充裕。”
如果不是德奧提起,傑納險些忘了這次來普林賽斯還有克羅西斯家族的拍賣跟芙拉麗爾之心的事情,路上的這幾天,他基本一直都在想著那位特定的存在和那個問題,不過德奧看起來好像不知道這件事?他想了一下,便試探性地提了一句。
“我這次回來,不光是因為拍賣的事情。”
“嗯?”德奧重新抬眼看向傑納的眼睛。
還真不知道啊……傑納無言地吐了口氣,“按倫澤的說法,是有一個問題需要向特定的存在問詢。”
“特定的存在?”德奧皺了下眉。
“你不知道?”傑納聞言有些驚異,此前從未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境,“倫澤沒告訴我對方具體的名姓,隻說你知情。”
“不,不是說不知道……”德奧皺著眉否定一句,“但……隻是問一個問題的話,大可以直接寫信。”
傑納略鬆了口氣的同時一樣無言以應,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最終用德蘭必有自己的原因為理由說服了自己,略略思索之後,認為已是一階、在城庭的權限遠高過自己的德奧聽過問題後大概能知道原因。
然而沒等他說出口,德奧便忽地豎起手掌,將他的話音截了停。
“不必說給我聽,”他說,“我會給你安排這件事情,但得等到拍賣結束,你返回西恩特之前才行。”
“時間上來得及嗎?”傑納不是太確信。
“來得及,”德奧輕歎口氣,“這點你放心。”
既然德奧這樣說了,傑納也就不再追問下去,當然意外多少還是會有一點,因為在他的印象裏德奧好像沒有跟什麼特別強大的魔法師有密切的交情,和他關係密切的魔法師不是居於普林賽斯,就是居於城庭,無論是這兩個地方的誰,似乎都無法讓德蘭給出這樣的稱謂,甚至來的路上他還想過會不會是深藏於希爾芬半島伊格特蘭德家族的第十一王族森之王佩瑞恩,但在細想之後自行否決了這個可能性,不僅是因為這位森之王目前應該還是兩人,也因為王族知曉的事項,德蘭之王也應知情。
德奧快速地將手中的資料看完了,眉頭大皺的同時按時間順序又取了新,看過的那一遝就那麼隨手丟在了桌麵上,看得傑納直想歎氣,他算是知道究竟是怎麼才造成的這種險把人埋住的情境。
多少看不下去的他隨之起身,將有過翻閱痕跡的文箋資料粗略地進行了整理,至少世家相關的事務,不能跟某位貴族的問候信件或是轉讓合約放在一起。
規整的間隙裏他挪開了一遝搖搖欲墜的紙頁,發現下麵壓著一隻花紋精美的銀色盒子,大約有成年人的手掌見方,見德奧對此沒有什麼反應,傑納放下手中的紙頁,將盒子放在掌心開啟。
裏麵是黑色天鵝絨的襯墊,上麵躺了一支銀色的長條狀的東西,在傑納看來像是煙嘴,又或者是沒有孔的短笛,但是隻有一端是空洞,另一端則似乎是實心。
雖說從顏色光澤來看,應當不是純銀製品,但入手頗沉,做工也稱得上是精細,重重堆疊的圓環處,疏密有致地刻出了薔薇的花葉和荊棘。
他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了許久,也沒看出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便拿起來朝著倫澤的方向晃了晃問:
“這個是?”
德奧從紙張中抬頭一看,又重新把腦袋低了回去。
“改良過的火銃。”他的聲音不帶什麼感情。
傑納頓時有些震驚。
“什麼時候能做出這樣小型的了?”他一時間難以置信。
他印象裏的火銃差不多就是一些粗陋的金屬筒狀物,威力跟可靠性基本都要看運氣,對魔法師而言完全不具備實用性,倒是聽過有些湊不出魔法師隊伍的小國或者勢力會裝配一種改製過的長筒火銃作為遠程單位,為防被近身後失去戰鬥力還特製了一種能夠加裝其上的單刃短劍,但事實就是即使是這樣的隊伍,一旦碰上一個二階的魔法師,全滅就成了不可逆轉的結局,最後的結果就是比起火銃自身,配套的銃劍單摘出來都要更加出名且具備實用性。
“我讓他們做的,那個還隻是樣品,”德奧頭也不抬地回答,“你這幾天要是沒事情做,可以陪著艾克蕾爾試試,她最近無聊得要命,有你在旁邊的話,就算打偏或者炸膛,也造不成太嚴重的問題。”
“……怎麼想起來要做這個?”傑納有點茫然,“還有為什麼要讓艾克蕾爾碰這種危險的東西?”
德奧又翻過一頁文箋,同時歎了口氣。
“伊德羅斯還活著的時候,考慮過用火銃來應對普林賽斯比蘭沼更缺少魔法師作為戰力的問題,前代公爵因此聯係了幾家工坊做了一批,最後自然是沒能成行。”
“因為隊伍中的魔法師們抗議了吧?”傑納多少了然地問詢。
“嗯,”德奧應了一聲,“哪怕威力有限,但也確確實實是等同於把魔法師的性命交到了普通人的手裏。”
絕大部分的魔法師都不可能做到一輩子設防,但這樣沒有魔力參與的殺傷性武器卻能隨時隨地奪人性命,所以沒有魔法師的國家勢力倒是還好,一旦哪個稍大一點的國家和勢力聲稱要大規模地給普通人裝備這樣的東西,便會可以預見地迎來魔法師的大規模叛離。
畢竟騎士團也好雇傭兵也罷,大凡是這樣男性占據絕對數量優勢的暴力團體,打架鬥毆的問題就避無可避。普通人就是熱血上頭,也會清楚自己在魔法師麵前的無力,就算真的撲上去打了,具備參與此類團體水準的魔法師通常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還手時輕重也分得清,但要是大規模地裝備這種東西,那可就很難說了,本來在平日的待遇和婚配問題上,魔法師就具備著普遍的優勢性,一旦普通人有了能切實威脅甚至於殺死魔法師的手段,很快便會演變並助長這種報複和傷害魔法師的風氣,而他們可就做不到有重有輕了,畢竟火銃是工具武器,而非肢體。
退一萬步講,把魔法師殺死普通人和普通人殺死魔法師兩者放在一起,隻要當權者腦子沒壞,就沒可能選擇後者,畢竟魔法師的價值和培養起來的代價都要高出太多了,隻衝著這一點,伊德羅斯的計劃就沒可能真的實行。
“現在戰事已經停止,不過工坊裏的那些工匠們似乎依然對這個計劃很有熱情,”德奧語氣不變地道,“可想而知他們找不到買主,最後托人找到我這裏,想讓我幫忙推行。”
說著他搖了搖頭。
……就算德奧是一階,類似的東西已經沒可能再威脅到他的性命,他也不可能去為了這樣沒什麼好賺的生意大範圍地得罪遍布這個國家上層的魔法師團體……傑納一時無言以應。
“後來我建議他們做得更小,也更精致一些,多考慮考慮準度和穩定性的問題,威力和射程則可以適當舍棄,”德奧一麵翻動紙頁一麵說,“這樣好歹還可以推銷給貴族小姐和夫人們,做近距離的防身武器。”
所以才要艾克蕾爾來試用啊……傑納想了想認為應當可行,畢竟普林賽斯可以說是不讚成女性學習近身搏鬥或者刀劍武器的,即便是女魔法師,除非是天賦明顯優異的那極小一部分,更多的還是會像上個月結婚的洛薇娜那樣,隻是將這重身份作為向更上層攀登的額外加分項而已,也就造成了她們雖然是魔法師,但在對敵方麵基本等同於普通人,甚至還不如普通人的境地。
清理完半張桌子之後,見德奧似乎沒什麼要補充的了,傑納便把火銃裝回了盒子準備帶離,起身的時候發現先前倒的茶基本沒怎麼碰,便端起茶杯補了幾口以表明不是茶水有問題。
而德奧從餘光瞥見他起身,知道他是準備走了,略微遲疑了一下之後,抬頭道:
“你來之前學院應該就放了冬假,有件事你可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傑納一麵喝茶一麵挑了挑眉毛,示意德奧繼續。
德奧看了他一眼,語氣低沉平靜。
“國王陛下準備迎娶一位世家之女。”
傑納直接把下一口茶喝進了鼻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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