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23 更新時間:14-04-21 17:28
我在不斷的顛簸之中幽幽醒轉,隻覺得頭暈目眩,視線一片朦朧虛幻,我定了定神,環視周遭,愣怔了片刻,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正在行駛的馬車之中,身旁還守著兩位麵容陌生的女子。
馬車的空間很大,除了平躺在錦被上的我,車內四圍還放著不少長途跋涉所需的東西物什,我勉力動了動,打算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全身綿軟無力,根本起不了身,這一異狀,讓我頓時著急起來。
我努力側首,望向坐守著我的其中一位女子,正欲開口問詢情況,卻更驚異地發現,自己居然亦無能出聲,明晰到如此意想不到的噩耗,我更加焦躁起來,然而,對於我的異動,兩位女子卻麵無表情,恍若未見。
因為兩位女子皆為沉靜寡言之人,平日裏甚少交流,故此,我無能從她們的交談中獲取任何於我有利的訊息,不知道她們究竟為何人,又欲將我帶往何地,隻知道我所乘的馬車隸屬於一支番邦商隊,而我,則再次被易容換麵,其整體形象甚至比假作陳明峻之妻時還要不起眼。
整個旅途極其漫長,且又逢戰事,所以每一個過往關所俱查驗得很嚴,然而,亦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曉知自己的自由緣何會被如此大幅度地限製,一方麵是便於對過所的官兵解釋身份,另一方麵則是怕我不肯配合,在查驗之時出現紕漏,畢竟我的身份乃商隊隊長之女,天生聾啞,自幼便身體病弱,常年纏綿於病榻,而一直看守著我的兩位女子則是我的貼身侍婢。
幾乎整整一個月,我都在馬車上度過,仿若失去自由的囚犯,偶爾的時候商隊亦會住店,趁著住店的間隙,我努力辨認周遭的景致,從荒蕪的大漠景色逐漸過渡到繁鬧的邊陲小鎮,我找尋韓子湛六載,早已將天闕的地理圖誌俱數謹記於心,如若我猜測的不錯,這是一支去往天闕的商隊。
兩位女子以侍婢的身份,精心地照顧著我的飲食起居,同時還服侍我飲啜湯藥,湯藥的味道我極其熟悉,乃我一直在服用的那劑湯藥,正是因為此藥,我的心中有了大概的計較,挾持於我的幕後之人,很有可能便是沈熙昊,因為除了他,其他人沒有動機和理由,花費如此大的人力與物力,百般布置和謀劃,將我帶回天闕,更何況,他還知曉我在服用何種湯藥。
如若此事真為沈熙昊指使,我絲毫都不會感到奇怪,畢竟作為皇帝,為了能時時掌控天下和朝臣,其手中必定會有著他人所不曾知曉的重重眼線及訊息途徑,隻是我很好奇,沈熙昊的人是如何找到我的,又是如何將我帶出丁零重兵包圍的庵寺的。
終於,商隊到達了目的地,原來竟是天闕之京畿宛城,在我心中的猜疑漸漸得到證實之際,我又次聞到了那種讓我深感不適的香味,因此,我理所當然地再次暈倒。
等我真正醒來,周遭的景致徹底變幻,我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間略顯簡陋的屋子裏,屋子裏的布置與擺設有些眼熟,對此,我還尚未感到奇怪,另一種異樣之感卻驟然悉數襲來,原來自己已然恢複了自由,因為長時間的靜止不動,手腳還有些麻木和僵硬,一時間還不能完全自由伸展,但是我卻依舊驚喜萬分。
我深吸口氣,正待嚐試慢慢起身,這時,我的視線不經意隨便一瞥,突然看到了一抹男子的側影,我一陣恍惚,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一時間,隻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停滯了。
正在窗前端坐看書的男子聽到動靜,遂放下手中的書冊,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裳兒,你總算醒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隻覺得自己正置身於一場不實的夢境。
男子見我表情生硬,毫無反應,遂斂住笑意,起身向我走來,而後在我的床前坐定,並俯身直直地看向我:“裳兒,你怎麼了,為何會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我?”
我總算清醒過來:“韓子湛,原來是你。”因為許久都未曾言語,話音有些低沉嘶啞,一出聲,甚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聞聲,韓子湛的眼中頓時現出了一絲痛色:“對不起,裳兒,近些時日,讓你受苦了!”
我嚐試著再次起身,韓子湛見我孱弱體虛,便伸手幫忙扶我坐起,又體貼地在我身後塞了軟枕,讓我依床半靠而坐。
幫我坐好後,韓子湛遂低首輕聲問道:“裳兒,你餓不餓?因為不知你何時會醒,所以你的膳食,我一直讓人備著,隻要你醒來,便可即刻食用。”
我虛弱地搖了搖頭:“我口渴,要喝水。”
韓子湛即刻去桌旁斟水,而後喂我飲啜。
見我飲食完畢,韓子湛單手拿著杯盞,並沒有馬上離開:“裳兒,你還想要什麼,我拿給你?”
“不用了。”我搖首應答。
我再次環視了一番屋內布設,遂看向韓子湛:“這是什麼地方?”
韓子湛愣了愣:“裳兒,難道…你已經不記得這個地方了嗎?”
我的視線在室內的山水屏風隔斷上頓了頓:“屋內的布置很眼熟,但是一時卻想不起是什麼地方。”
“這是菡若穀的陋室。”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裏。”
“是啊。”韓子湛笑容清淺:“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菡若穀。”
聽到韓子湛話中的“我們”,我的心情頓時黯然,神情不禁有些愣怔。
“裳兒,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滿帶疑惑地問道:“難道,將我從丁零帶回天闕的人,是你?”
韓子湛點了點頭:“是我。”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韓子湛靜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適合的言辭:“正如丁零會派細作在天闕境內打探消息,天闕朝臣在丁零亦有自己的信息來源。那日,皇上因中毒在朝堂上突然昏厥,而你則被疑為下毒之人,被皇太後關進了慈安宮的暗室,從那之後,宮內便再亦沒有了你的訊息,我擔心你的安危,便委托他人想方設法地打聽你的消息,但是許久都沒有結果,我正著急無主,這時,恰好從丁零傳回一則消息,稱陳明峻返回丁零之時,並非獨身一人,還帶回了其失散已久的妻子。因我從未聞過陳明峻娶妻,所以對此,便讓人特地關注了些,不過陳明峻的府邸守衛森嚴,不容易獲取線索,所以,我便讓線人從其它易得的方麵入手。”
頓了頓,韓子湛又接續道:“因陳明峻之妻體弱多病,丁零王都內的多數醫者都為其診過病,故此,線人就將探尋的著重點放在了醫者身上,遍走了所有醫者後,線人給了我一個結論,陳明峻之妻相貌平凡,並無特點,不過,令人印象頗深的卻是其腕上所戴的那一串佛珠手鏈,佛珠為淡褐色,刻以“萬”字花飾,珠粒光滑圓潤,中央鑲綴一枚百合花形的水綠色翠玉璞墜,一看便知是稀罕難得之物。當今世上,有如此特征的佛珠手鏈唯有一串,所以知悉此事後,我便即刻知曉了陳明峻之妻的真實身份,她並不是別人,而是裳兒你。”
聽到韓子湛提及佛珠手鏈,我的呼吸不禁一滯,心房亦如刀割般疼痛難忍,柳夫人的話我終究是聽進了心裏,我終究是對韓子湛起了疑心。
見我依舊沉默緘言,韓子湛有些不安:“裳兒!?”
我愣了愣:“精神有些不濟,所以感覺思維很遲鈍,總跟不上你的話。”
韓子湛甚是自責:“都是我不好。”
我不解:“為何要如此言講?”
“我委托番邦商隊將你帶回天闕,然而他們卻是蠻人,做事隻求結果,卻不顧過程,因關所查驗甚嚴,他們為防出現差錯,居然用異香禁錮了你的氣力和言語,幾乎一整個月,不僅讓你受盡了苦楚,而且還擾亂了你的心力,因此你才無甚精神。”
我歎口氣:“此卻無妨。”
韓子湛感概:“裳兒一直心善。”
我緩了緩心神,遂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知道陳明峻之妻乃我假扮之後,為何直到現在才托人將我帶回?”
“陳明峻畢竟為你兄長,在他的庇佑下,你之安危必定能夠得以保全,再者我猜度到,既然你願意長途跋涉,跟隨他去往丁零,必定是將他作為依靠,我若將你帶回,你肯定不會願意,所以我才沒有輕舉妄動,不過卻一直讓線人關注著陳明峻府邸的動靜。後來兩國開戰,你被送至庵寺,因庵寺偏僻,一時不會對你的安危有所威脅,所以我想那亦算是一個不錯的去處,就沒有馬上將你帶回,不成想這一猶豫,庵寺便被丁零國主派兵圍困了,以你的身份,我怕你身處險境,索性就尋了番邦商隊,讓他們幫忙將你帶回,這支商隊由奇人能士組成,其中有善於挖地道者,偷偷挖了地道通向庵寺之內,而後尋到了你,並將你帶了回來。”
“原來如此。”我頷首應答,關於如何將我帶回的問題,我幾乎思考了一路,但一直無能想象,不成想答案卻如此簡單。
因體力不支,韓子湛與我交談得並不多,而韓子湛亦不忍我勞累傷神,堅持讓我多休息,期間他幾乎一直在我身旁守護,細致入微地照顧我,幾天後,我終於恢複體力,可以下床行走,韓子湛歡欣無比,遂帶我到室外透氣。
菡若穀依舊是我最初所見的那副模樣,百花華妍,美景如醉,好似其間的一時荒蕪和廢置從未存在過,不過其內亦有變化,那便是在不影響菡若穀整體形象的前提下,穀內又搭建了幾間精致古雅的木屋,一間木屋居住的則是帶我回天闕的那兩位女子,她們乃韓子湛為我找尋的侍婢,負責照料我的生活起居,還有幾間木屋用作其它用途,比如廚灶間,洗浴室等,見到這樣的安排和布置,我的心中有了大致的計較,看來韓子湛打算在這裏長住。
韓子湛帶我到那圃曾令我無限震撼的百合花叢前,我尚記得,曾經看到這片花海之時,心情是多麼地澎湃和沉淪,但是現在再看,竟然隻是一片平靜,內心並無多大起伏。
“再遇你後,我便重新整理了菡若穀,栽培了這一圃百合花,我清楚地記得,裳兒你最愛百合。”
往事一幕幕,思慮一幕幕,我記得自己曾經問過韓子湛,為何他會知曉我甚喜百合,又為何言稱自己比我早識於他,對其緣由,當時他隻是簡單帶過,而我隻沉浸在與他在一起的歡愉之中,並沒有在意答案,現今思來,卻是疑點重重。
“我記得我曾問過你,為何你會知曉我喜愛百合,當時你並沒有答我,現在能不能告訴我?”
韓子湛並沒有立刻應答於我,隻是體貼地將我把身上的披風係好:“雖言已經入夏,但是你的身子薄弱,山穀氣溫又比平原略低,所以還是不要著涼的好。”
我輕輕頷首:“多謝。”
韓子湛似是怔忪了下:“裳兒,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我一時沉默,心境卻極其複雜,知曉了佛珠手鏈的秘密,我再亦不能心平氣和地麵對韓子湛,似乎對他現在的一言一行,我都充滿了懷疑和猜忌。
韓子湛微微歎息:“此次見麵,裳兒似乎與我生疏了不少。”
見我依舊緘默,韓子湛遂轉移了話題:“裳兒是否還記得當年宛城的第一茶樓湘願。”
我詫異道:“記得。”
“那裳兒可曾知曉,在你入住湘願的翌日,我便見到了你。”
我驚訝萬分。
“我住在湘願後花園的廂房,而裳兒客房的後窗與我的房間恰恰相對,那日,你在客房內彈琴,曲名隴首雲飛,琴音清麗,但愁緒良多,我一時興起,遂以管簫與你合奏,後來你停止彈琴,開窗尋找,而我聞見琴音消失,自覺失禮,便收起管簫,恰一抬頭,便看到了你,你卻因為樹葉的遮擋沒有看到我,我亦是凡人,所以對你一見傾心。因為傾心,故而就常常關注,那時你幾乎每日都會出門,每次出門都帶著冪離,不管你的冪離,還是衣服,上麵都繡著百合花的紋飾,所以我便猜想,你喜愛百合。”
我恍如大悟,原來如此,想了想,遂問道:“所以,在我搬去陳府之前,你在湘願常常見到我?”
韓子湛頷首:“常常見到,不過,見到你的真容,隻有兩次,第一次你已經知曉,第二次則是你與陳念娉的衝突。”
我略略沉吟:“韓子湛,我最近一直在想,你為何會愛我?”
韓子湛失笑:“愛慕之情若是能用言辭陳述,那便不再是愛慕,我愛慕你,沒有理由。”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時,一位侍婢端著藥碗過來:“秦姑娘,該吃藥了。”
我終於又有了疑問,遂看向韓子湛:“你怎麼知曉我在服用此劑湯藥?”
“我雖是定遠侯,所述官職卻是文官職位,常與一些文書打交道,我看到過皇室的脈案與處方,在皇上的病薄日誌裏竟夾雜了一份你的脈案及處方,於是,我便知曉了你的病情,亦知道你需服的湯藥,一直不能間斷。”
我心中充滿疑惑,韓子湛,當真如此嗎,還是你本來就知曉?
不過我並沒有在這上麵繼續糾結:“天闕與丁零最近的戰事如何?近段時日,你一直在陪我,為官者,不是要為戰事操勞嗎?”
韓子湛笑了笑:“裳兒是怪我不夠勤勉?”
我不禁有些瞠目:“不是,隻是天闕與丁零交戰後,陳明峻便匆忙上了戰場,我便一直不曾見過他,他畢竟為我兄長,我甚是擔憂他之安危。”
“若是如此,你無須擔憂,自定北大將軍陳將軍逝去,天闕便再無良將,陳明峻作戰勇猛,善於謀劃,天闕兵士節節後退,天闕重鎮辛郡已破,丁零大軍已經直逼京畿宛城,看來天闕之形勢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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