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724 更新時間:08-10-24 10:03
事情的發展果然按照隨心所期望的那樣,兩家酒樓相互競爭,漸漸進入了良性循環,成就了雙贏的局麵。他自己也漸漸地從廚房時脫離了出來。現在他已經很少下廚了。也不再住在酒樓裏,他在城西尋了處小屋,住了下來。“醉仙樓”裏也就隻掛個名,偶爾過去燒兩個菜,多數時都是隻出些個點子便罷。
清晨,隨心方洗漱完畢,就聽外麵有人喊:“原大哥!原大哥!”“誰呀?”隨心應了聲,出門一看,原來是賣豆腐家的小孩柱子。
“原大哥,我給您送豆漿來了。”
“是柱子啊,多謝你了。你等一下,我給你拿錢去。”說著,隨心進度房取了幾枚銅板出來,對柱子道:“柱子,這是今日的錢,明日還請你幫我送過來,這枚銅板給你買糖葫蘆吃。”
柱子連聲道謝,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隨心看著柱子高高興興地遠去,心中又生出一絲悵然:真是想念自己的家啊!這一陣子他不在醉仙樓掌廚,日子又漸漸空閑下來,那種孤單彷徨便如影隨形般跟著他。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無法真正融入這個世界。這裏的一切他都不習慣。沒有電燈;沒有電視;沒有家人、朋友。他不知道自己怎樣回去,甚至不知道是否能回得去。
他正站在門前愣神,耳中又聽得有人喚道:“原師傅。”回過神來,發現有兩個人正向他走來,卻是李掌櫃和那日靈台山見過一麵的衛家公子。
來的是衛元朗。那日,他三哥派人去調查,但卻摸不出底細。隻知道隨心是從桐城而來,待再差人去到桐城打聽之下,竟是從未聽過此人,似乎他就這樣憑空冒了出來。也不是沒有考慮到改名換姓,但是對照了許多相關人物,不是身份不符,就是年齡不對。而且桐城也不曾出過什麼廚藝高手。那道名叫“東坡肉”的菜肴在桐城更是聞未所聞,更別提吃過了。衛元琛就上了心,偏偏原隨心這些日子深居簡出,又沒什麼異動。他根本無法摸出什麼名堂。隻好將這事請托給衛元朗。因他素好交遊,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來往,由他出麵最是方便。於是這日李掌櫃來找隨心要些菜譜,衛元朗就跟來了。李掌櫃平素是讓店裏的夥計來取,今日有了衛元朗,少不得親自帶路。
“衛公子。”隨心見了個禮。“今日你怎麼有空到寒舍來?”
衛元朗哈哈一笑,用手一指李掌櫃,“喏,他要來找你求些菜譜,我想看看又有什麼好吃的花樣,就跟來瞧瞧了。”
隨心將他二人請進門來坐下,取了紙筆來,就準備寫菜譜。衛元朗看他拿筆的架式,取笑道:“原大廚你菜燒的不錯,筆可拿的不怎麼樣。”。隨心聽他一說,看看自己的手,原來,他用的是鋼筆的握法。以前,李掌櫃派人來時,他都是讓人在外等著,寫好了再拿出去給他。可今天衛元朗來了,卻不好讓他站在外麵等,當麵來寫,倒是望記握筆姿勢的問題了。笑了笑道:“我習慣了。”
過了一會兒,隨心將菜譜寫好,拿起來吹了吹。遞給李掌櫃。李掌櫃伸手接了,交給衛元朗。衛元朗接過來看了看,字倒不難看,可就是字無筋骨,柔軟無力。心道:三哥還是多心了,這字可不像一個飽讀詩書之人。或許真的隻是自幼出來闖蕩,見識多些罷了。放下心來,就仔細看了看。卻是兩道素菜“醋溜白菜”,“翡翠三丁”。“咦?怎麼都是素的!”
“現在已是入了夏,天氣漸漸熱了,如果都食葷,很容易敗了脾胃。這兩道菜清爽開胃,若客人點了幾道葷菜,可以推薦他配上,正是合適。”隨心對衛元朗解釋,又轉頭對李掌櫃道:“這兩道菜最要緊的是火候,一定要大火爆炒,且時間不能久了,可要記住了。”李掌櫃點頭稱是。
得了菜譜,李掌櫃便先行告辭。隨心與衛元朗二人便坐下閑聊,說說各地風情。很快衛元朗就發現隨心似乎對寧安以外的地方都很不熟悉,即便是桐城,他也所知甚少。不過提到各地風光,他倒是興致勃勃,問東問西。偏偏各處的一些個特殊事物他又能一聽就明。他曾偷偷潛入過南越,在山裏見過一種身被紅色龍鱗,貌似蛇鼠的動物。晝伏夜出善於掘洞。他還是問了幾個那裏的老獵戶方才得知,那東西名叫“穿山甲”。說與隨心聽,隨心一下子就說出“穿山甲”的名字。偏隨心說他從未到過南越,且表情似是不知還有南越小國,衛元朗心中暗暗稱奇。
南越國偏安一隅,向大梁稱臣,多年來未有戰事。如果是一般的無知百姓,不諳國事,不知南越倒還罷了,可他原隨心言語不俗,見識廣博卻沒道理表現得像是不知有南越。他留了心,於是小心探問。兩人一個有心一個無意,很快就被他發覺隨心對自己所處的州衙府縣也是茫然不知,竟好似是不知從哪個石頭裏蹦出來的。可談論事物言語新鮮,頗有見地。實在是矛盾重重。
兩人一番東拉西扯,倒也相談盡歡。坐了一陣子,衛元朗雖然是愈談愈對隨心好奇,但畢竟達到了相交的目的,留下下次再訪的話頭,也就不再久留,告辭而去。
隨心送走了衛元朗,想想剛才的一番談話,發覺自己對這世界了解的太少終是不妥,決定上書肆轉轉,尋兩本正史野史,風土人情之類的書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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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隨心又從夢中驚醒。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於是他起身,點燃屋裏的油燈,坐在桌前。桌上有一把瑤琴,這是他前幾日買的,雖然不是什麼好琴,但總是個伴,可以排遣心中寂寞。
其實,他在這裏沒什麼朋友倒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他不願與人交往。一來沒什麼談得來的,二來,則是因為他還抱著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也不敢與人深交。
隨心隨手撫了幾個琴弦,發出“錚、錚”之聲,隨後他攏起雙手,輕挑慢撥,彈了曲《春江花月夜》。口中低低吟唱:“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待唱到“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不由得悲從中來,伏在琴上放聲痛哭。漸漸哭累了,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隨心覺得頭昏昏沉沉的,知道是夜裏著了涼。熬了碗薑湯喝了,發了些汗,略略舒服了些。隻是胸口還有些悶,知道這多半是心病造成的,也不去管它。洗漱之後,他換了身青衫,便出門往醉仙樓而來。到了醉仙樓交待了一下各項事物,便向老板請辭。雖然老板再三挽留,但他去意堅決,老板也不好為難,隻向他旁敲側擊地探問肯定了他不會改投第一樓之後,便多多贈些銀兩與他。一場賓主,也算盡歡而散。
出了醉仙樓,隨心站在大街上,抬頭看看天空一片蔚藍,幾朵閑雲悠然飄過。街上,往來人群熙熙攘攘,歡笑忙碌。小販的吆喝、叫賣之聲,雖然嘈雜,但也平添許多熱鬧。他不由得想起一幅畫卷——《清明上河圖》似乎正活生生地展現在眼前。
“可惜缺了條河,卻多出個我來。”隨心喃喃自語。正發愣,忽地肩上被人一拍,回頭一看,卻是衛元朗一臉笑意地站在身後。
“想什麼呢?隨心。怎麼站在街上愣神,要是一個不小心被車子撞到可不好。”
“啊,沒什麼。不過是看著人來人往的有些感慨。”隨心轉過身,退開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衛元朗:“六公子今日一身光鮮,風流瀟灑,莫非是準備去會心上人麼?”
衛元朗白了隨心一眼,“公子我幾時不是一身瀟灑了,誰要去會什麼見鬼的人。”說著眉頭一皺,“莫胡扯了,你不是一直想要遊‘澄明湖’嗎?走!今日我們便去遊湖。”說罷,也不管隨心同不同意,扯了人就走。
原來,自打那次衛元朗登門之後,隨心與衛元朗又交往過幾次,一來二去的,倆人便漸漸熟識。衛元朗素性隨和灑脫,不拘俗禮。隨心與他雖然不過談些美食風物,但兩人性情相和、言語投機,隨心便當他是自己來到這世上的第一個朋友。以前他們說到寧安城的風景時,就提到過“澄明湖”。這澄明湖是除了靈台山之外,寧安的又一處頗有名的景致。據說這澄明湖,通澈清明便如一麵鏡子一般,因此便有了“澄明”這個名字。隨心雖然很好奇,卻一直不曾去過。因為他有一點顧慮。
這澄明湖上的船支雖多但總的來說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小的烏篷船,依湖而生,主要是打些魚蝦上街販賣,也有載一兩個散客觀賞湖上風光。另一類是畫舫,是專門供人遊玩用的。但這類畫舫多數是青樓妓院所有,湖光山色,絲竹管弦,又有美相伴,正是針對那些文人墨客或是附庸風雅之人而設。隨心對這種地方沒有多大興趣,可小烏篷又太過簡陋且多半有些難聞的氣味,他也是不願意的,所以竟是一直未能成行。今日有衛元朗相邀,畫舫是坐定了,隻是不知是衛家私人的,還是租了某處妓館的。可惜不容他細想就已被衛元朗扯住,拽了便走。
跌跌撞撞地走了兩步,隨心終於忍不住道:“大少爺,煩你行行好,不要欺我腿短,你走得那麼快,我哪裏跟得上,今日我必定陪你遊湖就是,還請你先放開我吧。”
衛元朗這時注意到隨心有些狼狽,放開他,取笑道:“你的個頭太矮了些,也不知你都吃到哪去了。”
。衛氏兄弟身材高大比常人要高出大半個頭,而隨心尚在發育,身量本就較常人略矮些。雖然他一直注意飲食進補,骨頭湯,豆漿什麼的拚命灌,這段日子也長高了不少,可是與衛元朗一比還是頗有些差距。“也不想想自己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倒拿我跟你比。”隨心心裏嘀咕口中卻道:“我早年孤苦,吃得太差,所以才生得矮些,等過兩年,我一定能長得比你高。”
“切!”衛元朗嗤笑一聲,“美的你!”不過總算是體諒隨心,放慢了步子,兩人往澄明湖而來。
澄明湖上有不少畫舫,或岸邊停靠,或湖中遊弋。船上傳來陣陣管弦,還有歌女婉轉吟唱。據說這畫舫在湖上可是要通宵達旦的。現在卻是尚未近午,便也如此熱鬧,隨心不由佩服他們精力旺盛。當下兩人招了一艘小型畫舫登上船去。這船便離了岸,慢慢向湖心駛去。
隨心進入畫舫,四處一打量,覺得這小畫舫倒也精致。畫舫分為兩個船艙,中部大的是主艙,門口擋有細竹簾子,裏麵也挺寬敞。靠船舷兩側有軟榻,遊人可半靠著觀賞外麵的風景。窗口處也有細竹簾子,用來阻擋烈日。此時竹簾半卷,娟紗輕揚,平添一份閑逸氣息。軟榻一側還有張矮幾,上麵擺了幾樣瓜果點心,船艙內放了兩張錦墩,估計是給琴師或歌女坐的。
隨心正奇怪為什麼這條畫舫上怎麼沒有藝妓出來相迎,就見竹簾一挑,進來個翠衫女子。她抱著個琵琶,踩著碎步,走進來向兩人福了福身,道:“小女子瑤紅見過二位公子。”
隨心看她抱著個琵琶,低垂著頭,用琵琶遮住了半個臉,一時看不清樣貌。心道;難怪白居易要寫詩說“猶抱一琵琶半遮麵”的,看來一點不假。有些好笑,又覺得有趣。
那女子見過禮後,抱著琵琶坐在了一張錦墩上,終於抬起了頭。看來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眉目清秀,姿色隻能算中等,難得的是氣質幹淨,沒有明顯的風塵之色。就聽那瑤紅姑娘問:“不知二位公子想聽什麼曲子?”
隨心不知道衛元朗想聽什麼,怕他萬一點個什麼十七摸、十八摸之類的小調可就糟了,當下搶著說:“聽兩個雅致些的,比如‘碣石調幽蘭’、‘平湖秋月’的不知道有沒有?”
他隨便說了兩個自己熟悉的曲子,也不知道這裏是否有這樣的曲子。見到瑤紅點頭,總算放心了。
說起來,他一直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疑問。這裏和他所知道的古代既一樣又不一樣,至少他從未聽過什麼大梁王朝。唐宋元明清的,也一個沒找著。說不一樣社會形態與他所知的古代又差不多,文字也差別不大,除了少數異體字,大部分他都認識。雖然是繁體,但還難不倒他。畢竟小時候,他看的第一本小說便是繁體的線裝書。他那時大部分漢字都還沒學全,不也連猜帶蒙的把書看完了?更何況後來大學選修的也是中文,那種文縐縐的古文不算很難理解。總之,大部分日常事物,名稱與用途基本上也都是相同的,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怎樣在這世上活下去。今天在這畫舫上也是賭一賭。反正樂曲這種事完全可以有聽過沒聽過的,很容易掩飾,至於他說的是琴曲、琵琶曲的,那可顧不了那麼多。
瑤紅撥弦彈奏了起來。隨心斜倚在榻上,凝神細聽。他發現這“平湖秋月”與他常聽的不太一樣,多了一個過片,而且有幾處調子的高低起伏也有些差異。不過卻是別有特色。於是不再細究,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青山隱隱,湖上一片澄明,如一塊透明的翡翠。陽光灑在湖麵上,微風一吹蕩起一陣金色的漣漪。幾艘畫舫在湖心蕩漾,好不逍遙自在。
“如此美景,就算在這裏終老也是不錯。”衛元朗忽然感歎道。
“怎麼個終老法?隱居湖心島嗎?這可不像你六公子會做的事。就你這奈不住寂寞的性子,怕過不了幾天就受不住跑出來了,那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隨心頓了頓,又接道:“莫不是想要終老畫舫?這主意倒不不錯,很適合你。”他瞟了眼衛元朗,裝模作樣地點點頭。
“那樣本公子一定捎上你,決不會讓你吃虧的!”衛元朗反擊。
“如此多謝六公子了,正好我剛被張老板解雇,正是無處可去呢,這下子可以跟著六公子吃白食了,嗬嗬。”
“張老板解雇你?怎麼可能?除非他得了失心瘋了。哈!”衛元朗大笑。
隨心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衛元朗收起了笑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不會是真的吧?”
隨心忽而展顏,“自然是真的,不過不是張老板解雇我,是我自己辭了工罷了。”
“我說呢,張老板怎麼舍得解雇你這個財神爺呢。不過你為何要辭工呢?”
“我原也沒打算要一直做下去,反正現在兩個酒樓大事底定,辭了剛剛好。”
“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說到這個,隨心眼中閃過迷茫與落寞,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衛元朗望著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時氣氛有些窒悶。正在這時就聽到有人驚呼:
“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
隨心與衛元朗二人俱一震,忙把頭轉向窗外。就見不遠處水花翻騰,似有一人載沉載浮。隨心忙吩咐船家:“快,劃過去上前看看!”
“六公子,你可會遊泳?”
“遊泳?”
“就是泅水。可否救他一救?”
“我不會泅水。”
“船家!船家!快下去救人,救上來有賞!”隨心暗罵自己愚蠢。直接叫船家不就完了嗎,船家必定是會水的。待船家下水救從之後,他才注意到有一艘雙層樓船離溺水處更近,卻不知為休竟然無人下去搶救,不由暗自感歎世情涼薄。
這時船家已經把人救了上來,放在了甲板上。隨心與衛元朗這時已都出了船艙,站在了甲板之上,隨心上前查看,落水的原來是個女子,雙目緊閉。她探了探呼吸,還有氣。又按壓胸腹幫著控了控水,那女子嗆咳了一陣,終於醒了過來。隨心這才有空打量了她一番,看衣飾打扮像是個青樓女子,隻是不知為何落水。等她醒轉,輕輕問了句:“姑娘,你好些了嗎?”
那女子茫茫然四顧,似乎還有些神誌不清。接著,身子一顫,打了處噴嚏。
“啊!”隨心反映過來,雖然現在是夏季,可是湖上風大,這女子剛才泡在水中,一身透濕,被風一吹還是要著涼的,忙道:
“瑤紅姑娘,這船上可有幹淨衣裳?煩你帶她進去換身幹衣服,順便再……”
“且慢!”突然有人打斷了他的話。隨心抬頭一看,不知何時那艘雙層的樓船已駛到近前,船頭站著一人,一身肥油,穿著件錦袍。臉上的肉也都堆了起來。正眯著眼打量他,一臉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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