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35 更新時間：08-02-21 15:52
窗外柳絮飄飄，荷葉漫漫，一對癡纏的喜鵲追逐啼鳴，在長空下拉出兩道長長的黑色幻影，歡叫著消失於大街盡頭。
冀州的夏至終於來臨了。
黎明的朝露偷偷爬上花草，天際處萬縷霞光破天衝起，緊隨其後的是一輪?紅的紅日噴薄而出，將冀州城染得異常火紅。
石榴台前，一白衣女子依窗而靠，手拖於腮，嘴裏低吟著一首不知名的曲調。
“情絲截，不願回憶傷心切，傷心切，心如蛇蠍，心似碎屑。夢魘打出同心結，心中血淚不停瀉，不停瀉，酒池之外，枯風殘月…”
柔風輕拂，飄揚的幾縷青絲調皮地撥弄著她的鼻尖和嬌唇，看來是那樣的撩人心神，姑射神人。
“姐姐，你怎麼又在念這不吉利的窮酸文啊？”一個十三四歲的稚氣男孩突然跑入房內，嘟囔著可愛的小嘴說道。
“恩？是小頎啊！你怎來了？”白衣女子轉過身，隻見她身段纖柔，麵似嬌花，腰如弱柳，雲髻峨峨，鉛華弗禦，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絕世的容顏相襯著滑如凝脂的雪白肌膚更顯出塵絕代。
她，就是冀州城有名的美人，有蘇氏蘇護的女兒—蘇妲己。
“難道頎來看自己最喜歡的姐姐也不行麼？”蘇頎一頭鑽入蘇妲己懷中撒嬌道。
蘇妲己笑道：“當然可以啦！不過…小頎都長這麼大了還讓姐姐抱，不覺害臊麼？”說完還不忘在他臉蛋上輕輕一擰。
蘇頎嘿然道：“頎兒就是喜歡姐姐身上的氣味，好象娘親的味道…”蘇頎自小失去娘親，是由蘇妲己一手撫養長大，可以說亦母亦姐。蘇頎對她的依戀可想而知了。
蘇妲己不由一陣感動，掩嘴笑道：“那小頎說說姐姐身上是甚味道？娘親的身上又是甚味道？”
“這…”蘇頎仰起小頭一副苦思冥想樣，惹得蘇妲己又一陣嬌笑。
“好啦，姐姐不為難你了，快說今日來找姐姐又有何事？”蘇妲己撫了撫稍稍淩亂的鬢發道。
“哎呀！”蘇頎聞言幾乎是跳了起來，大叫道，“頎兒怎地將正事忘了，爹爹喊姐姐去內堂呢！”
蘇妲己莞爾，起身理了理裙衫，牽過蘇頎道：“那還不快去？”
“恩！”蘇頎用力點頭。
兩人攜手沿著廂房，穿過長廊，繞過噴泉，徑直朝內堂走去。
“姐姐，今天爹爹有點奇怪，一直板著個臉。”蘇頎忽道。
“是嗎？”蘇妲己秀眉微蹙，猜測道，“大概近日為大王選妃一事操心吧。”
“選妃？”蘇頎不懂，訝然道，“姐姐是說大王要成婚，可他不是已經有皇後了嗎？”
蘇妲己笑道：“小頎還小，不懂這事也不足為奇，不過等你長大了，也會像大王一樣娶很多女孩子的。”
蘇頎聽得這話，連忙擺手道：“頎兒才不是呢，頎兒今生隻愛姐姐一人，以後也要娶姐姐為妻。”
蘇妲己“撲哧”笑出聲，一拍他小腦袋佯嗔道：“小孩子盡瞎說，我們是姐弟，怎能結成夫妻。再說我比你大，到時遇到喜歡的人，小頎便會嫌棄姐姐年老色衰了。”
蘇頎撇了撇嘴道：“姐姐又嚇唬人，為何姐弟就不能成婚？況且在頎兒眼中，姐姐永遠是最漂亮的。”
蘇妲己一楞，不想這小子荏是牙尖嘴利，自己辨不過他，唯有抱之苦笑，裝作沒聽見，手上卻不由緊了緊。
說話間，兩人來至大堂門前，正巧碰見蘇全忠，蘇全孝兩子，當下施禮道：“兩位哥哥好！”
蘇全忠喜道：“妹妹何須多禮，爹爹正在內堂等你呢！”
蘇妲己道：“妲己知道，有勞兩位哥哥操心，妲己這就進去。”牽起蘇頎便往裏走，不料卻被蘇全孝一把攔住，為難道：“妹妹，爹爹隻宣你一人，小頎進去怕是不妥。”轉頭對蘇頎道：“小頎，來，和哥哥先走，讓姐姐去見爹爹。”
蘇頎躲到蘇妲己身後，吵嚷道：“不要，頎兒要跟姐姐一起進去，你們不準拆散我們。”
蘇全忠，蘇全孝一楞，卻聽蘇妲己溫言道：“小頎乖，姐姐去去就來，你先和兩位哥哥玩好嗎？”
蘇頎見姐姐發話，不樂意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嘟囔道：“那姐姐快去快回，頎兒今天還準備和姐姐去參加冀州城的火花禮呢！”
蘇妲己微微一笑，隨即蓮步輕移，盈盈步入內堂。
“小頎，好久沒和哥哥練武了，今日來切磋一下如何？”等蘇妲己進了內堂，蘇全忠迫不及待地對蘇頎說道。
蘇頎搖頭道：“不用了，頎兒根本不是練武的料，又對武功毫無興趣，哥哥還是放棄吧！”
蘇全孝道：“沒有人天生是練武的料，再說小頎不是想要保護姐姐麼？倘若將來姐姐遇上危險，小頎卻不會武功，那姐姐怎麼辦？”
這話說到了蘇頎的心坎上，沉吟一會，點頭道：“那就請兩位哥哥手下留情。”
“當然！”兩人大喜，忙牽起他手往練武房跑去。
“通婚？”內堂上蘇妲己瞪大星眸，茫然失措地看著上座的衣冠老者。隻見那老者雖近五十，卻是風采依舊，霧鬢風鬟，銅筋鐵骨，絲毫沒有被歲月壓倒。他，便是蘇妲己的父親—冀州侯蘇護。話說蘇護，乃集但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掌管冀州一切事物，也即是說，他是冀州的王。
“是的，這是我和你娘親深思熟慮後商量出來的結果。”蘇護抿了口茶道。
“為什麼？”蘇妲己不解，望向蘇護旁邊的貴婦，求救道，“娘親，難道您也要妲己遠嫁一個連樣子都不知道的夫君嗎？”
蘇夫人起身來到蘇妲己麵前，一把將她摟緊，歎氣道：“傻孩子，你以為娘親不心疼嗎？娘親隻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捧在手心還來不及，哪會讓你隨便嫁人？隻可惜當今大王選妃迫切，你又長得傾國傾城，被大王知道是遲早的事。”
蘇妲己奇道：“嫁給大王有那麼恐怖嗎？”
蘇夫人放開雙手，正色道：“大王老了，他雖貴為九五之尊，萬乘之人，但終究抵不住歲月的流逝，而你卻正值青春妙齡，如果嫁給大王，實在太過委屈。所以我和你爹爹才突然決定讓你嫁人，隻有你嫁為人婦，大王再怎麼有權有勢也無力幹涉了。”
“是啊，妲己，你就相信爹爹和娘親吧，我們這樣做無非是為了想保護你，再說西伯侯的長子伯邑考文武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你嫁給他一點也不委屈。”蘇護接口道。
蘇妲己看著雙親，突然落下淚來，顫顫道：“爹爹，娘親，你們為妲己所做的一切妲己都知道，心裏也感激不盡，可是恕妲己不孝，你們的要求妲己真的辦不到，因為妲己的人生要由妲己自己來掌控！”
“你…”蘇護聞言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忿忿道：“掌控？那是男子的事，女子就該三從四德，嫁夫生子，再說婚姻之事，乃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怎麼說，你嫁伯邑考一事就這麼定了，即日選個良辰成親。”說完一揮衣袖踱了出去。
“爹爹…”蘇妲己連滾帶爬地跪求過去，卻被蘇夫人一把抱住，痛哭道：“妲己，對不起，娘親對不起你…你就別再求你爹爹了，他這樣做心裏也是很痛的…”
蘇妲己渾身虛脫地靠在蘇夫人懷裏，語無倫次道：“妲己知道…可是為什麼女子就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能力…妲己好恨…好恨…”
“當”的一聲，一柄青銅劍淩空旋轉，直直沒入厚積的地板中，震蕩出“嗡嗡”回鳴。
“不玩了不玩了，哥哥們都在騙人，說好讓頎兒，卻都是一招破掉頎兒的招式，委實可惡！”蘇頎撅嘴抱怨，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論蘇全忠，蘇全孝怎麼拉扯就是不起來。
“小頎，別這樣，要是讓你姐姐看見，還以為又是我倆在欺負你呢！”蘇全忠想拉他起來，卻生怕弄疼他，一時好不猶豫。
“哼！”蘇頎翻白眼道，“本來就是你們在欺負頎兒，不過頎兒也確實不適合習武，見其劍來，隻嚇得閉起眼睛，連瞧也不敢多瞧。”說完露出蕭索之意，與他年齡極其不符。
蘇全孝笑道：“那是小頎經驗尚淺，還不習慣臨陣對敵罷了。”
蘇頎哼道：“孝哥哥莫須安慰頎兒，倒是你們兩個誰武功更勝一籌？能不能現在就比試給頎兒看看？”
聽得這話，兩人不由相視苦笑，繞來繞去，最後竟被這小子擺了道。不過話說回來，兩人雖然一直在蘇護的訓練下刻苦修煉蘇家劍法，但卻從未真正交過手，如今經蘇頎提醒，也不免心生癢癢。
“大哥，真的沒問題麼，不經過爹爹同意就擅自比武？”蘇全孝還是有點擔心。
“嘿，孝哥哥怕什麼，出了事還有頎兒幫你們頂著呢！”蘇頎扮作鬼臉笑道。
“你？”蘇全孝微微皺眉，苦笑道，“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蘇頎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言，練武室內突然安靜了下來，隻見蘇全忠抱劍而立，配合著他挺拔的身軀，確有幾分高手風範。而另一邊的蘇全孝也是雙眼犀利，凝然如山。
兩人這一對峙，蘇頎頓覺壓力陡增，當下屏住呼吸凝神關注。
蘇全忠目不轉睛地與蘇全孝對視著，突然鬥大挽了個劍花，青銅劍遙指對手，淡然道：“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兄不爭弟，還是由你先出招吧！”
蘇全孝矮身作勢，應了聲“得罪了！”忽的翻身直刺，青銅劍頓時迸發出“嗡嗡”響聲。蘇全忠見其劍來，也不退讓，身形驟閃，竟單手接下蘇全孝淩厲一擊，隨即手腕斜轉，青銅劍忽由橫向變為上挑，直直撞上對方劍尖，當下借其順勢化解力道。
蘇全孝心中一驚，匆忙撤劍後掠，而蘇全忠也回複先前對峙之勢，前後距離竟無半分改變，可見他對進退步法的把握是如何準確。
這一瞬實是太快，蘇頎眼力不及，待看清時兩人已回複原樣，仿佛方才就沒動作般，不覺心中有氣，忿忿道：“比試不是要讓頎兒看得明白麼？你們倆打這麼快，讓誰看去？”
話未猶及，兩人又拆十餘招，均是蘇全孝主攻，隻見他劍法飄逸，意態超然，青銅劍在他手中宛如神魔鬼魅，變幻莫測，不可捉摸。而蘇全忠則守得滴水不漏，穩如鐵桶，不時趁其空隙頻頻出擊，使得蘇全孝不敢唐突冒進。
“哼，哥哥都是大壞蛋，這樣根本就不讓頎兒看嘛！”蘇頎撅嘴生氣，眼睛卻始終隨著他們的身影移動。
蘇全忠，蘇全孝兩人不答，心中卻暗暗驚詫，蘇全忠驚歎蘇全孝犀利萬變的劍法，而蘇全孝訝異蘇全忠神鬼莫測的招式。同一套蘇家劍法在兩人手中竟舞化出不同奇境，一攻一守，任誰都無法相信。
其實蘇家劍法源自於黃帝的“滅世一十二式劍法”，傳聞黃帝就是憑借此套劍法克製住了當時風頭正勁的魔君蚩尤，使他一敗再敗。而“滅世一十二式劍法”又觀自於天道，天道者，乃無名天地之始，又之星象，星無數，天無限，盡性命之理，寓養生之道。黃帝悟通星道，融合人道，終於創出一套絕世劍法，又因威力巨大，命名“滅世一十二式劍法”。
“滅世一十二式劍法”共有一十二劍道，乃為甲、乙、卒、兌、乾、損、散、合、坎、震、離、吉，分別以星象為說，依據天理，幻化幻生，無窮無盡。黃帝怕流失於世，於是歸入《歸藏易》，可惜天違人願，後來戰火連天，群雄四起，待商湯統一天下，《歸藏易》已是殘缺不堪，“滅世一十二式劍法”更是寥寥無幾，隻剩半半六式，卻也均是麵目全非。
商湯為人豪爽，不敢獨占全部，於是將餘下五式分別傳給蘇、黃、聞、姬、薑五人。蘇家得到的正是“損劍道”。
損之道，乃為傷人傷己之道，卻又是六式中攻守最為平衡的一道。它亦攻亦守，前藏殺機，後掩防守，環環相扣，變化莫測。後經蘇家先祖修煉，又將它分為雲雨兩道，雲道重在防守，雨道重在進攻。
蘇護在傳授蘇全忠、蘇全孝兩子時，發現蘇全忠為人敦厚沉穩，如無決勝把握絕不出擊，正好符合雲劍道；而蘇全孝豪爽開朗，甚事都要嚐試一番，恰與進攻犀利的雨劍道不謀而合。於是有意得將劍法分開傳授，加之他又相信手足情深，斷不會兄弟相殘，也就不存在偏心一說。豈料今日卻因蘇頎一話，雲道雨道終於正麵交鋒，不想竟爆發出無窮魔力。
此中奧妙，怕是蘇護乃至創造者黃帝也始料未及。
兩人劍來人去，始終攻占不下，初始精力尚且充沛，鬥到百餘招已是氣喘如牛。蘇頎不解其中奧妙，隻覺看得無聊，大叫道：“不要耍了，不要耍了，你們這樣你來我往，究竟要打到什麼時候？”
兩人一聽，頓時醒悟，互挽了個劍花，匆匆退去，眉宇間卻充滿著驚喜之色。
“大哥，你的防守當真是好，無論我怎麼破解，均被你的劍道壓回。”蘇全孝把劍一橫，當下靠在幾座上大口喘氣。
蘇全忠也靠上幾座，哈哈道：“要我說二弟的劍法才是精妙絕倫，好幾次我都是險象環生…”
兩人聊得火熱，卻惟獨漏了蘇頎，隻氣得他跺足咬牙，此間正好瞧見從內堂出來的蘇妲己，立即神色一喜道：“姐姐！！”
蘇妲己聞得聲音，忙用衣袖拭去眼淚，回頭擠出笑容道：“啊，是小頎啊！你在等姐姐嗎？”
蘇頎腳步一滯，表情怪異得看著她，忽道：“姐姐，你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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