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70 更新時間:08-02-14 16:14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福居然在錦繡宮中不慎打濕文澤畫像。幸好文澤不在當場,良妃給時間他補救。心中一驚,我忙道:趁還有時間,趕緊的重新畫一張裝裱好也就是了。
李福苦著一張臉道:老奴倒也這樣想來著。可這是皇上的肖像,一般畫師誰敢接活兒?何況還要一模一樣。
良妃呢?我詫道:她既給公公時間補救,何不好人做到底,賣公公這個天大人情?
李福舉言又止,猶疑歎道:良主子自然能畫出一樣的來。可……老奴不方便求她。慧主子若能勞煩令尊重畫一張,連夜送來宮裏裱好——老奴將終生感激不盡。
見他模樣我心中略疑,因有些為難地說:家父多年未見天顏,恐怕……李公公,請你與本昭容說實話,你是宮中老人,怎麼會如此不當心?
李福聞言望我一眼,遲疑半響才開口說道:回昭容主子,那主子要老奴密告皇上,說安嬪娘娘小產一事乃皇後娘娘暗中主使。老奴不敢,那主子便自己拿起茶水潑上皇上畫像……說給老奴一晚時間考慮。若老奴才仍不從她,明兒一早她就奏稟皇上,說是老奴失手毀了萬歲爺的肖像。
禍害中宮——難道良妃真與定懷太子有什麼瓜葛?念及此處,我微微冷笑道:李公公您可是皇上身邊老人,那主子連公公也要算計?況且,構陷皇後娘娘一事又為何定要公公出麵指證?公公又為何不去對皇後娘娘稟明一切?
李福長歎道:回慧主子,老奴早先服侍過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後來才調至皇上身邊當差。因此那主子覺得隻有老奴出麵,才能讓皇上深信不疑,一錘定音。但老奴若將那主子圖謀稟告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定命老奴回過頭來指控那主子。慧主子您想,老奴再得聖寵也畢竟是隻是個奴才,皇後娘娘與良妃娘娘兩位主子老奴是誰也不敢得罪啊。況且憑老奴一麵之辭,皇上還不定會相信。最後必定在兩個主子中間和和稀泥,而治老奴個挑事撥非的罪名……到時老奴裏外不是人——因此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這場飛來橫禍化於無形。
見我沉吟,他又歎道:老奴算個什麼東西!若擱在往常,主子們之間互相玩笑,拿老奴找找樂子,老奴絕不敢有半分別的念想。隻是如今……老奴這條賤命雖不值什麼,卻也想苟且偷生。還請慧主子救一救老奴。
說完蒼白著一張臉,迎麵對我深深作揖。他言語間雖然吞吞吐吐,但我已明白其中隱情。是的,定懷太子一天不歸案,嬪妃宮人們便會不同程度的被疑心成“內奸”,誰也脫不了幹係——此時再生事端,若文澤疑他,他必死無疑。
文澤他——難道從此他便要一麵攜我們的手,一麵暗自猜疑著與我們共度餘生?
秋風突起,連片黃葉嘩嘩作響。抬眼遠眺,紅牆黃瓦青磚在陽光下泛著細細金沙般的光芒。宮人們象遊在水裏的魚,靜靜地,或行在光影裏,或走在陰影中。兩隻飛鳥闖進視野,落於遠處地麵悠閑地覓食閑話……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真的沒有改變麼?
心內暗歎。回眼看李福,他青藍色後背上金線繡出的五彩團型圖案正對著我,令人微感不安。隻覺他可憐,言語也有幾分道理,我便點頭道:也罷。晚上本昭容讓春菱去趟成王府,找家父重畫一張皇上肖像。屆時請公公負責安排春菱進出宮門罷。
多謝慧主子。李福千恩萬謝而去。
見他走遠,我如此這般對春菱交待一番。去一趟皇後鳳至宮,回來遣楊長安至天簌宮幫忙。一切安排妥當,立時緊閉聽雨軒大門,自己重畫文澤肖像一幅。
三更天時方才畫好。再題詩、晾幹。剛剛幹透,小蘿慌張進來說道:小姐,方才蓮蓬來說春菱姐姐回宮時在白龍門被侍衛捉住。說她私自出宮,違反宮規。李公公親自前往說情,也不管用……
小蘿別急。我微翹嘴角道:你悄悄的拿上這畫,外帶五個金裸子去畫館找李畫師,讓他裱成與上次一模一樣的。你在旁邊守著,天明前一定取回。別的事先不要管。
那日清晨行至鳳至宮前,與打扮得花團錦簇的良妃狹路相逢。屈身行禮,她不拿正眼看我,揚著頭冷笑連連。果不其然。近中午時分,文澤派人傳我去禦書房問話。
李福與春菱並排跪在地上。陽光從房頂高高的天窗玻璃直射而下,一條白色光柱正好打在他們中間的青石地麵上。光柱之中細塵飛舞。玉花薰裏飄出淡而冷洌的龍涎清香。
轉眼間,我看見文澤紅檀案幾上放著兩張人物肖像。一張被水漬浸得麵目模糊;另一張十分清晰。寶藍長衫,目光炯炯——雖不十分象,卻也與他有七八分相似。但,絕對是兩張不同風格的畫像。
見我來時,文澤臉色陰沉。慧昭容,他冷冷問道:昨夜聽雨軒的宮女怎麼會私自出宮去你娘家?難道恃著皇寵無視宮規麼?
我微微欠身道:回皇上,宮規規定嬪妃宮人們不請旨不得出宮,與不得私與家人傳遞信息兩條,臣妾勞記在心,不敢一刻或忘。春菱此次出宮原已奏明皇後娘娘,請有皇後娘娘令牌,臣妾才敢讓她出宮辦差。
嗬,良妃冷笑道:皇後娘娘果然賢淑,竟幫襯著你們弄張假畫來欺騙皇上。
見良妃中計,我微笑道:姐姐說的卻是什麼假畫?罪父雖在成王府為奴,但其畫技卻是有口碑。不知姐姐覺得這畫哪裏不象了?
良妃冷笑道:依本宮看“柳山水”也不過是浪得虛名。皇上氣宇軒昂王者風範,這畫中之人卻賊目鼠眼,哪裏有皇上氣度之萬一?李福弄濕皇上肖像,給皇上認個罪也就罷了。你們卻合夥造假,這不是欺君又是什麼?
文澤麵色一凜。柳荷煙,他冷冷道:難道你也騙朕麼?!
聞言微怔。他為什麼會用“也”字?不及多想,我忙跪下道:回皇上,臣妾從未騙您。什麼李公公打濕您畫像之事,臣妾根本不知。您手上這幅畫像原是浩王爺肖像,至於良妃娘娘說浩王爺賊目鼠眼一說,臣妾不敢苟同。還請皇上恕罪。
是文浩?文澤問。
他將信將疑,再細看時,冷凜的目中突然掠過一道光芒。
是文浩!他點頭歎道:果然是他!“柳山水”神來之筆,竟畫得五皇弟栩栩如生!朕一直對照自己,覺得倒不怎麼象。現說是五皇弟,可不跟真人一樣麼?朕竟沒有想到!
我趁熱打鐵道:皇上,臣妾因想著,您一向疼愛浩王爺。罪父近年曾有幸見過王爺一兩麵,故而鬥膽請罪父為王爺畫肖像一幅,以慰皇上思念之情。不想卻讓人誤會……
說至此處想起文浩,心內微酸。不覺聲音有些嘶啞,便停住不說。
我聽見文澤長歎口氣。繞過案幾,他幾步走至麵前,扶起我柔聲道:愛妃請起。朕一時心急,錯怪愛妃。
這時小太監黃勝突然開口稟道:皇上,奴才有事稟奏。
講!文澤皺起眉頭。
黃勝拿起案幾旁大青花壇中一幅黃色卷軸稟奏道:啟稟皇上,昨天晚上錦繡宮宮女素曾送過這幅畫來。素金說是良主子讓送到禦書房,奴才便收下了。請皇上聖閱是不是您要找的那幅肖像?
文澤接過一看,果然是那幅“楊柳煙裏承聖意”的畫像——一模一樣。連題字的筆跡,都分毫不差。轉頭看向良妃,他聲音透出冷意,皺眉問道:良妃,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良妃神情大變,重重跪撲於文澤腳下的青磚上。回皇上,她顫聲道:臣妾也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請皇上恕罪。臣妾回去一定調查清楚,嚴懲傳假話汙蔑李福的宮人。
又說:慧昭容全心全意為皇上著想,臣妾懇請皇上獎賞昭容妹妹。
說完,她額頭觸地連連叩首,作可憐狀泣求原諒。原來,良妃也知不宜就此事多加糾纏而自暴其短。知道若文澤認真追查,必能查出原畫不是出自她手。因而見風使舵,避重就輕——幹脆引他注意力轉向我。
文澤鼻中輕哼了一聲,冷冷道:回去好好反省。不知道朕現正煩著麼?後宮應供是朕休憩之所。不要因為朕寵著你,就無風亦起三尺浪。
是。良妃帶著哭聲道:臣妾疏於查察,還請皇上恕罪。
文澤板著臉道:還有,良妃你記住,朕日後不想再聽到有人汙蔑五皇弟。
是。良妃前額觸地不敢抬頭。
文澤長舒口氣,下旨晉我名號。由“慧昭容”晉封為“慧淑儀”。淑儀是二品中第六級,比“昭容”高出五個級別。又獎父親財物無數,我一並領旨謝恩。
都跪安罷。文澤說。
一起低頭行禮。當我抬頭,再次見他眼中帶著一閃既逝的厭與疏離。正愕然間,他已回過心神,對我牽了牽嘴角。文澤嘴角很薄,沉默時看上去有些許冷漠。可一旦他微笑,那笑容便如同煦日和風,融融暖了整個人間。
亦溫暖我心。
心,一下子便輕了。
不禁歡喜,迎一路瑟瑟秋風,竟不覺半分寒意。麵帶微笑,腳步輕快地回去。剛進內室,突然小宮女蓮蓬急步進來跪於腳下。
小姐,她俯首嘶聲道:奴婢多謝小姐對奴婢全家再生之德,奴婢今生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小姐大恩。
起來罷。我說。
我嘴角微揚,扶起她笑道:怎麼你知道了麼?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送些個銀兩給你娘親治病救命罷了。不過你倒記住,下次家中再任何困難,一定記得與我說。這次若非小蘿不經意聽見,可不誤了一條人命麼?
小姐……蓮蓬哽咽。
去罷。我笑著說。蓮蓬再施一禮,行至門口又回過頭來,舉言又止:小姐……
嗯?我望著她微微笑。她吸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小姐放心,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會銘記於心。
望著蓮蓬的褐色背影,我向春菱笑道:這孩子也怪可憐見的。咱們一起從太後娘娘那裏出來,她倒與我生分!
春菱笑道:總不過隻比小蘿小上幾個月。這孩子老實,倒不象咱們天不怕地不怕的快嘴小蘿,憑什麼也要拿出來說上一說。
正說笑著,小蘿端著一個上置茶水的黃木托盤進來。悶悶不樂替我倒上茶水,她猶疑再三,終於小聲問道:小姐,您是不是不信任小蘿?
你這話可是怎麼說的?我詫笑。
小蘿道:奴婢現在覺得,小姐想什麼做什麼,奴婢事前都不知道,與傻子一般無二。
我笑道:我怎會不信你?不過仍當你是個孩子。有些事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卷入其中。倒想你快樂無憂才是。
小蘿道:可是,奴婢想與小姐並肩作戰。否則,奴婢會覺自己是無用之人。
我看春菱一眼,笑道:其實今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春菱與李總管也不大清楚。
是。春菱點頭。
吃口茶,我嘴角微揚地慢慢說:李福來找我時,我就在想,究竟良妃的目的是什麼?針對皇後?還是針對我?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怎麼是針對小姐呢?小蘿詫問道。春菱笑道:才說你是快嘴小蘿——怎麼腦子卻沒有嘴快?李總管能想到請柳老先生造假,良主子就想不到麼?也許她正用此計逼李總管找小姐要畫欺君呢,到時可不又多拉皇後娘娘與柳老爺下水麼?
不錯,我笑道:我又想,李福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於是做好兩手準備,一方麵瞞著李福,悄悄去找皇後,告訴她自己請家父為浩王爺畫肖像一幅,今天想取回來呈給皇上,從而取得令牌交給春菱;另一麵自己再為皇上畫像一幅,裝裱後交給黃勝。這樣我們既有出宮的正當理由,又有兩幅畫像。借此,進可攻退可守。李福若未說謊,此舉不僅幫他解圍,也能反手打擊良妃;若他聯合良妃騙我,或者想讓我因此違反宮規,又或者其目的是拉皇後與家父下水——我派春菱去拿的卻是浩王爺畫像。何來欺君一說?
春蘿二人恍然。
我吃茶微笑。
正所謂兵不厭詐——你這裏明明見我大興土木修建陽關道,而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軍早已偷偷過去獨木橋,兵臨你城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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