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2 更新時間:19-07-20 13:50
第三回:嬌兒玉輦五彩錦,少郎快馬乘風劍(三)
集雲樓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客棧,時值晌午,住客都下了廳中用飯,那女子的嗬斥聲混在吵吵嚷嚷的人聲中,竟是如雷貫耳。
大廳中靜得一瞬,接著又喧鬧起來。
杜迎風抬眼瞧時,隻見二樓左側的小包間裏,似乎多了兩道女子身影,他心中‘哼’了一聲,雙手環胸,靠在了欄杆上。
往裏望去,隻見兩女一個嬌小,一個高壯,那嬌小女子生得溫柔婉約,身上有一股貴氣;那高壯女子卻是麵相凶悍,且身形之壯,便是男子也鮮少能及。
這兩人,顯然是一對主仆。
這小包間被一道竹篾簾子隔成了兩間。那嬌小女子立在外間,焦急地朝裏張望,那高壯女子始終錯開兩步護在她的身後,一手指著簾內罵道:“主子放下身段前來,你卻在這裏豎一道破簾,你,你,你這宋人,好大膽子!”
那嬌小女子神情不愉地道:“你敢罵他!”
高壯女子自覺失言,伏低身子道:“奴婢實在氣不過,這人就算要擺架子,也得瞧瞧您是甚麼身份。”
嬌小女子道:“賀蘭,他並不知我的身份,你這般罵他,便如罵我一般。”
那高壯女子立即道:“女婢知錯,但這人實在心高氣傲,將您這樣晾在這裏,奴婢心有不忍。”壓低聲音道:“不如這樣,奴婢先去挫挫他的銳氣,不會傷了他,稍後小姐再出聲斥責奴婢,教他覺出小姐對他的心意。”
嬌小女子咬了咬嘴唇,頷首道:“就這麼辦。”兩人商量妥當,那名喚賀蘭的女子上前一步,叱道:“以為掛一道簾子,便能攔下人麼!”話音落畢,粗壯的手指陡然朝篾簾一抓。
此刻卻有人比她更快,她剛要搭上簾子,斜刺裏刀光一閃,險些削落她的手指。賀蘭將手一縮,倒退了半步,饒是她耳聰目明,卻也瞧不透刀光是從哪邊襲來,又從哪邊退去。她皺了皺眉,尤不信邪,踏步上前,抬手又抓。
這回刀光卻從頭頂削來,她抬肘一擋,吭哧一聲,刀刃和她手中鐵拐相交。
賀蘭叫道:“抓住你了!”伸臂往上撈去,但對方刀刃一觸即離,賀蘭仰頭望時,房梁上已無人影。她又羞又怒,雙腳踩住大柱,蹬蹬蹬幾步,踏到梁上。
她人高力猛,這一下動作,震得天花板上灰塵直墜。眾人正在喝酒吃飯,見狀喊道:“夥計,這是幹甚麼啊!”店夥忙賠不是。
杜迎風輕撫著下巴,暗忖:這主仆二人全不懂江湖規矩,看來不是富商大賈,便是官宦子弟,那位小姐看模樣嬌嬌弱弱,眉宇間卻極具氣勢,不似普通商女……自從來了遼域,兩人少有分開,這麼一株又大又豔的桃花,他究竟是何時招惹來的?
抬了抬眼皮,見一名暗衛伏在梁上,全身沒在陰影之中。嵐山閣的十二暗衛,武藝平平,但勝在輕功絕頂,也十分擅於隱藏身形,賀蘭尋人不見,氣得用力拍擊房梁。
店夥哭喪著臉道:“幾位請行行好,本店可挨不得幾下。”
賀蘭隻是不顧。那嬌小女子幽幽歎了口氣,向簾內說道:“當日公子以一人之力扭轉鑒武大會局勢,小女子佩服得緊,是以慕名而來,還盼公子現身一見。”
隔著薄薄的篾簾,依稀有一道人影正在調試琴弦。見對方不加理會,她咬牙又道:“實不相瞞,家中已為小女子安排了婚事,再過幾日,便要去異國完婚,但小女子心有所係,便是……便是……”說到這裏,雙頰暈紅,再也說不下去了。
過了半晌,簾內一個涼薄聲音道:“你走罷。”
這女子露出失望之色,賀蘭砰地躍下地來,嗬斥道:“小姐是金枝玉葉的身份,哪容你無禮!”說著衝進裏間。
聽到這一句話,杜迎風皺起了眉,暗道:那壯碩女子力大無窮,又能飛簷走壁,武藝很是了得,難不成是宮中的護衛?伸手招來暗衛,命他暗中調查兩女的來曆。
無論對方武功多麼了得,在嵐山閣暗衛麵前,均難討得便宜。賀蘭左衝右撞,周圍總有黑影鬼魅似地竄來竄去,阻止她踏前一步。
從進門到當下,兩女連正主的麵都沒有見著。賀蘭心中甚是急躁,那嬌小女子始終神色鎮定,站在簾外,不肯稍退半步。她已在簾外等了小半個時辰,且要繼續苦候下去,她不信世上有如此絕情的男子,將一個如花似玉的俏嬌娘拒在門外。
她等得,有人卻等不得。杜迎風將手邊空杯一摔,大廳中即便有人罵道:“哎喲,誰打我!是不是你?”又有人叫道:“龜兒子王八蛋,你哪隻眼睛瞧見老子出手!”
接著砰砰咚咚一陣響,兩人動起了手。四周好事者立即拍手喝彩,店夥呼天搶地,隻是沒人理會,不多時,樓下便亂成了一鍋粥。
賀蘭無心再和對麵的黑影糾纏,而是退回到主人身側,說道:“小姐,此地龍蛇混雜,不宜久留,咱們且先回去罷。”
嬌小女子歎了一聲,嬌嫩的臉龐有些發白,她閉了閉眼睛,朝簾後說道:“今日公子不願相見,必有苦衷,小女子改日再來拜訪。”說完這話,又在外間候了一小會,見內間仍無動靜,這才轉身走了。
暗衛朝主子拱了拱手,又退回暗處。杜迎風掀簾進屋,一麵笑道:“這大遼別的景致沒有,桃花卻開得又香又豔,咦,這屋中還有香氣呢。”
顏少青將冰鎮過的酸梅湯斟上一碗,遞到他的跟前,淡然道:“甚麼桃花,還嫌麻煩不夠麼。”
杜迎風笑容不改,順手接了湯來,仰首飲盡。顏少青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打了個手勢,將暗衛招回,接著放下竹簾,回身道:“這女子的身份不簡單,你別去招惹。”
杜迎風抹去唇上的水跡,奇道:“她仰慕的又非小爺我,小爺去招惹甚麼?倒是顏大閣主不要見異思遷才好啊。”
顏少青見他不依不饒,瞥了他一眼道:“她長得甚麼模樣,我見也沒見。”
杜迎風搶上前去,抱住他的腰道:“最好不見,這桃花香是香了,可是其醜無比。”
顏少青失笑,攬著他坐回椅中。他繼續調著琴弦,邊道:“你去了城西?”
杜迎風道:“去了一間香燭店,掌櫃冒充夥計,偷偷摸摸在後院搗鬼,你猜我瞧見了甚麼?”
顏少青目光投在琴上,不疾不徐地道:“你是追著王府管事去的,他要甚麼,你便能瞧見甚麼,有甚麼好猜。”
有時同精細人說話,就是十分無趣,杜迎風沒好氣地在琴上亂撥一通,說道:“他要是去青樓尋歡,我也跟去瞧麼?他要是到店中吃飯,我難道要記著菜色?他要是……”
顏少青莞爾道:“好了,蕭順王府上的管事可沒那麼得閑。你這兩日在查繭人屍首的事,跟了他大半上午,多半也是為此。城西的香燭店裏,難不成有甚麼線索?”
此事說來話長。
那日擊敗湛均之後,鬼母峰上的陣法失去依持,相繼崩毀,連帶諸峰也受到牽連,一夜之間,幾乎塌為平地,山中野獸早被杜迎風殺得七七八八,僥幸不死者,最後也埋屍在亂石下,天昏地暗之際,兩人遠遠瞧見許多野獸的屍首翻進山溝裏,其中便有繭人屍身。
那時兩人均想:繭人屍首若是流落在外,免不得要遭有心人利用,如此深埋荒穀,那是最好不過了。哪知繭人屍身落到一半,便被大網撈起,昏暗中鬼鬼祟祟跑來了一行人,避著滾落的山石,將屍首帶了出去。
由於離得很遠,杜迎風又有傷在身,兩人不便追趕。當時山腳下有眾多太子黨羽,還有一隊於越兵馬,這夥人不是太子麾下,便是於越下部,但於越遭陷害入獄,自保尚且不及,哪有心思謀劃其它?
於是接下幾月,杜迎風便開始留意太子動向,連同和太子走得相近的蕭順王也一柄兼顧,他雇了十數名乞丐,晝夜輪班地在兩間府邸附近查探,自己也時常到兩府之中‘走動’。果不其然,於越耶律善譚越出天牢之後,太子便沉不住氣,暗中和幾個神秘人往來,不僅允了許多金銀出去,還待將繭人藏進特製的棺材中,秘密運送出去。
杜迎風道:“那掌櫃年輕時被人稱為‘鬼手常七’,前些年開著棺材鋪子,手藝極巧,後來得罪權貴,被人敲斷指骨,不得已開了一家香燭店維持生計。他右手手指斷去三截,原本再也拿不了木器,但我在他身上搜出了三截指套,又在他後院發現一具未完工的棺木,最有意思的是,棺木內包了一層不薄不厚的鐵皮,還有安放冰塊的暗槽。”
顏少青沉思片刻,道:“安放冰塊,可說是防止屍身腐壞,但包裹鐵皮卻是說不過去。”
杜迎風打趣道:“興許太子膽子小,怕這怪物詐屍?”
顏少青瞧了他一眼,既未讚同,也未否定。
杜迎風又道:“繭人是袁天罡一手培養出來的怪物,袁天罡已死,繭人的根卻未斷,我懷疑除了高昌古墓之外,它們還有其它巢穴,不然何以解釋我們收回所有‘長生訣’之後,仍有怪物在中原遊蕩。”
對於這一點,顏少青亦有同感,但它們有幾處巢穴,建在何處,兩人均無頭緒。
杜迎風一挑琴弦,道:“且不說巢穴之事,如今這屍首運往何地,你我皆不清楚,先解決了這一樁事,咱們再回中原斬草除根。”
顏少青淡淡說道:“要想知道屍體去處,這有何難?你我在遼都盤桓了數月,於越之事始終插不上手,便算罷了,找個機會和杜小姐打聲招呼,我們也該啟程了。”
關於自己這位胞姐,杜迎風勸了她幾回,始終不能將人勸動。他這一雙兄姐,外表盡管南轅北轍,內裏卻是一般強硬,一旦做出抉擇,便是誰也強扭不回。聞言暗暗歎息,道:“姐姐那頭,實在勸她不住,現下唯有找到小外甥,或許能夠勸她一二。”
顏少青道:“有人曾見他在一間繡坊內出沒,我已派暗衛去查了。”
杜迎風訝然道:“繡坊?他一個半大少年,混在女人堆中做甚麼?”
顏少青瞧了他一眼,繼而言道:“嵐山閣能得的消息,隕天教同樣能夠得到,隻是那頭一直沒有動靜,我亦猜不透蘇傲作何想法。”
杜迎風轉了轉眼珠,忽而笑道:“還能有甚麼想法,孩子大了,由不得爹娘,別派暗衛去了,晚間我親自走一趟。
這天夜裏,杜迎風自是撲了個空。
此刻不僅是嵐山閣和隕天教,連永寶繡坊都如同瘋了似的在找人。滿大街都是探子,凡是見著年紀模樣有幾分相似的少年,便要盯上幾眼,饒是如此,仍是不見天佑的蹤影。
那麼天佑究竟在何處呢?他正枕著廷芳樓花魁娘子的大腿,一杯接著一杯地灌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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