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26 更新時間:14-04-21 17:12
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並立瓊軒。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
盤繞錯折且密如絲網的蔦蘿莖蔓,鬱鬱蔥蔥地爬滿了“蘿旖宮”的每個角落,如雜草般泛濫羅織,乍一觀去,繁茂如茵,碧濃綠重,接天連壁,雖然擁有著無盡的盎然生機,卻並無有打動人心的特別之處。
再者,那朵朵點綴於蔦蘿莖蔓之間的星形小花,類若牽牛狀爭相鬥妍,芯蕊閃耀,花色以嫣紅和玫紅為多,繁雜無香,庸俗而又刺目。
一路行去,心中一直盤旋著久久不散的疑惑不解之情,如此平凡無奇的植物居然會例外且不受控製地在“蘿旖宮”中恣意芬芳,委實讓人難以理解,然而,就是這般隨處可視可見的花草,卻一直在默默地訴說著一個帝王難得的癡戀深情。
也許正是因為滿庭滿園的蔦蘿莖蔓太過於簡單無華,令人無可明晰,毋庸置疑地為空置已久的“蘿旖宮”增添了一絲額外的神秘色彩。
立定身姿,我挑剔地望著蔦蘿莖蔓那如鋒芒般尖刺的針狀細葉,心中則澎湧澎湃著一種言不清道不明的絕望情愫,隻覺心酸無助,疲憊不堪,諷刺可笑——
從未想過,亦從未意識到過,終有一天,自己竟然亦會涉足於這個奢靡而又哀怨的宮廷之中。
蘿旖宮現下已被修葺一新,拆除且清理了許多過往的痕跡,然而,皇帝卻唯獨吩咐工匠們留下了宮內這一簇簇繁茂似堤的蔦蘿莖蔓,仿佛亦不願磨滅掉其生母柳貴妃的生平最愛。
就是在這個哀傷氣息濃鬱的宮殿內,謎一般的柳貴妃擁有了先帝沈顯絕無僅有的獨寵和榮華——
蘿旖宮外,蔦蘿莖蔓意境平凡;蘿旖宮內,擺設和布置追求素樸,杜絕奢華浮紈,其內清雅古典,字畫琳琅,卷書成冊,與其他金碧輝煌的宮殿樓閣格格不入,思來,那柳貴妃定是一位詩情畫意的奇女子,如此,才贏得皇帝之父沈顯一生的迷戀和追思。
仔細覽觀,複思量著“蘿旖”二字所含納的意境,方開始漸漸曉然為何如此不起眼的花葉會甚得先帝沈顯的鍾愛——
蘿水依依訴相思,旖旎風景,如蔦蘿般纏綿不斷的深情摯意,密織如網,宛然表達了一個帝王對所愛女子的忠貞之心。
思及於此,羽葉蔦蘿莖蔓於突然間亦變得稍顯順眼了些,一時間,竟秀麗靈轉,情趣幻變。
但是,我的心中卻明透了然,對於蘿旖宮,我依然是滿含憎惡之情的——
因為除去此地背後所包含的那少許溫暖情意,蘿旖宮則是一座禁錮人身自由的牢籠,到處充溢著看不見的血痕,時間長了,則會漸漸地吞噬掉一個人本來的良善心性。
複有音訊的蕊欣是下正亦步亦趨地跟隨在我的身邊左右,綾羅簪搖,身姿芊合有度,隻是曾經那雙顧盼有神的瞳眸於刻時卻是黯淡呆滯的,赫然失去了往昔的樂觀和明亮。
我想,她必定亦是震驚和愕然的,其首次心懷戀慕的男子居然是擁有著至上權勢的一國之君,如此出人意料的真相,任誰於一時半刻俱無能接受,更何況,現今的帝王心思善轉,忌諱若深,龍顏無常,總概而論,其並非一位仁慈之君。
仿若此刻,皇帝隨口頒布的一道禦旨便毫不留情地剝奪了我餘生的自由,凝睇著方圓有限的天空,幾朵浮雲繚繞,形態流暢而又愜意,見狀,我則無可抑製地慘淡一笑——
原來,原來連嫁給陸文航以尋求一份貧瘠散漫的平和生活亦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夢境。
已逝的往事如戲劇般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接續演繹,想到彼日陸文航那瀕臨絕望的表情,再憶起韓子湛那不見喜怒的行止,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心房則刺痛非常。
本來撫向蔦蘿花蕊的手臂亦隨之下意識地用力,居然生生地掐斷了一節長長的蔦蘿枝蔓,醒悟之時,蔦蘿枝蔓內裏那綠濃汁液已染透了手指的紋理,霎時,一片觸目驚心的髒痕遂映入眼簾,刹那間,竟顯得分外諷刺。
深深地歎一口氣,思緒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改變我本來現狀的那日,更是回到了知曉尹框真實身份的那日……
韓子湛漸漸凝起唇角那絲若無若無的清淺笑意,其眼神中先是流轉出一種莫名的幽然情愫,然而少頃,他便不著痕跡地肅正容色,且淡淡然地屈膝行禮,語調恭和而又平穩:“聖上!”
瞬刻間,我的世界天旋地轉,眼前俱是漆黑一片,朦朧的重重光影中,隱約可辨韓子湛那清明出塵的身姿,不驚不畏,不卑不亢,甚至連其行稽首大禮的舉止亦仿若一道動人心弦的風景。
我的思慮極為混沌蕪雜,良久,我皆隻是睜大了雙眼,怔怔地望著尹框發呆,滯滯地並反複地過濾著眼前突發的事態。
聖上?聖上!沈熙昊?沈熙昊!尹框?尹框!
麻木地搖了搖頭,我先是緊緊地閉上眼睛,複再次睜開,腦海中一陣激蕩,方才恍然大悟——
我怎可如此地笨拙淺薄,長達數日,竟愚昧地忽略了“尹框”二字所隱藏的別樣內涵,“尹”字與“框”字互為相合,不就是“君王”的“君”字麼?
若論天下諸人,誰堪以“君”字相稱呢?
除卻那位掌控著天下運勢且擁有著萬金之軀的男子,真龍天子,皇帝!
自首次會麵,皇帝便以破解字謎的形式隱晦地告知了我他真實的身份,奈何我卻遲鈍自高,思慮淺薄,雖然對他的身份存生了種種的疑問,且厭惡非常,但是卻一直未能猜測到其名字背後所蘊含的另外深意。
韓子湛不合時宜的意外出現,可能讓皇帝頗為詫異,隻見他跨下台階的步伐略滯,鳳目微微眯起,磁性的聲調散漫如璣,似乎渲染著不明的洞悉之意:“哦?卿居然亦在此地,所為何事?”
恰時,太陽的光線正斜斜地映射而來,如光透金般灑落在皇帝頎長的身姿上,光耀貴重,令人眩目,無人可及。
我不由得微微歎息,原來此種無法言明的距離之感便是傳聞中的帝王氣質——
指揮若定,自信滿滿,居高臨下,一切皆在自己的運籌帷幄之中。
聞言,韓子湛從素衣的廣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祥雲錦盒,略略舉過頭頂,規矩十足地應答道:“適才,於大街上臣與陸大人偶然碰遇,隨意清談了幾句,遂就勢辭別。隻不過陸大人行色過匆,遺落一物猶不自知,臣恰觀視,便隨之送至,不想…聖上竟會駕臨此地。”
皇帝先是玩味地凝視著那枚錦盒,而後方才輕輕頷首道:“原來如此,卿起身吧!”
韓子湛依言叩拜:“謝聖上!”
禮畢,韓子湛動作爽落地起身站立,隻見他低垂眼睫,置正袍擺,默默挺立。
陽光隨意地跳動搖曳,飛躍普照,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團斑駁的暗影,我根本看不清其表情如何,隻是心房卻一直在微微地顫動,雖然已下定決心與過往的情思作別,但是此刻,他的身姿依舊若芝蘭玉樹般深深地篆刻在我的眼眸深處。
前行的皇帝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隻見他駐停腳步,驟然收闔繪扇,手持扇柄在手掌心內輕觸兩下,遂適時地轉過身來。
我清楚地看到,皇帝方才還浪蕩不羈的笑臉於轉瞬即間則幻化成了君臨天下的深沉和犀利。
他一步步地且直直地走到我的身前,步履輕緩無聲,卻重重地沉澱在我的心中,並由此激起了千層難定的風浪。
“此時,你依舊是…憎惡於朕的吧?”他的語調中帶著嘲弄,玩笑般低頭詢道,那不明所以的笑容讓我的心霎時遁入亙古無底的冰窟深淵。
我後退一步,作勢下跪:“民女…惶恐!”
他沉穩地伸出手臂虛扶我一把,聲音中透著凜然:“朕喜歡真性情之人,故而,朕不希望你亦變得虛偽。”
我別轉過頭,手腳僵硬冰涼,唯有一感,那便是自己仿佛正漫遊在輕柔的棉絮小徑上,腳步虛浮無力。
他忽然飄渺一笑,關照般地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意味著不明未知的安慰,旋而,他又施施然地踱到韓子湛的麵前,語調隨意:“卿之心湖別院,風景迤邐,怡然心性,朕曾用此博得過佳人一笑,此番布設,卿功不可沒,朕心甚慰,說說看,卿欲得何樣的賜賞,朕皆會依言準奏。”
“能讓聖上愉悅,乃臣之莫大榮幸,臣…萬萬不敢居功!”韓子湛拱手施禮,聲音平平,禮節更是恰如其分。
聞言,我不敢置信地猛然抬頭,蹙緊眉宇,空洞地望向韓子湛,無怪乎與陸文航一起再訪浩菊山莊卻久而未著,反而會出人意料地碰遇韓子湛的心湖別院。
彼時,乍一觀詳心湖別院的屋舍格局,隻覺得其似曾相識,別院的氛圍亦帶給我了一種道不明的熟悉之感,此下,聞聽皇帝與韓子湛的對話,方才漸漸明然,原來,原來浩菊山莊隻是一個韓子湛精心為皇帝打理和布置的暫時存在而已。
但是,為何皇帝會有如此讓人瞠目結舌的舉止?
皇帝的此番用意又究竟為何?
此外,一向高寒明朗的韓子湛卻為何不去婉拒皇帝此次的無理要求,反而盡心盡力地行就此事?
取下“心湖別院”頗具隱士風格的青木門楣,複換上“浩菊山莊”氣派繁複的鎏金匾額,而後再依皇帝之言搜羅和擇選萬千品相的菊花盆栽,最終還要勞心勞累地對莊園進行搬遷和布設,雖然耗時耗力,但亦並非難事,然而,仔細思量一番,此事卻顯得尤為地諷刺可笑。
在我的印象之中,韓子湛向來憎惡奢華浪費之風,更厭棄當權者那些勞民傷財之舉,若是於往昔,他定會溫潤自信一笑,閑閑地言談幾句,便會將對方的強勢無理化為無形的細風,讓對方思路停歇,無可辯解,而他自己亦就順其自然地推拒掉了如此無謂荒誕之事,但是,為何此次他卻反常地依言行事,難道…他彼時正心懷眾多難言難訴的苦衷?
思及至此,我複移目於韓子湛,也許是心有感應,我竟然錯覺地感覺到了他身上源源不斷所散發而出的那種濃濃的沉痛氣息。
霎時間,我的心房又酸澀悲慟起來,韓子湛,韓子湛,似乎…我很難遺忘於他!?
“朕得遇佳人,心中一直惦念思戀,是下,卿與賦舟皆在此,朕但言無畏,朕欲…納其為後宮。”
晴天頓起霹靂驚雷,聞言,我幾欲昏厥。
這時,伴隨著頭顱觸地的叩拜聲,隻聽到一個驚慌急促的聲音力拒道:“聖上,此事…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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