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76 更新時間：19-07-31 17:38
雖值隆冬，汴京城內，東華門外，照舊是花天錦地，市井深處，凡金玉珍玩、饕餮衣著，無非天下之奇。
天佑跟隨蘇傲一路逛來，看得眼也花了，右手中提著四五隻紙包，皆是酥糖點心，左手抓著一架風車，胳膊裏抱著‘酒仙居’的甘梅酒——這據說是當今天子禦筆提讚的珍釀，他巴巴看了一眼，苦惱起來。
蘇傲正想心事，轉頭見他越買越多，身上幾乎掛將不住，忍不住道：“徒兒這是來趕集麼？”
少年抿唇不語。蘇傲笑起來，伸手接過紙包、酒壇，一手提著，右手牽過他的手掌，邁步前行：“天子腳下，自要比別處繁鬧，可跟好了，別給人群衝散。”
天佑被他牽住手，問道：“真要去麼？”
蘇傲目光下睨，道：“才來那會，想盡法子要逃去舅舅家裏，怎麼現下反而不願相認？”
天佑呼呼吹著風車，邊道：“徒兒隻是近鄉情怯罷了。”心中卻想：這家夥素來不提我和舅舅相認之事，這趟教我前來，肯定不止表麵這般簡單。
見他眼珠轉來轉去，蘇傲笑道：“杜霜城知道自己有這麼個外甥，怕是要同為師來搶。”
天佑腳下凝步，垂目道：“師傅要是嫌棄了，徒兒走便是，萬劍山莊是莊重之地，倘若被其他門派知道出了一個蠻族子弟，定會遭來閑言，舅舅也會為難。”
蘇傲道：“本尊的徒弟，誰敢冠上‘蠻族’二字，杜霜城有一個天下第一的胞弟，已是福氣不淺，再添一個舉世無雙的外甥，錦上添花，欣喜尚尤不及，豈會為難？”
天佑眨眼道：“天下無雙，莫不是說我？”
蘇傲道：“杜霜城還有其他外甥？”
天佑心道：無論如何，我在這人心中總是獨一無二。”這般想來，心緒漸佳，歡喜道：“師傅說怎樣，那便怎樣，可惜咱們沒帶拜帖，不知門房讓不讓進。”
蘇傲問道：“可帶著錦囊？”
天佑點了點頭，自衣領內牽出一條紅線，紅線末端便係著一隻錦囊，因為年頭久遠，邊緣已有磨損，但麵上用黃線繡的兩個字樣，卻仍十分明晰。這錦囊原是母親貼身之物，後來繡了他的名字，便成為他認親的信物。
兩人回去客棧，同鐵英彙合，三人一齊前往萬劍山莊。
杜三少久未現身江湖，有人說他敗在高手劍下，無顏見人；也有人道他厭倦了名利，已和情人雙宿雙棲。五年來，傳言愈來愈離奇，甚至有人說，杜家兄弟鬩牆，杜三少已死在嫡親兄長劍下。
此事不論真假，自有好事者挑唆，其中便以玉茗山莊為首，集結了八大門派，一齊向萬劍山莊莊主杜霜城討要說法，然而，杜三少性子蠻橫，他的兄長又豈是好相與的？
當日便有人看見玉茗山莊莊主繃著臉走出大門，忿然離開，其餘八大門派，一共上百餘人，卻是自偏門的狗洞中鑽出牆來，這事一度為江湖中人引為笑談，這卻是後話了。
此事結果，不言而喻，亦是給那些貪狼虎視、伺機而動的勢力提了個醒：縱然杜三少去向不明，但隻要杜霜城在莊中一日，萬劍山莊便依舊是江湖四大山莊之首，地位無可撼搖。
此後，無人再拿此事做文章，伺機挑釁、整垮萬劍山莊，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庾蕭寒和八大門派堪堪消停，便有消息稱，長生訣重現江湖——
起因是落梅山莊於瓊樓夥同異教殘害同門，被幾大門派圍剿，眾人追至山巔，發現他將身旁幾個異族女子啃咬得血肉模糊，他容貌和以往迥乎相異，皮相變得十分猙獰，竟同十四年前因修煉長生訣而發狂的江湖人士頗有相似，在眾人震驚之際，於瓊樓已從懸崖跳了下去。
此後，關於長生訣的傳言便鋪天蓋地，這其中，自以於瓊樓所在的落梅山莊最受質疑，落梅山莊莊主不堪其擾，便請萬劍山莊出麵平息風波。
四大山莊同為白道臉麵，杜霜城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他揚言此事同落梅山莊毫無幹係，要找長生訣下落，便來萬劍山莊討要。
此言一出，萬劍山莊登時成為眾矢之的，杜霜城歸莊之後，亦緊閉大門不出。
說來不巧，三人登門這日，杜霜城已下令閉門謝客，門房冷言道：“莊主有令，甚麼人也不見，三位要想得知長生訣的下落，便自去闖偏門三關，過關之後，莊主自會現身相見。”
蘇傲站在萬劍山莊黑底鎏金的牌匾下，難得沒有發作。反而天佑心下惱怒：這門房不問緣由便冷言趕人，自己倒也罷了，師傅是何等人物，憑何受這閑氣？
手腕略略一翻，一條小蛇從袖內滑出，迅速遊到地下，自門房褲管鑽了進去，他順勢抬手，作了一揖道：“承蒙提點。”
這門房起初毫無所覺，過了一陣，覺得下身奇癢，並且越撓越癢得厲害，他見天佑朝他一笑，這才知曉中了暗算，叱道：“你這少年，膽敢在萬劍山莊撒野！”
天佑無辜道：“這位小哥，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亂講，我好端端站在這裏，哪裏撒野來著。”又向蘇傲道：“師傅，咱們便依規矩行事，去闖一闖偏門三關。”
他這手動作，自然瞞不過蘇傲，鐵英也瞧見了，卻暗笑不語。蘇傲牽起徒弟的手，轉身走向偏門。
那門房兀自大叫，三人隻作不理。
此刻，萬劍山莊梅樹掩映的小樓中，杜霜城正在案前沉思。屋內燒著炭盆，溫度適宜，一枝剛剪的梅花插在窗前的瓷瓶內，散著淡淡香氣。
書案上鋪著兩疊信箋，各用鎮紙壓著，杜霜城修潔的手指便在鎮紙上輕輕擊叩，他將兩疊信箋上的字跡逐一比照、辨認，眼中露出思索。
須臾樓梯作響，有人在門上叩了三下。杜霜城道：“進來。”聽著腳步聲，他便猜到來人是誰，頭也未抬道：“你來瞧瞧這兩封書信，筆跡可有不同。”
白若離行至近前，將一盅藥膳擱在案上，同時抽走信箋：“快些趁熱喝了。”
杜霜城沒管藥膳，而是看著他手中一遝信箋道：“粗略看時，這兩封信上的字跡確實頗為相似，但我仔細琢磨之後，總覺得有些不妥。”
白若離拿下巴指指桌上的湯盅。杜霜城認命地取過湯匙，舀起藥膳，一勺一勺地送入口中。
眼見湯盅見底，白若離才端起信箋。他看得十分仔細，看完之後，又將兩遝信箋湊近鼻端聞了一聞。
杜霜城見他露出了然神色，知道他發現了端倪，便問：“有什麼發現？”
白若離道：“於婉婷在前封信上說，於瓊樓背叛之事乃是中毒所致，是遭到賊人陷害，後封信又說於瓊樓是練了一種邪門功夫，這才導致心智失常，這兩封信前言不搭後語，的確惹人懷疑，但確實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見他得出的結論和自己相左，杜霜城皺了皺眉。白若離一抬手，又道：“且聽我說完，我說書信出自同一人之手，卻沒說撰信者是同一人，這其間是有差別的。”
這話有些繞，杜霜城細思之下，卻覺驚恐，他手按書案，想要站起，最終卻徒勞地倒回輪椅：“你是說……”
白若離點頭道：“你已猜到了，是不是？落梅山莊莊主仍是於婉婷，卻非昔日的於婉婷。”取過兩封信的其中一封，繼續道：“信封上殘留的氣味，是一種叫做熒惑香的迷藥，此香源自西域，非常罕見，酌量給人服下，能夠令人致幻，長期服用，便能令人神智受損，盲目聽從。”
落梅山莊莊主受人挾製，此事非同小可！
杜霜城盯著桌案上的小葉檀鎮紙，一時思緒萬千，忽然一名莊丁來報，杜霜城按捺心緒，沉聲道：“甚麼事？”
那莊丁見屋中氣氛沉凝，不敢抬頭，拱手垂目道：“稟告莊主，有人闖進了偏門三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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