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20 更新時間:08-03-14 00:43
淒涼的月下,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現在荒郊野地中,如同斷了線的木偶,毫無邏輯地挪著腳步……
“為什麼!為什麼!……”他失了心智般瘋狂喊叫著,轉而又大笑起來,那笑聲極其諷刺,但在荒月下竟隱隱透著一絲悲涼……忽然間,他全無預兆地一頭倒在了紛亂的高草中,一群蟲蛾驚懼中飛起,荒地回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殳言手中緊緊撰著那僅剩的一張紙符,符紙已經被她手心滲出的冷汗侵濕了。
盡管……盡管她在一個時辰前還信任著蛐蛐,但方才的親眼所見,使得殳言不得不懷疑,不得不懼怕——那最後一張符紙是為自己準備的!
蛐蛐從殳言眼中看出了她對自己的防備,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就在這時,他的右手急劇地抖了起來。蛐蛐快速地轉過身去沒有看殳言,而是試圖用顫抖的右手將左手中指的指環摘下來,那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指環開始冒煙,進而變得如熔鐵般赤熱,不時發出嗞嗞的聲響。
“你在做什麼!”殳言站起來,一把扭過背對著她的蛐蛐,她不想等死,她不想一無所知。
隻見蛐蛐右手拿著已經摘下的指環,“哢”的一聲,指環裂成兩半,被蛐蛐鬆手跌在了地上。
殳言看到,蛐蛐左手中指帶指環的地方已經血淋林地脫了一層皮,露出骨肉,冒著白煙。
“你……”殳言抓起蛐蛐的左手,“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殳言急了,那事先的危機感不是來自於屍橫遍地的山寨,不是來自於險些被人勒得窒息,不是來自於那八個山賊的驟然命喪……而是,來自於眼前的蛐蛐,以及,那未知的第九個……
蛐蛐輕輕掙開了殳言的手,反而用那唯一沒有沾血的左手指尖深深勾在了殳言緊撰符紙的掌中,將符紙摳了出來,扔在了地上,慢慢說道:“這張符不需要了……聽著,你袋中的攝魂鈴隻要響起,那八具屍身便會隨你而行,隻要你走出山寨,那團紅火便會為你帶路,你可以跟著它回去,路上一定要不停地搖鈴,否則會被人撞見……”
我走,那你呢?
“那些紅果……如果那八具屍體不走了,你便將紅果扔在地上,他們自會跟著你走的……”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紅果難道不是給你帶的嗎?為什麼交代得如此詳細,你要幹什麼?
“還有,不要回頭,他們是我殺的前麵八個,陰氣極重,這也是娘要他們的原因,你若回頭,會破了他們的陰氣,倒時就變成了八堆黑灰了……娘會生氣的……”
黑灰?就像那晚一樣……等一等,這種口氣,這種感覺,自己的忐忑,為何和爹爹走前一樣,等等……等一下……
“等一下!”殳言大聲喊了出來,蛐蛐呆住了。
“不要告訴我……你要做那第九個!”殳言用難以置信的神情質問著蛐蛐,是啊,蛐蛐如何會加害自己,自己先前居然會擔心命喪於蛐蛐手下,真是可笑至極!
蛐蛐眉心一緊,露出了既悲哀又著急的神色:“沒辦法的,殳言,今晚這些……”他指了指滿地的屍身,“這些,本來都是我做的,可是蝗殺了他們,我沒有辦法,我今晚必須要殺九個人!……如果我不殺了自己,你就會是第九個……”
“為什麼你要殺他們!”殳言積壓了許久的疑慮這一刻終於爆發了出來,她希望,蛐蛐能夠給她答案。
“殳言……”蛐蛐看著殳言,他不知道,如果告訴她,她是否還會和自己在一起,是否還會同自己說話,對自己笑……
“為什麼?”緩緩的,殳言又問了一句。
蛐蛐低下頭來:“娘需要那些屍體,所以我……,更何況,我殺的都是十惡不赦之人!”
殳言瞬間想到了老太婆那盛滿金元寶的陶罐,莫非這些都隻是一筆交易,被利用的是蛐蛐,得利的,卻是別人……
“為什麼要殺九個人?”殳言接著問道,這事決不會如此簡單!
“這是我身上的咒,我有記憶起,就一直是這樣,每隔三個月十五,我的右手就要嗜血,隻有九個人的血才能讓它徹底停止聽我的控製……蝗也是這樣……我們娘用這個控製我們,為她們收集新鮮的屍體。”
“她要那些屍體作什麼?”殳言越來越迷惑了,老太婆到底是做什麼的!?但現在可以確定,她不是蛐蛐的親生母親,殳言不相信一個母親會讓自己的兒子做這種事。
“我不知道……我隻是按照娘的指示去做……”蛐蛐慌亂地搖著頭,表情卻突然間變得驚恐,他的右手不知什麼時候高高地舉了起來,五指並攏,指尖未幹的血液順著他纖長的手指緩緩地流了下來……如同對著殳言的頸部貪婪地淌著口水。
蛐蛐趕緊抓住自己的右手,向後退著大聲說道:“殳言,別問了!快走啊,別回頭!”
殳言仍未理清自己的思緒,但此刻她清楚地知道,蛐蛐的右手是對自己最大的威脅——它要自己的命!
“走啊……走啊!……”蛐蛐見呆立在原地的殳言,語氣近乎懇求了,他極不願殳言死在自己手下。
殳言遲疑著向後走了幾步,她在想,她在想解決的辦法、挽回的辦法,但滿腦子都是蛐蛐懇求自己離去的樣子,最終……
蛐蛐看見殳言轉身向山寨外走去,聽到那攝魂鈴的聲音漸漸響起,那八具屍身也隨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離開了……他笑了,淚水卻從眼眶溢了出來……
她也走了……
殳言慢慢地搖著攝魂鈴,一下、兩下、……心中一直在想,蛐蛐白天是具死屍,晚上的他如果死了,那會怎樣?為什麼他一定要結束自己的性命!也許還有別的辦法,也許山寨中還有活著的山賊!
想到這,殳言心中一寒,她居然想用另一個人的性命來換取蛐蛐和自己的命,這種想法讓殳言害怕起自己來……
與殳言翻騰不安的心跳相比,攝魂鈴的聲音在風中卻始終保持著冷靜,就在殳言踏出山寨的那一刹那,紅火“哄”的一聲重新出現在了殳言的身旁,火光照耀下,殳言在光滑的攝魂鈴上看到了自己影子……
“你……穿成這樣很好看。”
蛐蛐的話瞬間回響在她耳邊……
“噹”——攝魂鈴掉在了地上,殳言猛然間轉身,八具屍身連同他們額前的紙符眨眼間化成飛灰。一陣風襲來,飛灰四散在空氣中,迷了殳言的視線。殳言不顧一切地衝進飛灰向寨中跑去,她不能讓蛐蛐死,她不能留下他一個人!
紅火隱隱滅去……
隔著飛灰,殳言隱約看到,蛐蛐仍然站在那裏……
太好了……殳言慶幸著……
就在她穿透飛灰的那一刹那,蛐蛐將左手五指放在了自己的頸部……
不,不!
……
冰冷的液體濺落在殳言蒼白的臉頰,蛐蛐頸部噴出的血液如同忽然扯斷線的珠子,高高地甩開,落在很遠的地方,包括……殳言的臉上。
而此時,蛐蛐就像被人瞬間抽掉了所有的氣力,毫無支撐地在殳言麵前倒了下去,殷紅的血液如被釋放般迅速從他身下擴散開來。
殳言的心驟然失了軌跡——為什麼?為什麼同樣的場景我要經曆兩次!?
“蛐蛐!”殳言的膝蓋深深地磕在了血泊中,她試圖用手捂住蛐蛐頸部的傷口——那是冰冷的血液,她能感受到,蛐蛐體內向外湧出的鮮紅色液體正瘋狂地衝頂著她的手心,她無法阻止它們離開蛐蛐的身體,同樣,她也無法阻止自己淚水在眼眶決堤——炙熱著麵頰,燒灼著心的眼淚。
蛐蛐睜著眼睛,艱難地喘著氣……他沒有痛苦的掙紮,沒有呻吟,他很安靜,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那雙清亮眼眸此時仿佛正在靜靜地看著天上的月亮,但又似乎什麼也看不到……
“我該怎麼做,蛐蛐!我該怎麼做?”殳言哽咽著說道,她感到蛐蛐的生命正在快速地流逝。
可是蛐蛐已經無法回答……他笑了,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眼角流下,衝洗著他麵部的血槳,那不沾血腥的臉,那樣無助。隻見他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沾滿血腥的右手,殳言一把握住,緊緊的……她感到,蛐蛐的心在顫抖,他害怕……
“別怕……我在這陪著你……”殳言輕聲說道,她已經無法挽回什麼……
蛐蛐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眼中的光彩暗淡下去,寂靜的黑夜中,慢慢的,他的心跳聲再也找不回了……
一隻蒼白的沾染著血跡的手,緩緩地合上了蛐蛐的眼睛,他就像睡去了一樣,安靜地躺在那……
如今,又隻剩殳言一個人了……
夜風輕輕拂動殳言的青絲,她那鮮紅的裙因浸了大量的鮮血毫無生氣的垂著,在風中紋絲不動。
臉上的血已經幹了,怎麼用力,淚卻都未止住,她咬了咬鮮紅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憤意……
“起來!起來!……”她開始抓住蛐蛐的領襟,試圖把他拖起來……
“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她沒有放棄,依舊向上扯著蛐蛐,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起來……求你了……我求求你們不要死……至少不要死在我麵前……”殳言一把抱住蛐蛐的頭,放聲大哭起來——爹走後,她強忍著未流一滴眼淚,那是爹的命,但是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爹走了……蛐蛐也走了……為什麼總是留下自己忍著淚水,為什麼他們都選擇自己活下去……
清空明月半遮,流雲潺潺,風起風落……蛐蛐的時間,停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殳言仍麵無表情地跪在地上抱著蛐蛐,僵在了山寨浴血的夜中……爹走了,要好好安葬……蛐蛐呢——殳言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她不想逃,更不想葬了蛐蛐……
“唔……”殳言的懷中忽然有了一絲動響……
“殳……言……”
暗夜中,那微弱的生命又開始重新跳動,一滴珠淚順著殳言的麵頰滑落……
月已悄悄走到了天幕的西端,它似乎破涕為笑,更加潔白,柔和的月光緩緩灑下,卻洗不盡山寨的血流成河……所有的屍體都靜靜地躺在地上,土壤已經被血染紅,任何一寸都似乎沒有幸免……一個紅裙少女跪在那裏,夜色的風中,傳來了驚喜的笑聲……
幽森的小路上,紅火搖曳,殳言扶著虛弱的蛐蛐一步一步地走著。
“快點……太陽出來,我就走不了了。”蛐蛐氣息微弱地說著,腳下卻加快了步伐。
“那我就背你回去!”殳言想也沒想,穩了穩蛐蛐,脫口而出。
“謝……”
“你脖子還在流血,別說話了。”殳言默默地扶著蛐蛐,默默地一路。她不知道,為何蛐蛐仍要回到老太婆身邊,這一夜,他們似乎吃了一個大敗仗——一具屍體都沒有帶回去,蛐蛐又受了重傷,不知道那老太婆師傅會如何處置自己……當然,蛐蛐身上的咒一日未解除,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去。如果說,殳言開始跟從老太婆完全是為了保命,那麼現如今,她已打定主意要弄清楚老太婆的目的,她要幫助蛐蛐,包括自己,擺脫那個老太婆。
蛐蛐注視著殳言那縱橫著血跡和淚痕的臉,不由得握緊了殳言的手。殳言感覺到了什麼,低頭一看,看到了蛐蛐左手中指那一圈赫然的疤痕。
“那戒指到底是怎麼回事?”殳言問道,老太婆為什麼給蛐蛐戴上那個東西,而蛐蛐為什麼又要拚命將其除下來。
“那是……左手的封印……”蛐蛐慢慢地說道,“右手用來了結別人……左手用來了結自己。”
他看著殳言無奈地笑了笑。
原來老太婆早就下了手腳,以防蛐蛐自盡。
“她每次都這樣做嗎?”殳言有點氣憤,但又覺得老太婆這樣也頗有道理。
“是的,隻是封印的咒語一次比一次下的強。”
“一次比一次……”殳言想了想,停下來問道:“你摘下來了幾次,你像今天這樣做了幾次!?”
蛐蛐看著殳言認真的臉,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就……七、八、九次吧……”
七、八、九次……難怪蛐蛐會害怕,他以前一定也曾因心軟無法下手,而選擇自己孤獨一人等待著死亡……但,這樣做難道沒有個極限嗎,否則老太婆也不會將咒越下越重,顯然是想阻止蛐蛐再這樣做。
“沒有最後一次嗎?”殳言擔心地問道。
“哈……”蛐蛐笑了起來,一時牽動了頸部的傷口,稍待了一會,又接著說道:“每次娘都說是最後一次,每次又都沒事,隻是傷口好得越來越慢了……”
蛐蛐嘴上說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心裏清楚,這次就是名副其實的最後一次。
而殳言亦不是好搪塞的對象,僅憑她剛剛所經曆的一切,以及蛐蛐那時的恐懼,就可以斷定,這種情況最好是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蛐蛐,以後每三個月十五,我都會陪你去,”殳言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好,不會再讓那個蝗有機可乘!”
蛐蛐瞪大眼睛看著殳言,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以前娘的那些徒弟在關鍵時候都扔下自己自顧逃命,更不用說陪自己一起去那腥風血雨之地了……而她,僅僅隻是一個未滿十六歲的女孩……
殳言看出蛐蛐的神色,“我是認真的。”她說道,“我會一直陪著你!”
搖曳的紅火下,兩人的手逐漸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山寨的藏寶庫中,堆積著剛剛搶奪來的大批金器財寶,一個紅裙老太婆正在裏麵瘋狂地翻找著,似乎要找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辛姐姐……”幽暗中傳來一聲溫柔的聲音,隻見寶藍色裙擺在即將消逝的月光下閃著撲朔的光彩。
老太婆沒有回應,仍舊在那翻找著。
“辛姐姐,師傅說過,不讓你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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