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78 更新時間:08-08-05 01:50
我不是一個喜好籌謀四季的人,自然的,也不會過多在意月曆日律的變化。春是花開,夏是樹繁,秋是葉落,冬是雪闊,一年四季有輪番的疊複,在我冗長的歲月裏亦不過白駒過隙,過眼雲煙罷了。我一直認為光陰的來去過於拖遝,注定我長生的困乏。
這世上沒有比老不死更可怕的事物了,春發冬逝,會凋謝的花兒才不枉一世的風雨飄搖。
花開三萬年,大多是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過往的歲月也似煙之嫋嫋,待不及回頭張望便化作虛渺,和紅鬼兒也好,和應東也好,和無亙也好,和喜兒也好,相識似就黃粱夢,幻假或真。這一生有太多的疲憊無法舒解,就好像這一路收攢下的疑慮,滴水成海。我在輪回中沉浮了萬年,塵世便在這萬年的積欲中更代,幻化作與之前大相徑庭的模樣。
紅鬼兒變了,應東變了,我也變了。
我忽然開始迷茫自己墮入輪回的真正意義,什麼才是我的目的?想要搶回那一方黃絹的封印,還是-----
隻為了問一問那個人,我的生命究竟唱著怎樣的一出戲碼?我的信心究竟卑微到了何種地步?
我的委屈到底值得他多少次的回眸顧盼。
心很孤寂,身體很孤寂。
落寞就好似眼前的這棵古木,明明離去時是花繁葉茂的狂盛,眨眼間卻又葉落如秋雨,化了一地的衰敗。
丁香花開二季,我都沒有錯過。
而那一季一次的邂逅,或是青綠皎潔或是純白爛漫,卻都在最後以傷卻告終。該來的不出現,是命裏的無緣。
無緣,放進心窩裏的卻越行越遠。
無亙說:心死了,人也不在了。
的確,活著的不再是從前,卻要回到更早以前,回到全然拋卻我的時間,回到,不再讓我看見的世界。我心驚膽顫。
害怕這樣變化的我,果然很懦弱。
“為什麼要離開我,”我仰頭看向樹頂,“為什麼要拋下我。”
“為什麼要欺騙我?”“為什麼要找到我?”“為什麼要把我藏進心裏?”“為什麼要撩動我?”
為什麼。為什麼。
我真不是個會記事的聰明人,好的壞的統統忘掉,隻因為舟省的一句話。
於是,一天一天的計算,不安寧的計算,到今日竟然成了隻想再見他一麵的願望。隻想問他一句,為什麼。
丁香樹枯葉搖落,很快就填滿了我落腳處的空白,重重覆蓋。
我跑的很快,快到風意涼爽入袖,前麵就是歸處,那裏埋著一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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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梧桐,是庭園深深深幾許的沉重,我惶恐的四處亂竄,終於在落葉陰霾中尋到了白衣如雪的身影。見到我,他有些吃驚的抬起頭,張嘴卻是無聲。
心裏有千萬個為什麼快要崩裂而出,我卻聽自己小心的詢問:“你好不好?”
他點點頭,回到麵無表情的樣子,“你怎麼會來?”
“你要回塵道了?”
“是的。”他刻意背過身,不看我,“金鈴的孩子出世了。”
從其人口中聽到這句話的分量果真不同凡響,我有些腳跟發軟,聲線也跟著顫抖了起來:“恭喜你了。”
“多謝朱石仙子。”
有些尷尬,不知該怎樣續接話題。
細聽梧桐無聲,枯葉從我倆遠隔如穀川的間隙中紛紛落下,蜷縮成心的模樣。滑開去的一片片,留下邊緣磨碎的痕跡,正如我與他的相見,總有裂紋。
說實話,我現在真有狠狠痛扁他的衝動,想要把他撕成粉碎,聽到餘下的血泊輕輕啜泣求饒,告訴我------徹澈,我錯了。
可是我做不到,我隻是握緊拳頭木樁一般釘立在地,任由秋風吹散我盤結的亂發,或許,我還能找到一點尊嚴,於是我又開口,問他:
“黃絹在哪裏?”
他轉回身,表情竟有些憂傷:“你來就是為了這個?”
“回你的塵道去,不過,先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沒有了,”他走到我麵前停下,用一手撩起我四散的長發,理順後全數捋上我右肩,“黃絹被毀了,裏麵什麼也沒有,是假的。”
我拍開他的手:“你覺得我會相信幾分?”
要說封印是假的倒不如說徹澈是女的來得更容易叫人相信,當年是師傅交給我的黃絹,如果封印是假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師傅騙我,可是師傅為什麼要騙我,師傅不會騙我。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那東西的確是假的。要不然,你以為九道會安寧道現在?”他嘴角一勾,笑得頗是邪氣,“說你傻,你真的很傻。”
“你!”似也看不得主人的受辱,袖中絲旋紛紛入手。
“你走吧,黃絹不會再有了,我也不會再遇見你。”
“什麼意思?”
“我身上的忘憂蠱已經解了,從今後我會回到塵道做回金戩。”
“嗬嗬,庚寅,繞了這麼大的一圈又回到起點,值得嗎?”
“那麼你呢,值得嗎?”
我一怔,旋即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拉至眼前。他的麵目如初,既是花海中與我纏綿的眉眼,亦是霍失留戀千山是落下的輕淺笑靨。
憤憤念到:“如果沒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當真這樣恨我?也是,我對你做的一切早該你殺我千次萬次了。”
“千次萬次?是!我恨你,可是千次萬次怎麼夠,你欠我的怎麼夠?”
他不說話,茶色的眼眸卻是一直盯著我。我心裏好笑,莫非是想見到我傷心的顏麵,還是想從心底裏再將我調侃踐踏,貶低到一文不值的地步?
不值得,太不值得。
“庚寅,你可後悔?”我低下頭,為自己的懦弱憤恨,“有沒有後悔過?”
他搖搖頭:“沒有,我的一切已沒有可悔的餘地,不過徹澈,霍失從來沒有騙過你,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
“你沒有資格提到霍失。”
我猛地轉身,掩蓋思潮的起伏翻滾,想要自己安寧,卻是不由自主地更加焦躁,不多久,又聽見他在身後說道:“霍失是我,我是霍失,他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是我的一切他卻一無所知,徹澈,還記得霍失最後答應了你什麼?”
答應?我忘記了。
“我忘記了。”
庚寅一直笑著,他的唇瓣稍薄,笑起來總有些清甜的味道,我又一時失神,轉身張目似熏地看著他。
“你忘了沒關係,我記得就好,”他從腰上解下一個碧玉做的小壇子,金箔封口,隻有手掌大小,“我隻做出了這些,告訴你,這些還是我偷偷從鏡中帶回來的,你聞聞。”
金箔開啟,飄蕩出如桂香醇的酒味。
“現在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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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再沒有人為我做酒醉花生了。”
“下輩子,下輩子我再找到你,一罐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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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經不住地顫抖,連帶著心腹也抽搐起來。胸口是深深的痛楚,亦有淺淺的甘甜。想要接過壇子,卻聽見他溫和的聲線,一字一字,異常清楚。
“果然,你也想這麼結束的對不對,徹澈?”
原來原來,這不過是逃避咎責的饋贈,可笑!
“哈哈哈哈,”我一巴掌將碧玉壇子打翻在地,嫩白的花生粒粒蹦出,羊脂玉一樣綴滿了泥地,“你滾!滾!”
“好。”他輕聲應諾,再沒了下文。
口鼻酸澀的可以,我蹲下身子,看著他潔白的袍邊擦地輕搖,愈行愈遠。
終究還是走了。
走遠了。
久蓄在眼眶中的東西再僵持不住,紛紛湧出。我伸出手,將泥地上散落的花生一粒粒拾起,又裝進碧玉的小壇子中。
一粒,是情動。一粒,是相思。一粒,是執著。一粒,是明了。一粒,是怨恨。一粒,是悔悟。一粒一粒,拾完時已是滿臉濕痕。
“我是恨你,但是你也不能轉頭就走啊,”哽咽聲斷,我拿手掌覆住眼簾,壓得貓尿穿指而出,“你回來啊,我還有很多話沒有說,我還沒有砍你幾刀解氣,你怎麼可以走呢,回來啊。”
抱著腦袋肆無忌憚,我亦慶幸四下無人。
丟臉,這抑製不住的丟臉。
“傻瓜,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耳邊響起的,還是之前那溫存的嗓音。
我呼吸一滯,硬生生地將一聲嗚咽打回肚腹。氣息卡在喉口,叫我自覺暈眩,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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