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60 更新時間:19-09-20 09:24
第三回: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君相思意(下)
先時有噬情蠱作祟,天佑不覺有何不適,這會才真切感受到利刃剖身的痛楚。對方的動作實在稱不上溫柔,天佑身上痛得厲害,心中的痛楚反而淡了。
蘇傲居高臨下,一手抓著他長發,不容置喙地道:“為師要你記得這痛,連同你我的關係,一並深深記得,時刻不忘。”
天佑覺得自己如同滄海中的一葉小舟,隨時要被海浪吞噬,忍不住低聲嗚咽:“徒兒記得了,師傅,徒兒記得了……”到最後意識模糊,仍是喃喃念著這話。
事後醒來,他看見岩石突兀的穹頂,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蘇傲用竹筒舀了潭水,遞到他的唇邊。天佑渴得狠了,連忙去接,稍稍挪動身子,身下便傳來一陣不適。許是上過藥膏,雖有不適,卻無疼痛。他接過竹筒,仰頭飲盡。
潭水甘冽清甜,潤過肺腑,通體的舒暢。天佑舔舔嘴唇,將竹筒遞還回去,轉看四周,見是陌生地方,開口道:“我……”
一開口,嗓子竟是啞得厲害,想那幾個時辰折騰下來,自己一遍遍胡亂叫喚,到最後向他討饒,臉頰登時紅透了。
“乖徒兒,身上可有不適?”蘇傲見他局促害羞的模樣,將人輕輕攬在懷中。
天佑抬頭看他,長發從兩人身上迤邐垂地。他抓著蘇傲袖子,低聲道:“在此之前,徒兒遇上了李元昊。”
蘇傲笑了一聲。天佑隻覺這笑聲有些感歎的意味,道:“你猜他向徒弟說了甚麼。”
蘇傲教他側躺下來,手指梳著他的長發,道:“他說了甚麼。”
天佑閉上眼睛,說道:“他說了我的身世。”
蘇傲動作頓了一下,道:“徒兒可信?”
天佑搖了搖頭:“徒弟原本不信,不過李元昊說,這是酈王爺的原話。”睜開眼來,凝視蘇傲,問道:“這若是謊言,一戳即破,他沒有騙我的必要。我原來真不是可汗親子,也不是你的兒子,而是夏主的私生子,是不是?”
蘇傲一陣沉默。天佑道:“你隱瞞事實,是不想這身份替我招來麻煩,而那時告訴他,是教他不要傷我,是不是?”
蘇傲手指輕抵他的下顎,挑眉笑道:“做本尊的兒子有何不妥,難道短了你吃穿?”
天佑似嗔似怒地瞪他一眼,握住他手指道:“你隻管答是不是。”
蘇傲頷首道:“確是如此,李元昊和杜若織是舊識,兩人有過一段糾葛,當時鬧得不快,杜若織負氣改嫁他人,生下了你。”
天佑鬆開他的手,垂下眼來。
蘇傲道:“左右不是跟他過日子,有何要緊。大夏宮中有的,終南山一樣不缺,大夏宮中沒有的,為師也能替你尋來。”
天佑投在他懷中,雙手摟著他腰,半點不願放手。蘇傲拍拍他的背脊,低聲道:“不用理會他人,時候到了,為師便帶你回終南山,至於你的母親,你要願意,便接了她來,要不願意,便教她在別處享福。”
天佑舒了口氣,聲音悶在他胸膛之中:“娘為何要欺騙小舅,說你才是我的父親?”
蘇傲沉撫著他背,邊道:“你小舅若是一怒之下殺了我,李元昊便就此失了一員大將。”
天佑肩膀微顫,抬起頭來。蘇傲歎聲道:“當年李元昊隱瞞了身份接近她,是要摸清萬劍山莊護院換班的時辰。”
天佑疑惑道:“你說李元昊結識我娘,是別有用心?他打聽萬劍山莊幹甚麼?”
蘇傲道:“李元昊做太子時,曾蟄伏於趙氏權貴身側,一麵刺探軍情,一麵留意朝堂動向,同時也替那權貴做些事,也許這件事,便是那權貴要求他去做的。”
天佑霎時睜大眼睛,抓著他胸前衣襟道:“當年萬劍山莊遭人偷襲,豈非由於這事?是以娘才恨他入骨。”
蘇傲頷首,確認他所猜正是事實。天佑頹然垂下了手,低聲道:“莫怪娘對大夏從來沒有好感,也勸阻可汗不要同大夏結盟,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隻是她騙小舅去殺你,這件事未免……未免……”
蘇傲笑道:“杜三少不會隻聽一個人的片麵之詞。杜二小姐同他十多年不見,想必在她記憶之中,自己的弟弟還如當年那般衝動行事。”
天佑道:“小舅自是極好的性子。”
蘇傲俯身下去,失笑道:“他那性子,不談也罷,左右有人受著。乖徒兒這是吃醋麼?”
天佑立即道:“誰吃醋了。”一掃頹然之氣,坐起身道:“我去同娘說,教她不要和你為難,冤有頭債有主,誰欺負了她,兒子自會替她討回公道。”
蘇傲心道:這可晚了,李元昊有這番遭遇,不知她暗中做了多少部署。他不願少年煩心,麵上笑了笑,攬著人靠在懷中,說道:“這事回頭再議,你先養妥了身子,待拓跋宇辦完事,為師便帶你出去。”
天佑哪能安心,聞言又直起身來,疑惑道:“師傅怎同這渾人共事,還將蠱王給了他?”
蘇傲似乎漫不經心道:“為師不願再回大夏,但朝野內外的事總要有人打理,拓跋宇若能接手,也省了為師不少氣力,有他在,至少李元昊在位期間,遼朝打不過來,番邦吐蕃也不成威脅。”似笑非笑地又道:“至於蠱王,拓跋宇將來聽不聽話,可全靠它了。”
天佑這才知曉蘇傲的打算,欣喜之餘,不免存著憂心:“拓跋宇心高氣傲,就怕他不是誠心合作。”
蘇傲揚眉道:“他是為我所迫,何來誠心?我所要的,不過是個聽話好用的傀儡,以保大夏十年太平。”
天佑道:“那麼十年以後呢?”
蘇傲一笑,搖了搖頭:“十年之後,大夏如何,於我何幹。”
***
華燈初上,廣廈宮闕之中,禁軍林立,氣氛甚是沉凝。當下已是夏帝駕崩後的第四日,皇帝屍骨未寒,後宮已就皇子繼位之事鬧得草木皆兵。
相比各殿的烏煙瘴氣,榮華殿則顯得清淨許多。顏少青伏於殿堂最高的橫梁之上,靜聽下方談話。
榮華殿乃夏國公賜給虞太妃的寢殿,夏國公去世後,虞太妃身子抱恙,一直在此養病。她兄長是當朝左相,兩個侄子一在朝中做事,一在軍中供職。
在軍中供職的這位,便是帶兵圍攻酈王府的虞野,前日被天佑斬首,頭顱高懸城牆之外。虞太妃膝下無子,將兩個子侄視為己出,聞到消息後,一下氣得病了。榮華殿因此緊閉殿門,無論宮妃內臣,一律拒於門外。
然而這位對外宣稱抱恙的太妃,此刻正端著茶盞,同一位外客相談。這外客年紀甚輕,臉上略有病容,一身貴氣,正是大遼太子耶律宏,他左右站著仆僮和侍婢,那仆僮是赫連非假扮,侍婢則是練成縮骨功的靈筠。兩人武功均是登峰造極,榮華殿前前後後的侍衛加起來,也是不及,此刻低眉順眼的在旁侍奉,表現得十分平庸。
耶律宏折扇輕搖,和虞太妃談了個把時辰,虞太妃也未端著架子,兩人似是舊識,相處得十分融洽,隻是這相談的內容,卻有些駭人聽聞。
耶律宏身子孱弱,坐了半個時辰,已有些不適,他咳了兩聲,說道:“事不宜遲,太妃可要快些決斷。”
虞太妃皺著眉,躊躇難決。耶律宏笑道:“如此好的機會,太妃還在猶豫甚麼,與其日日擔憂,不如快刀斬亂麻,永除後患。”
虞太妃端著茶盞,無不擔憂地道:“陛下屍骨一日未入皇陵,儲君之事便一日不能著落,這是拓跋氏祖訓,容不得外人更改。”
耶律宏合起折扇,漫不經心道:“沒有屍骨,就造一具屍骨,對於太妃來說,並非難事。此事不宜拖延,太妃再猶豫不決,小心為他人做了嫁衣。”
虞太妃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采來,冷哼道:“那幾個掀不起風浪,隻敢在宮中鬧騰。”比起下落不明的酈王和衢王,後宮的妃嬪實在不足為懼,幸而兩王罅隙早深,不曾聯手合作,這才給了他們機會。
斟酌著道:“假造聖上屍首,可是翻不得身的重罪,要是被人察覺,這一盤計劃全要付諸東流。”
耶律宏似笑非笑地道:“本宮隻是給予建議,如何做,還要太妃自行拿捏。”他將一枚鐵質的令牌放在桌上,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本宮提前送給太妃的禮物,太妃可先嚐嚐‘甜頭’,再做決斷。”
虞太妃看著桌上的令牌,眸中說不清是甚麼顏色,一時間氣息也變得有些急促,深吸一口氣道:“我要先看看。”
耶律宏頷首道:“東西就在宮外,太妃要看,隨時都可。”他起身告辭:“太妃著人將東西運進來宮便是,本宮身份特殊,不宜久留。”
虞太妃點了點頭,起身相送。耶律宏咳了一聲,轉身道:“太妃留步。”說罷朝旁招了招手。那仆僮和侍婢走近過來,伸手在他腰間和背上一托,眨眼工夫,三人便飛簷走壁去得遠了。
虞太妃坐了回去,沉吟一陣,喚來心腹內侍,仔細交待了幾句。那內侍得了命令,麻利地取了腰牌,向宮外行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在沒弄出甚麼動靜的情況下,悄悄帶回了一抬棺木。運棺的是幾個魁梧大漢,想是頭回進來富麗堂皇的宮中,臉上既有畏懼,又有興奮。領頭的是一個精瘦漢子,臉色陰鷙,見著虞太妃,也沒遵照禮數下跪。
虞太妃知道他是耶律宏的人,也未計較,一擺手道:“賜賞。”
那精瘦漢子得了賞,依舊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不過動作利索了些,教人放下棺木,取了一柄錐子,去撬棺材的四角。抬棺人早給賞賜的金銀晃花了眼睛,不住磕頭叩謝。
那精瘦漢子拔出四枚長釘,棺材板鬆動了一些,接著換了一副工具,從縫隙中探了進去。這是一根一尺長的竹管,管中掖著甚麼,那精瘦漢子指頭一鬆,管中有甚麼東西滴入棺中。
眾人聞見一絲血腥氣,虞太妃神情微妙,看了看身旁內侍,朝他打個眼色。那內侍小步奔到門前,牢牢插上了門閂。抬棺而來的壯漢覺出些許不安,不過手上捧的金銀太過耀眼,這一絲不安,很快被發財美夢壓下。
棺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篤篤篤的敲打聲。而那些抬棺人麵色巨變,手上仍然捧著金銀寶物,幾雙腿不住地開始打顫。
砰地一聲,一隻手爪破開棺木,自烏沉沉的棺材中伸了出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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