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05 更新時間：09-02-21 15:25
圓葉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若是換做以前，人家擺出這種疏離客氣的態度，她早就翻臉走人了。何必作踐自己賴住人家，你不好我不好大家都不好。可是現在，圓葉猶豫了。
她不想離開南宮玉瑞。
最近的瑞瑞，態度冷淡到了極點。而且他並非對誰都這樣，對書生對山西兩煞都可以溫文優雅，惟獨見了她就是一副冷臉，倒不是說有多厭惡，那樣子看起來，更像是不愛圓葉了，卻不知道用什麼話表達才不會傷她的心。
圓葉不敢問南宮玉瑞究竟在想什麼，更怕聽到他說不愛自己這種話。
很害怕被人放棄的感覺。
忽然想起了很不好的回憶。
最開始的時候，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大腦一片空白，圓葉什麼都不懂，也不知道去哪裏，渾渾噩噩遊蕩了很久。
然後圓葉遇到了一個人。
其實那個人沒有什麼好，可以說缺點完全蓋過優點，沒有錢，沒有勢，性格懦弱又奴顏，欺軟怕硬。
可是他對圓葉說，姑娘美若天仙，我好喜歡你。
喜歡你。
那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這麼說。那時的圓葉還不明白自己的樣貌究竟占著怎樣的一種優勢，她隻知道有人喜歡自己。
如同一種肯定。
空茫的心一瞬間被填滿，有想哭的衝動。
她和那個男人回了家，做他有名無份的娘子。他教會她許多東西，對她也極好。
那是她曾經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單純的。
她漸漸地明白了那個人是怎樣一個差勁的男人，卻願意就這樣和他一輩子，有名無分也可以。
直到那個男人對她說，我放你走，你也放過我。
他對她說，我愛上了別人。
圓葉這個時候才忽然發現，那個男人對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有說過愛。
那個向來渾濁粗俗的男人，在說到愛的一刹那，眼神竟然那樣清明透徹。
圓葉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做愛情，卻在懂得愛的那一刹那失去了它。
圓葉深愛那個男人，可是沒有人相信。
就連那個男人也不相信，因為圓葉太過美貌，他看她的時候眼裏隻有迷戀和自卑。
那之後，圓葉發誓，再也不會輕易愛上人。
即使偶爾動心，再察覺到對方隻是玩玩後，很快就能收心，不會受一點傷害。日子久了，因為貌美而引來一堆蒼蠅，圓葉煩了，就易了容。
再也不要愛上任何人。
再也不要重複當初的痛。
她以為她對南宮玉瑞也是一樣，可以輕易收心，可是卻做不到。
無法明白，為什麼瑞瑞也和那個人一樣，用溫柔侵蝕她的心後，再重重將她推開。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瑞瑞，我已經愛上你，不要傷害我，不要拒絕我，請不要……遠離我。
很害怕，很惶恐，很不安，卻不能讓你看見。
就算真的不喜歡我了，也希望我在你心中永遠是花癡幼稚的單純模樣。不希望你看到，我最自私最醜陋的一麵。
從縣衙大牢出來後，日子在古怪的氣氛中流逝了一個月。
圓葉最近發現一件怪事情，那就是，瑞瑞，每天晚上差不多子時的時候，都要翻牆跑到隔壁去。
什麼時候瑞瑞也決定加入她的行業了？
觀察了幾天後，圓葉決定跟去看看。
這天夜裏，圓葉不睡覺，守在屋裏聽動勁。一直到子時，果然又發現瑞瑞的身影。等她追出去，正好看見瑞瑞輕盈躍過那麵剛被補好不久的牆。
於是圓葉也跟了過去。
隻見南宮玉瑞從容走在人家的院子裏，步履不緩不急，不像是在做賊，倒像是在散步。話說他們鄰居家還滿大的，比圓葉家大多了。至少圓葉在自己家走不會暈頭轉向到迷路。要知道作為一個小偷一定要有精確的方向感。
饒了好久，圓葉看見南宮玉瑞踏進一個小院落。她追進去，發現他正站在院中一棵柳樹下望著她微笑。
圓葉瞬時大窘。“那個，我其實是來……來散步的。”
南宮玉瑞也不揭穿她這麼明顯的拙劣謊言，隻溫柔笑道：“你過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圓葉聽話地走了過去。
然後……
南宮玉瑞抽出難得出場一次的劍……
劍尖指向圓葉。
圓葉吃驚：“這是做什麼？”她認出把劍正是鏡月劍。
南宮玉瑞淡笑。“告訴我，你對這裏可有印象？”
“印象？”圓葉眼睛滴溜溜轉，環顧四周，不覺得這個光禿禿除了柳樹什麼都沒有的院子能給她帶來什麼印象。“這裏太簡陋了，沒有任何值得偷的東西。”圓葉報出自己最深刻的印象。
南宮玉瑞但笑不語，手腕輕轉，劍隨月光在空氣中滑出流暢弧度，劍尖轉向，變成劍韌橫向放在圓葉身前。
“仔細回想，為我打開塵封的回憶，回想你最難忘的事情。”
最深刻的回憶，最難忘的事情。
南宮玉瑞的話有如咒語，迷惑人的心誌。圓葉恍惚，不自覺閉上眼，沉浸於過去的回憶。
最深刻的回憶，最難忘的……事情……
烈風呼嘯，圓葉睜開眼睛。
夜色褪為白晝，而這裏是，懸崖？
一個男人站在懸崖邊緣，仰望天空。他周身浸染浴血，眼眸卻澄澈如天空。
“你……”圓葉上前一步。
那人聽到圓葉的呼喚，低下頭來與她平視。
是他！“李洛！”圓葉大驚，竟然是當年自己愛上的那個人！“你在幹什麼！”圓葉說完這句話忽然就猛吸了一口氣，因為她看到李洛的胸口鮮血泉湧，汩汩流下染紅了他腳邊的土地。而圓葉手邊，正握著一把帶血的匕首。
圓葉心誌大亂，聽見李洛開口說話。
“圓葉，”李洛微笑著，並不出眾的容貌看起來比平時悅人。“要幸福。”同時他向後一步，雙手張開，如同蝴蝶般落下懸崖。
“不要——”撕心裂廢的呼喚響徹整個山穀。
什麼都想起來了……
沒有錯，那是段刻意被自己遺忘的事情，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李洛死了！
她還記得李洛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
雖然他很平凡，也輕佻，可是他也很溫柔。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圓葉會愛上南宮玉瑞的原因吧，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溫柔。
她還記得李洛為她起名的事情。
“你說自己失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如我給你起個名吧？”
“就叫圓葉吧。圓葉是我家鄉很普通的一種植物，是我最喜歡的植物。”
圓葉，圓葉。
他喚她圓葉，而不是磷。
唯一一個曾經真心待過她，沒有把她當作是別人代替品的人。
最終卻還是愛上了別人。
什麼都想起來了……
圓葉苦苦哀求，李洛仍然執意要去找自己的愛人。但他隻是個窮書生，他的愛人卻是個富家小姐，那小姐敵不過家裏的壓力，不日就要嫁給達官顯赫。李洛困苦，終日與酒為伴。
最後，圓葉殺死了那富家小姐，李洛也在自己麵前跳涯。
李洛最後的話是：圓葉，要幸福。
圓葉不明白，李洛怎能如此殘忍。
在她麵前死去，居然還要圓葉幸福。
她要怎麼才可以幸福？
心髒刺痛撕裂，劇痛席卷全身。
睜開眼，滿眼夜色。南宮玉瑞站在眼前，驚慌看著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
啊，對了，剛才瑞瑞對自己催眠……
無法支撐身體，圓葉一晃倒下。
“磷！”南宮玉瑞快速扶住圓葉的身體。“身體怎麼樣？”
圓葉搖搖頭：“我不是磷，我是圓葉。”
不去看南宮玉瑞眼裏劃過的黯然，圓葉緩緩閉上眼。
不是磷，隻是圓葉。
隻是圓葉。
而那個唯一隻把她當作圓葉的男人，已經不存在了。
再也不可以見到了。
李洛……
我還沒有對你說……
我愛你。
頭很痛。
圓葉按著額頭滿臉不適地坐起身，真的感覺很痛，好象快要爆炸。
放下手，茫然打量周圍，熟悉的擺設，熟悉的飾物。對了，這裏是她的房間。
她記得她和瑞瑞在吃晚飯來著，怎麼會跑到自己房間裏來了呢？
好象夢到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卻記不起來。
嗚，頭真的很痛，算了不想了。
砰砰砰有人敲門，是書生。“圓葉姑娘，吃飯拉。”
“哦。”圓葉應聲，起身梳洗然後到大廳，意外發現南宮玉瑞不在。
“瑞瑞呢？”
“少主見美人去了。”書生邊擺碗邊笑眯眯地說。
“美人？”圓葉一拍桌子站起來，頭痛不適什麼的全忘光光了。“我在這裏，他還要去找什麼美人？”
“樣貌確實是圓葉姑娘更勝一籌。”書生瞅了圓葉一眼：“不過男人更喜歡溫婉纖柔的姑娘。呃，圓葉姑娘，你在做什麼？”
“溫婉纖柔的姑娘……”圓葉翹起蘭花指，半側過頭拋去一個媚眼。“我難道不夠溫婉纖柔麼？”
眾人頭頂三條黑線。
“圓葉小丫頭，”惡煞插話：“你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麼？”
“知道啊。”
“你知道？”
“我昨夜夜觀星象，今晚無星無月，是偷竊的好日子！”
眾人頭頂再次三條黑線。
“咳咳，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情。”惡煞說：“這個陣上有個習俗，每年的今日會有年輕的男女送心儀之人一方錦帕，若對方收下，就表示接受了彼此的心意。”
書生接著說：“聽說把少主約出去的姑娘繡工可是一絕，而且她氣質出塵美若天仙……”
不等他話說完圓葉就跑了出去。
在路上碰到冷煞，難得說話的他竟然冷冷開口了。
“我勸你別去。”
“為什麼？”
“因為你爭不過。”
一句話氣的圓葉吐血。圓葉幹脆徹底無視冷煞，急衝衝向外跑去。剛才書生在她跑出去的時候已經告訴了瑞瑞的去向：據說約會地點是在清遠縣的清水河上。
到了清水河，圓葉遠遠地就看見瑞瑞站在河上最大最華麗的那條船上，旁邊果然有個美女，這個美女她也認識，就是救他們出大牢的蓮美人。二人深情對視，蓮美人款款拿出一條粉色帕子，瑞瑞遲疑了一下，竟伸手去接了。
“不要拿！”圓葉大叫一聲輕功飛上船去。但是已經晚了，南宮玉瑞已經接下了那條帕子。
“瑞瑞，快丟掉。”圓葉急急的說：“你知不知道這裏的習俗是，送別人錦帕表示喜歡人家，而收下別人送的錦帕，表示接受對方心意！”
南宮玉瑞淡淡地：“你怎麼知道？”
圓葉僵硬住。
瑞瑞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這個習俗了？
“不管怎麼樣，那個帕子要快點丟掉。”圓葉無意識伸手想拿過來，沒想到南宮玉瑞把那條帕子放到身後。
圓葉急了：“瑞瑞，你不要我了嗎，你愛上別人了嗎？”
南宮玉瑞淡淡道：“我沒有愛上別人，你看到的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條帕子的事情，和你沒關係。”
圓葉怔住。
這是不一樣的……
就算瑞瑞接受了別人的錦帕，圓葉也隻是著急，生氣。
但是，現在這種心情是不一樣的……
南宮玉瑞，在把她當作外人。
他的口氣太冷漠太疏離，好象自己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在和她，撇清關係。
圓葉伸手愣在那裏好一會，訕訕收回手，假裝嬉皮笑臉：“不給就算了，我還不稀罕呢。”
南宮玉瑞斂眸不說話，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難堪的沉默……
好象真的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自己什麼時候和瑞瑞走到這一步了呢，連開玩笑都覺得很尷尬。
有些，難過。
“圓葉姑娘不要誤會。”蓮美人溫柔淺笑打圓場：“我與南宮公子本是故人，此次不過還他一些舊物罷了，不是姑娘想的那樣。”
故人？圓葉看南宮玉瑞，為什麼從沒聽他說過。
南宮玉瑞仍然不說話。
自己，真的變成了無關緊要的人了吧。所以這種事情，根本沒必要對自己說。
蓮美人繼續打圓場：“今日風和日麗，不如一起遊湖吧。”
南宮玉瑞還是不說話，圓葉艱難地發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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