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煙迷皇城  第43章: 榮升

章節字數:4181  更新時間:08-02-15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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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及至傍晚,仍沒有文澤改封杜素金的消息。派楊長安打探,回來隻說重賞了綢緞珠寶並香料金銀等物。暗暗鬆口氣,卻又疑惑重重。再想文澤待杜素金寵愛之盛,心頭終究酸楚黯然。

    隔天,宋佩昭親來告知木炭之中並無異數,方才舒了口胸中抑鬱之氣,心略寬些。曬著陽光考慮整整一個白日,晚間遣小蘿悄悄請來萼兒,細說罌粟一事。我皺眉道:皇上現有危險要取證據,此事非姐姐莫屬。姐姐須重回良妃門下,取得她的信任……屆時葉老前輩出麵,證實長期接觸罌粟對龍體有害。而我們又有證據良妃確是有意讓皇上吸入毒物——她定將永無翻身之日。

    或許,我眯起雙眼冷冷道:良妃就是定懷太子的人也未尚可知。

    萼兒果然又驚又怕,麵色白過領口純白風毛。半晌方才狐疑低聲道:妹妹,此事為何一定要我出麵?

    握住雙她手,我道:妹妹思前想後,此事非得姐姐出麵不可。一則姐姐深愛皇上,定不會置他安危不顧;二來姐姐原與良妃交好,隻須回頭向她示誠,較別人更容易取得她信任。二者缺一,此計難成。

    萼兒沉吟道:不如,咱們姐妹將此事稟奏皇後娘娘?

    妹妹先前也是這麼想。我搖著頭說。又將那日與宋佩昭的對話與她講了一番。最後更道:空口白牙,如何取信於帝後?必得先獲取證據,再與皇後娘娘說。最後請葉老先生進宮當著皇上的麵兒指證。

    萼兒猶疑再三,終於點頭。

    再隔一日晚間,我與萼兒悄悄在一小樹林相會麵。夜鳥驚飛,半輪下弦白月掛在梢頭,照見她全無血色的臉。月色寒徹,為她麵上再添一層淒清。萼兒握住我的雙手涼似玄冰,低低道:我今日過去,正好良妃午睡未起。卻撞見杜美人正用酒吃下一粒白色丸藥。開口與我說話時,有錦繡宮中常薰的那種香味飄出——那東西,隻怕便是妹妹所說的罌粟罷?

    我皺眉點頭道:隻怕是的。此物服之上癮,良妃想憑借它控製杜美人,讓她忠誠於自己。

    萼兒臉色瞬間變了幾變,終吞吞吐吐,猶豫不決地說:妹妹,良妃提出若要她信我忠心,須辦成一件事……良妃她……她要我親手殺害妹妹你……

    就這麼辦。我毫無遲疑地說。

    再過兩三日的一天夜晚,宮中驚傳柳荷煙於禦書房外小樹林遇刺。

    仍是傷在左肩——與當初浣月山莊遇刺的方位,一模一樣。

    據說,當時與柳荷煙相伴的,是聽雨軒宮女春菱。來人問時,她哭道:剛走至小樹林,隻見一黑影閃過。淑儀娘娘擔心皇上安危,主動過去喝住。不想那賊人心虛,迎麵刺傷主子跑掉。

    難為春菱。她本是信佛之人,又是個一向宅心仁厚的——親眼見我身中花萼樓太監的一刀時已花容失色。事後還得滴水不漏地應付各方詢問,委實是挑戰其心智新高。

    文澤並不過來看我,隻派李福到聽雨軒詢問遇刺情況。我倚在床上弱弱地回

    答,想自己一箭雙雕之計竟引不來他,心中失落與淒涼並駕齊驅。李福走後,我正出神恍惚,突聞門外通傳一陣喧鬧,得知帝後過來。忙掀被下床,小蘿過來給我披件茄紫色哆羅呢掐花狐皮小長襖,又穿上杏青色繡花小棉靴。

    新換的大紅色氈簾一動,春菱急步進來低低稟道:帝後與良榮二位都來了。加上眾多跟隨,裏間坐不下,皇上有命就在外間奉茶。

    我心一沉。迎至外間,果見萼兒並未落坐。那晚,她正好穿著一件淡青色對襟長襖,夾在宮人之麵若死灰。心再沉了一沉,立時跳得更快。蓮蓬等端茶湯過來,忙親手呈奉。文澤接過時順勢捏了捏我手背,微揚嘴角道:朕倒因故來得晚了些。已聽李福稟過,慧兒現覺還好麼?

    我忙應聲道:謝皇上,臣妾並無大礙。

    文澤略一點頭,吸口氣後淡淡地說:刺殺慧兒的原凶已捉拿歸案。今晚朕過來陪你,你大可放心安睡。

    又是一怔,我還未及說話,他已重重入下茶杯冷笑道:最近宮中發生這麼多事,朕一直不明白流年不利究竟為何。今日才終於得知,原來竟是朕身邊最親近的人在作怪。

    懿孝皇後臉色陡白,起身一掀紅色裙擺跪下低頭道:臣妾枉居六宮之首,請皇上恕臣妾不查之罪。但良妃妹妹狀告榮昭儀派人刺殺慧淑儀一事,臣妾仍覺蹊蹺----還請皇上明查。

    看一眼皇後,文澤親手扶起她,柔聲道:皇後請起,朕並無怪你之意。如今後宮諸事繁雜,僅你一人也確難麵麵顧及事事周全。現朕命良妃助皇後處理後宮事宜,日後你也輕閑些,倒能好好將養著身子,替朕多育幾個皇兒。不知皇後意下如何?

    皇後微怔,繼而雙頰紅若胭脂,複低頭回道:多謝皇上體恤,臣妾遵旨。良妃妹妹聰慧賢淑,必能協助臣妾管好六宮。日後……絕不再讓皇上為後宮瑣事憂心勞神。

    良妃喜不自勝,忙跪倒謝恩。我心一冷,此時方知自己太過低估李良繡。不錯,我柳荷煙能想出以苦肉計安排萼兒這個內奸,她李良繡妃就能將計就計反手而擊。既報複萼兒對其不忠,又攪亂後宮這趟混水趁機瓜分皇後鳳權。

    是的,後宮爭鬥沒有永遠的贏家。你給人設局時,也許別人也正瞧著你,等著請君入甕。就好象你正站在橋上看風景,人家又在橋下看你,別人眼中你也是他的風景——看來後宮這潭水,遠比我想象更深。

    吃一口茶,文澤刀般目光冷冷刮去萼兒臉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講?

    萼兒一直緊緊咬住下唇,見問緩緩走至他麵前。她臉白得怕人,眼中卻並無懼色,隻低頭小聲道:回皇上,既然剛才帝後親審此案,而且又不止一人指證臣妾謀殺慧淑儀,人證物證俱在,臣妾自無話可說……

    我脊背陡寒。莫非文澤懷疑萼兒是定懷太子的人?事不疑遲,正想將罌粟一事合盤托出,突聞萼兒轉而言道:隻是皇上,臣妾確實有話要講。請皇上允許臣妾獨對。

    眼望文澤,她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堅定與淒然。而他眉頭微皺,冷冷看她不置可否。萼兒眼中堅定轉為迷蒙,緩緩跪下道:皇上,臣妾心中之事原不足與外人道。若您能聽完臣妾之言仍要處罰臣妾,臣妾自當伏罪。隻求皇上給一刻臣妾與您獨處。

    動一動嘴角,文澤嘲弄般地說:好罷。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苦衷。

    李福忙俯身湊近,低問道:皇上,要不要趙將軍陪在身邊?

    不必!文澤冷笑道:朕豈會怕與一小女子獨處?榮萼兒跟朕進裏屋說話。其餘人等全部外間等侯。

    是。眾人行禮遵命。

    自知榮萼兒本不是有急智之人,原以為她會對我有所暗示。但她與文澤說完話後,壓根不拿正眼瞧我——也不看任何人,筆直著脊梁跟在文澤身後走進聽雨軒裏屋。

    外間人等均不言語,一心等待。

    漫長等待。

    比漫長更長的等待……

    招手喚過可人,我輕聲道:讓小蘿拿些新醃製的桂花果蜜並糖蒸酥酪來。

    可人低聲回道:也不知去了哪裏。剛春菱姐姐找她幫著添些茶水,竟沒尋著。

    正說著,萼兒已跟在文澤身後踱步而出。燈光之下,他神色奇異不知喜怒。而她卻麵色潮紅,雙眼亦是紅腫,臉上粉光融融似有淚痕。

    兩人均是一言不發。

    也不與任何人說話,文澤隻揮了揮手,起駕回去養心殿。萼兒目光躲閃,垂了頭不肯與人對視。餘者無不暗暗納罕,趕著交換一個詫異的眼神,各自散去。

    始終沒有人知道那晚萼兒究竟對文澤說過些什麼。隻知當夜他沒有翻任何嬪妃的綠頭牌,而他的燈火,卻在養心殿中徹底長明。

    第二日,消息傳來,榮萼兒晉封榮嬪。

    第三日,又晉萼兒貴嬪。

    至第四日晚間,已是如假包換的榮妃。

    接連三日,文澤隻招萼兒侍寢。後宮仿佛有人往微漾的湖心扔入巨石,“嘩”地一聲激起議論紛紛。我先前亦是滿心疑惑,但轉念一想宮中誰人身上又不是疑點叢叢?接連往榮萼兒處送賀禮不在話下。

    她升妃那日中午,不知怎的,我竟用不下午膳。看窗外豔陽高照,便喚上可人過去道賀。走至門前,見四下靜寂無聲,便打個手勢命當值宮人不必稟奏。躡手躡腳地揭起蓮青色氈簾,不經意撞見萼兒正背對我坐在紅木桌前,眼望一幅攤開的書畫出神。待我待走近,目光落上那畫時,不由也是一呆。正萼兒宮女小紅從門外進來,趕著大聲行禮道:慧主子好。

    萼兒一驚,忙不迭地一麵收起那畫,一麵眼神遊離強堆起笑容道:許久沒與家人見麵,家母倒巴巴地派人送張中秋節應景的畫兒進來,說是聊表相思之意——可不讓妹妹見笑了麼?

    心跳一拍快似一拍。雖隻驚鴻一瞥,我已看清畫中畫的是圓月下,荷池邊,一背麵而立的雪裝女子正手持檀香對月而拜。而那背影——雖然隻是背影,卻又是何等的妖嬈萬千,風華絕代!

    再回想紙張、畫風與題字依稀,仿佛,好象……分明就是文澤新作!

    狐疑滿胸,莫名懼意頓起。我一任心事千回百轉,麵上卻裝作無事,微彎嘴角笑道:畫上是姐姐麼,怎麼又不畫正麵?

    萼兒笑容滯了一滯,看模樣卻不知如何回答。我忙笑道:也對,畫人最難的其實倒是背麵。姐姐背麵寫滿故事——畫師功力端的是十分了得。

    萼兒澀笑,胡亂說道:皇上常說妹妹博學聰慧,果然是見識過人,姐姐甘拜下風。

    我看在眼中並不多說,隻口中謙讓。說笑一回也就散了。第二日她榮光煥發地親來聽雨軒回禮,我笑道:妹妹早另備下賀禮,隻等姐姐晉升貴妃。

    萼兒臉一紅,柔聲笑道:良妃想了幾年還沒封上呢,憑什麼讓我趕上?

    我笑道:她怎樣與姐姐比?莫說她,後宮除了姐姐,誰又能三日之內連升三級?晉封貴妃,不過早晚。

    萼兒臉色微變,旋即歎道:皇恩浩蕩,我已滿足。畢竟皇上肯顧念舊情,否則姐姐現已身處冷宮,哪裏還有其他念想?

    見我微笑不語,她又歎道:姐姐無法獲取良妃信任,反為她所利用。現在既無法取到罌粟證物,我倒也不敢貿然對皇上提及……

    我笑道:說起來此事也是妹妹太過心急。兩軍作戰本講究鄉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共五間之計齊用,方使能對方撲朔迷離。咱們派出姐姐這個美人行計,偏那良妃卻不是西楚霸王-----可不是找錯人了麼?

    見萼兒終於微笑,我才正色道:我們另想它法,那事總有水落石出一天。妹妹受點輕傷倒無礙——不到傷痕累累也不象是後宮中的女子。隻是有人傷在身,有人傷在心。可皇上卻不同。他除是你我夫君,更是天下百姓父母。若他有事,必定朝中大亂,屆時最受苦者還是黎民蒼生。

    聞言萼兒怔了一怔,隨後歎道:不想妹妹竟有如此胸襟!若人人都肯如妹妹這般多為百姓著想——天下可不知道要少去多少禍事。

    正此時,小蘿與可人端來熱茶與茶點。走至萼兒麵前,小蘿雙手陡然一個哆嗦,水未流進茶杯反而歪上暗綠色桌布。些許熱湯揚濺上萼兒淡藍灰色兔毛裙襖,星星點點仿佛夜色將至晨星初上。

    小蘿嚇得麵若白蠟,跪下道:奴婢該死。請榮妃娘娘恕罪。

    我忙看萼兒一眼,正想嗬斥幾句,萼兒已笑吟吟地親手將小蘿扶起,輕聲道:罷了。什麼大事?並未燙著本宮,回去換一條裙子便是。

    多謝榮妃娘娘。小蘿低聲說。她雖這麼說,麵上目中卻無半點感激之色,渾身輕顫,不敢看萼兒眼睛。

    怎麼?萼兒詫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蘿姑娘,今日怎麼倒怕起本宮來?

    可人忙在一旁賠笑道:小蘿想是緊張,怕叫錯您舊時稱謂惹您怪罪。也是娘娘日日高升,奴婢們昨日才改口,今日又要改。見您麵時,腦子裏先要想想,總怕叫錯。誰知反而出錯。

    一群呆子。萼兒一麵吃茶,一麵輕輕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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