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64 更新時間:19-05-28 17:01
第廿三回:繁花似錦少年俠,春時醉飲臥紫霄(中)
那店夥認定天佑是山中花妖所化,給他買的兩套衣衫,外層是暗花薄紗,內裏是蠶絲細錦,配有勒帛、絲絛、腰飾、發冠。天佑梳洗完畢,抖開衣衫一看,不禁怔住,暗道:這哪裏是輕便衣物呢?
十六歲少年,雖年齒尚幼,卻也英英玉立。天佑出現在樓梯口,便引得店中食客不住地抬眼相顧。
他微微勾著唇角,走下樓梯。那店夥瞧見了他,嘴中‘啊’地一聲,躲進了廚房,之後任由掌櫃喊罵,也不再出來。天佑暗自好笑,找張桌子坐了,用茶水燙了酒杯,喊道:“上一壇陳年女兒紅,下酒菜麼,就和那張桌子一樣。”
說著伸手朝前一指。那桌上坐的,正是藥虯翁和他姓彰的同夥,兩人正在密謀去下個城鎮搜尋天佑下落,由於麵相不善,周圍幾桌再無旁人,冷不丁教一根白玉般的手指指住了,同時冷哼一聲,轉過頭來。
“是那小子!”
“臭小子,教咱們一通好找——”
天佑笑眼吟吟,拱手道:“兩位前輩,幸會。”
表麵看來,對方身上無任何不妥,藥虯翁眼珠亂轉,冷笑道:“你這刁鑽古怪的小子,原來躲在這裏,看來刺蝟針不能拿你如何,那麼便嚐嚐老叟另外幾樣寶貝。”
欲要出手,他同夥忽然扯拉他的衣袖,藥虯翁轉頭質問:“彰臭蟲,你幹甚麼?”
這彰姓老翁原名彰鶴,因常年煉毒,身上終年帶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腥臊惡臭,連同行中人也十分嫌憎,稱他為‘彰臭蟲’。彰鶴兩眼一翻,沒好氣道:“你瞧門外!”
藥虯翁轉眼看時,正見一隊士兵從門前走過,忽然想起此地乃是宋遼邊境,城門邊上便是駐軍,事情鬧將起來,怕是不好收拾。但他肖想天佑那身寶血,以致數夜未得一場好覺,事到臨頭教他放棄,豈能甘心?
他冷哼一聲,道:“怕甚麼,大不了吸幹這小子的血,咱們便離開滄州地界,憑咱倆的輕身功夫,那些兵丁小卒,豈能奈何!”
彰鶴常年與蟲鼠為伍,膽量甚小,眸光左移右瞥,又道:“你再瞧周圍。”
藥虯翁不情不願地環視四周,見客店中在座的食客多是武林人士,身側不是攜刀,便是帶劍,登時皺起眉頭,一聲不吭。二人在江湖中聲名狼藉,難保這些人之中不會有一兩個仇家,屆時也不必怎麼出手,便在關鍵時刻使個絆子,也夠二人喝上一壺了。這般想來,心下好不氣悶!
彰鶴甕聲甕氣地道:“咱們將其騙進後院,再殺不遲。”
藥虯翁嘿嘿冷笑,站起身來,橫眉怒目地道:“喂,臭小子,這處人多,老叟的寶貝可不認生麵孔,要是誤咬了哪個倒黴鬼,到閻王麵前告一狀,如何是好?咱們到後頭比試,你要贏了,隨便來去,老叟要贏了,嘿嘿,你便乖乖伸出頭來,教老叟割上一刀。”
天佑神色淡然地道:“前輩說甚麼,晚輩自然照辦,隻不過晚輩腹中饑餓,手足力氣使不上三成,不若待晚輩喝上幾碗酒,再同前輩進行比試?”
藥虯翁道:“哼,莫說老叟欺負了你,好罷,便等你酒足飯飽。”
話音落時,隻聽角落裏傳來一陣冷笑,有個聲音道:“兩個惡翁,年紀加起來足以過百,卻以欺負小輩為樂,簡直可笑。”
隻見角落裏坐著一個青年道士,二十餘歲,俊眉朗目,滿臉浩然之氣,教人一望而生好感。天佑點的女兒紅還未上桌,便以茶代酒,向他舉了舉杯子:“多謝道長仗義執言,天佑感激不盡。”
那道士點了點頭,拱手作揖:“貧道覺塵,這位小友,不知和這二翁有何爭執?”他觀察良久,見二翁滿嘴惡言,視人命如草芥,又見這少年孤身勢弱,雖著綺羅,身上卻無半分紈絝之氣,頓生好感。
天佑倒未想牽累無辜,隻道:“小可欠了兩位前輩大筆債務,不想最近手頭緊俏,沒能及時還上。想來兩位前輩也是為了生計所迫,這才追討一路。覺塵道長,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便教小可自行去後頭向兩位前輩討教幾招,指不定僥幸贏了,還能免去一筆債務呢。”他說起生殺大事,仍是笑眼吟吟,微圓鳳目透著光彩,好不風流。
覺塵聽出他婉拒之意,料想他不願將自己牽涉在此事當中,對他不禁暗生出更多好感來,又見他鳳目流轉,言笑晏晏,隻覺這張臉龐同記憶中那人重疊起來,不由地癡癡凝望。
天佑喚了兩聲,他才回過神來。這時天佑桌上的酒菜已上齊了,微笑招呼他道:“覺塵道長,不妨過來同飲兩杯?”
覺塵點了點頭,起身向他走來。不顧二翁陰騭的目光,兩人同桌用飯,相談甚歡。
幾杯酒下肚,覺塵道:“冒昧問一句,小友是為了何事出關?”
天佑原是去尋蘇傲,並打算悄悄潛回皇宮,探望生母,但一來氣惱心上人不辭而別,二來生母的身份頗是特殊,對方若是追問,自己也不願編排謊言欺瞞。目光落在隨行的包袱上,想了一想,便道:“是為了尋我小舅,他出了遠門,卻將佩劍遺落家中,家中長輩遣我出來給他送劍。”說罷問道:“道長又因何事出關?”
覺塵容色一凜,道:“也是為了尋人。”
天佑見他神情嚴肅,便道:“難道是仇家?”
覺塵搖了搖頭,低聲喃喃道:“怎是仇家,分明是個冤家。”天佑沒聽清他自言自語,問道:“是甚麼人呢?”
覺塵道:“是貧道的小師叔。”
天佑‘嗯’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覺塵道:“上月初,掌門算出這位小師叔不日將有大難,並且禍及親友,便令貧道日夜兼程,將化險為夷的法子交到他的手中。”
天佑奇道:“原來天下間竟真有人通曉卦算之術?”他欣賞覺塵為人,自然不曾懷疑他話中的真假,又問:“不知道長的師叔今在何處,若有幸遇見,我也好在中間遞個消息。”
覺塵搖頭道:“小師叔自五年前下落不明,掌門大致推衍了他如今所在的方位,但是具體所在,卻不甚明了。其實這趟出來,貧道便抱著三年五載不回師門的覺悟,隻是小師叔的劫難迫在眉睫……”
兩人萍水相逢,然而話語投機,傾訴之間,更生出許多親近來。一頓酒吃了兩刻鍾時間,藥虯翁在旁陰陽怪氣地道:“飯也吃飽了,酒也喝足了,是不是去後院算算總賬啊。”
喝盡杯中殘酒,天佑站起說道:“自然不會賴你的,走罷。”
覺塵同時站起身來,取過佩劍,道:“天佑小友,貧道陪你走一趟。”
此刻天佑再行拒絕,未免顯得矯情做作,便笑道:“道長這一身素淨道袍,別濺上了甚麼臭爛血汙才好。”
覺塵微微一笑。藥虯翁心中冷哼:既是來攪局的,便一同殺了!
四人來到後院。附近的夥計早逃得不見蹤影。藥虯翁等得沒了耐心,甫進後院,便探手自腰間摘下一個竹籠子,丟在地下,其中跌出六七隻蟲屍,天佑一看,正是蘇傲送給自己的闞蟲。
他眼底憤恨交加,轉首向覺塵道:“這二翁毀了我的寶物,我必須討回債來,覺塵道長,請你別出手。”
覺塵猜到天佑和二翁之間必不是銀錢糾紛這般簡單,點了點頭,退後數步。
天佑噙著冷笑,衝二翁道:“兩位前輩能擒住這幾隻闞蟲,身上必有避火的寶物,今日便教我開開眼界罷。”
藥虯翁道:“你這小子,倒有見識。”得意洋洋地自懷中摸出一隻巴掌大的錦盒,打了開來。
天佑凝神注視,見錦盒中伏著一頭通體雪白的蟾蜍,登時明悟:原來是天山雪蟾。
雲怕風,風怕牆,這世間本就是一物降一物,闞蟲再凶戾,也並非無敵,這雪蟾便是它的克星。但是闞蟲是蘇傲贈他之物,他平日舍不得放出來,這趟性命攸關,才仰這六七隻蟲兒救了一命,越想越是窩火,右手一揚,狠狠抓住了藥虯翁端著錦盒的手掌。
他出招極快,藥虯翁先是一愣,轉而冷笑:“小娃娃,好大膽子!”左手袖中滑出一個鈴鐺,手指略動,鈴鐺叮鈴叮鈴響了起來。雪蟾原本匍匐盒中,狀似沉睡,被這鈴音一激,登時張大了豆眼。
天佑見它肚皮鼓起,急忙撤手,但食指指端在藥虯翁手背後溪穴一拂。藥虯翁痛得一激靈,錦盒脫手。天佑伸出手,那錦盒穩穩落在掌間。
藥虯翁失了雪蟾,不怒反喜。疾搖鈴鐺,那雪蟾從盒中跳了出來,一條血紅細舌迅速在天佑手腕上勾了一下。雪蟾天生含有劇毒,藥虯翁捕獲之後,日日以毒藥飼養,時至今日,已是至凶至毒之物。
天佑手腕間很快出現一絲黑氣,但他似乎無痛無癢,將雪蟾抓在手中,朝廚房一擲。廚房大門洞開,藥虯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肝寶貝掉進了滾沸湯鍋之中,他瘋癲起來,大叫:“你殺死了雪蟾!你殺死了雪蟾!”
天佑將受傷的右手負在身後,挑釁般道:“那又如何?”
藥虯翁須髯戟張,身子朝前一滾,如一隻肉球般撞了過來。天佑身子倒翻起來,兩手扯住他腮邊兩簇鋼針似的胡須。藥虯翁來勢未減,一拉一扯之間,兩大蓬胡須給對方扯將下來,心中怒火更熾,雙掌伸出來衝著天佑打去。除了劍法,天佑拳腳功夫也甚了得,雙手在他掌緣一斬,借力打力,砰地一聲巨響,一株大樹應聲而倒。
四散的木屑中,忽然一股勁風將他周身四麵罩住了,天佑身子不閃不避,左手平展,手掌在半空劃了道半弧。
這是冰心訣上的招式,專攻背後偷襲的敵人。彰鶴隻見一道淩厲掌風帶起木屑,自右到左,呈弧狀擋下他的偷襲,正自心驚,不提防掌風一變,散成了兩股圓弧,齊朝麵門襲來。
木屑裹著碎葉,在眼前交錯掠過,彰鶴驚得直退,兩隻袖子不斷揮出毒丸毒粉。覺塵站在背風處,倒也不覺如何,那藥虯翁卻哇哇亂叫:“彰臭蟲,你幹得甚麼混賬事?毒死了老叟,你獨個鬥這小妖物麼!”
天佑暗笑:小妖物麼?
他轉過身來,恭恭謹謹地作揖道:“彰前輩莫急,晚輩這便來討教。”似乎那毒丸毒粉並未拿他如何。
藥虯翁心知是寒血碧龍的緣故,氣得吹胡子瞪眼,卻拿他莫可奈何,原有雪蟾還可教他忌憚三分,現下雪蟾成了湯中食料,除了仰仗自己拳腳上的功夫,別無他法。
可是當年任他捏扁搓圓的稚童已強大如斯,不僅百毒難侵,內家功夫也已爐火純青,前些時日得手,無非是鑽得了一絲空子,這會對方有了防範,還會教自己得逞麼?趁著他和彰鶴相鬥,藥虯翁苦思冥想,終於一咬牙,叫道:“彰臭蟲,還不放出你那寶貝刺蝟啊!”
彰鶴擅於煉毒,拳腳上的功夫並不如何,要比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也已勉強,何況對麵是天賦異稟,又頗得隕天教教主真傳的天佑?幾招之內,便連連敗退,聞言臉上閃過心痛之色,探手欲往腰間皮囊摸去。
天佑早有準備,朗聲說道:“覺塵道長,小心了!”隨即躍起,伸手去搶彰鶴腰間的皮囊。彰鶴伸出左手相阻。天佑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將他左手生生地拗斷了,第二招又抓向他的右手。
彰鶴痛得大聲慘叫,右手卻極快地探入囊中。
天佑觸到他的手腕,察覺他手上戴了一副金絲手套,一招竟未阻下他的動作。這時彰鶴已取了毒刺蝟在手,天佑眼疾手快地拔劍出鞘,劍光一閃,那刺蝟登時身首異處,然而數百支刺蝟針已激射而出。
藥虯翁早早躲了起來,覺塵離得較遠,身前又有大樹遮擋,也無大礙。倒是天佑,全身曝露在刺蝟針射程之內,便要躲避,也已不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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