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2 更新時間：25-11-10 18:02
建築物崩塌坍圮的聲響充斥所有人的耳邊，隻是下墜的感覺剛剛出現，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吊住了德奧的衣物後領阻止了他可能的下墜趨勢，而在發出驚叫之前便被他抓住的艾克蕾爾的手臂在輕微的顫抖之外也無下墜之勢，顯然是同樣的力量維持住了她在無可立足之地的浮懸。
隨之從四麵八方而來的黑暗和不可見的煙塵籠罩了一切，德奧雙手外撐，暗紅色的光球伴隨著輕微的熱意將所有碎裂的建築物殘骸阻隔在外，而後伸手向下想要製造出能延伸到三樓高度的土石台作為新的立足點，然而寒意與凝結的聲響明顯較他更快，背後懸吊的力量隨之鬆懈，而德奧和艾克蕾爾已然站在了由巨大的水柱凝結而成的冰柱的頂麵。
而這點時間已經足夠這座被用作劇院的建築徹底倒塌，將他們曝露於冬時的長夜，一圈白色的火焰顯現在了周遭，點亮混亂的昏晦，也映亮從德奧與艾克蕾爾身後走到他們身前的莎芙瑞娜，暗紅色的禮服裙擺在馱負著她的風中輕輕搖曳。
這樣的景象德奧曾經見過不止一遍——在那隻白色的小狐狸輕靈越過他手臂的瞬間，在那隻白皙的手前探阻住崩塌的山體之前，在那一晚她揮舞著沾血鐮刀的蒼白花海之間。
那並非是真正的“風”，而是眷戀著她的、純粹的、魔力的本源。
她確實因為無質被所有屬性種類的魔力所排斥，但同時，在生發後尚未沾染環境產生演變過的魔力，也從來不曾掩飾過對她的偏愛和眷戀。
隻要她立足於此，她的魔力便在事實上源源不絕。
因此她可以在使用魔法的瞬間就令遊散空中的水汽彙集，並在彙集的同時進行凝結，構築這樣龐大而堅實的冰柱作為他們的落腳點。
而她並無權令，也不與德蘭的體係或是他們的王座相關聯。
不僅是當前在位的洛歐斐·達伊洛，萬年前封印她的拉芙拉希婭·德蘭，也應當確認過這一點。
她從來都隻是作為凶獸之首，作為莎芙瑞娜，領受神眷。
彌漫的煙塵隨著空氣的又一次震顫猛然上掀，曝露出下方瘡口一般的巨大坑洞，森白的火焰在其中如同煮沸的粥般粘稠緩慢但危險地翻湧著，那顏色遠比莎芙瑞娜在他們周圍點亮的無質之焰要渾濁和灰敗，也比思維魔法的火焰要陰冷和暴戾得多。
聯想到歌劇演出期間出現過的拍品，德奧迅速推斷出了導致這樣問題的是哪一件——那顆龍蛋，世上絕大多數的龍形魔物，都是【骸骨之廊】中排名第九的骸龍格爾齊林的血緣，排名第十五的蘇森格爾赫德與其身後族群消亡得太早，罕有血脈留存到今天，而且世家與不在少數的異血家族也認為，蘇森格爾赫德本身也繼承了一些來自格爾齊林的疏遠血緣，這樣的情況在【骸骨之廊】中並不鮮見。
而無論是格爾齊林還是蘇森格爾赫德的能力，都顯而易見地指向“衰亡”方麵。
就像凶獸、魔物與異血們對靈的操作既非人類的思維魔法也非人類的亡靈魔法一樣，這裏的“衰亡”同樣也不是指杜德絲所擅的那種溝通現世彼世分界的亡靈魔法，一定要對其進行拆解和類比的話，近似於亡靈魔法、生命魔法中的凋零一麵以及治愈魔法中對生機的掠奪混合起來的概念，是極致的破壞、是沒有逆轉可能地邁向既定的毀滅。
罕有人類能夠擁有這樣的能力，集齊數種非主流元素魔法的冷僻天賦本身就已經是極小概率事件，更何況這種衰亡本身也會對持有這種力量的生靈造成不間斷的負麵影響，令其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滑向終焉，而這甚至並不僅僅局限於人類之間——從格爾齊林延續下來的血脈中也沒誰繼承到同種類的天賦，蘇森格爾赫德已經算是僥幸挨上了一點，但相較衰亡，他明顯更偏思維魔法方麵。
因此也存在著一種說法——兩位龍形凶獸明明凶名在外戰績驚人，但在【骸骨之廊】的排名卻都不算靠前，或許就是因為，即便以他們的身體強度也無法將這種衰亡帶來的負麵影響完全避免。
德奧並不意外於那顆龍蛋裏孕育著的是格爾齊林的血緣，說實話這完全無法避免，甚至可以說是大概率事件，真正讓他意外的是那顆蛋出現了這樣的異變——內部的力量失去約束，以最不受控製的方式釋放到了外界。
是有誰用什麼辦法破壞了那顆蛋麼？德奧皺起眉頭垂下視線注視深坑中翻湧的森白火焰，在他的認知裏龍的蛋殼的硬度要遠遠堅硬過精鐵，普通的武器和魔法甚至很難在上麵留下一道刻痕，更不用是說導致它像目前這樣近乎完全地碎裂。
這裏的“普通”，大約可以指代所有不涉及德蘭、第一二任至尊以及更高位凶獸的一切。
長久注視那溫吞翻湧著的森白火焰似乎會灼傷雙眼，德奧不得不挪開視線提醒了艾克蕾爾一聲，在為她設置防護的同時閉了閉眼，等片刻之後他重新投注視線之後才突然發現，整片火海似乎是在按照某種節奏緩慢地翻湧閃現，隻是先前長久注目的情況下視野慘白一片，魔力被衰亡的力量波及也難以探知完全，所以直至現在，才隱有所覺。
此外在這巨大坑洞的邊緣，人為製造的落腳點也並不止他們所在的冰柱，左右手邊各有一根土石催生的平台，雖然都不算太高，但僅從反應速度和堅固程度也足以推知那裏有擅長地魔法的一階，此外左手邊更遠一些的位置上，還有根由數根藤蔓糾集纏繞成的粗壯綠藤仿佛長頸巨獸般微微俯首，注視下方翻湧的火焰。
沒有誰嚐試逃走，或說有能力並有意願逃走的，先前一團混亂的那點時間已經足夠逃遠，而剩下的圍觀者們或出責任或出好奇或出貪念，依舊停留在這附近，等待生變，畢竟即便是一階也不敢貿然躍入下方那些雖然溫度不高，卻代表著衰亡毀滅的火焰。
劇院建在城中，建築本身的崩塌下陷損毀了相當大麵積的建築，所幸周圍沒有什麼住宅，此時又是夜間，傷亡肯定會有……但遠好過鬧市的白天，德奧向著後方掃過一眼，這樣大的動靜恐怕整座羅涅斯特城都能察覺，但這裏終究隻是座規模偏小的城市，駐守其中的騎士還有魔法師的數量質量都很難指望得上，碰到這種場麵大概也不敢近前，擁有最多魔法師的勢力恐怕是克羅西斯家族本身……但說實話發展到眼下這種局麵，他們別為封口做些沒必要的蠢事就不錯了，完全用不著指望他們會進行支援。
而在這之外會最快得到消息且還能進行支援的恐怕就隻剩世家了，考慮到羅涅斯特城的位置以及有成員在場的情況下，森之世家來得大約會比炎之世家更快一點，但是眼下的情況……他將視線投向左手邊那根粗壯的綠藤，隱約能夠看到有幾道被火光映亮的身影立在梢尖，而藤蔓根部，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仍被衰亡之焰炙烤著的地方，部分藤蔓已經肉眼可見地焦枯、鬆懈以及幹癟。
他們並非個例，另兩座作為落腳點的土石平台也從基部不間斷地崩毀著，隻是那邊的一階看起來仍有餘力進行維護和警戒，相較而言他們所在的冰柱似乎是最為穩妥的一個，不知是莎芙瑞娜能夠操作時間和生命所以無懼於這種程度的衰亡，還是她的施術修複的速度遠勝過衰亡的力量侵損冰麵。
就在此時，下方填滿深坑的火海的湧動帶動空氣再度凶猛地震顫了一瞬，而後如同河流之中出現了一個漩渦般，以一個分明的點位為中心，開始向內翻卷。
其他落腳處的魔法師們之中似乎有人嚐試進行攻擊，然而就像先前隻是單純的火海的時候一樣，無論是什麼樣的攻擊，在真切觸碰到火焰本身之間，便會衰朽斷絕。
德奧有些憂慮地望向莎芙瑞娜的背影，她從始至終未做過攻擊的嚐試，是否也是因為預見到了這一點？
原本湧動的火焰隨著翻卷開始了回收，閃滅的節奏也隨之逐漸開始了加快，等那種閃滅的節奏開始接近相較大型動物而言隻是較慢的心跳的節奏的時候，那個吸收著火焰的特異點也隨之吞盡了深坑範圍內的絕大部分火焰，隻剩幾點零星的火苗，在殘存的建築以及早已幹枯的草木上燒灼明滅。
等所有流動著的火焰收歸一點之後，全然的靜寂與黑暗降臨此間，然而沒有人會認為這就是結束，包括德奧的指尖也已經再度有了暗紅色的魔光環繞不歇。
下一瞬，一聲在結界阻隔之下依然足以震撼眾人心神肺腑的巨大龍嘯倏然響徹，隨著某種黯色、巨大而生翼的魔物環繞著森白的流火從坑中衝向空中，烈風與鮮明的衰朽氣息也隨之撲麵，那難以忽略的重壓令德奧這樣的一階也無可避免地身形不穩了一瞬，趕忙再度給保護著艾克蕾爾的土石壁障加固了數層，之後才轉向身前從剛才起就直直地凝望著半空的莎芙瑞娜，旋即避無可避地凝定了視線。
莎芙瑞娜垂在身側的手，此刻正輕輕地顫抖著。
他們立足著的冰柱頂端，白光顯現，一枝又一枝微微透明的蒼白花葶從中抽生舒展，又在頂端蘊生花朵，交織成片。
她的顫抖並非是因為恐懼，也並非是因為意欲退卻。
而是巨大的憤怒，以及無可抹消的、龐然的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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