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94 更新時間:08-02-18 22:39
簡樸的院落裏擺著幾行支架,木板上淩亂攤了幾樣藥材:杜仲,當歸,北芪,五味子……下麵的我已經認不出來了,也沒有心思去認。如果半個月前有人告訴我穿越確有其事,也許我還會放聲笑上一會兒吧,雖然……平生首次告白失敗。方允謙,我不止沒有機會跟他走在一起,連跟他處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緣分都沒有呢。還有爸媽和妹妹,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傷心?
清醒後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確定身體沒有跟靈魂一起來到這個世界,雖然這張臉跟我長得很像,可嘴角那顆顯眼的痣卻沒有了,所以,我確定這個人不是我。小時候,媽媽曾經嫌棄痣長在臉上會不好看,奶奶卻說那顆痣是主食祿的,預示著一生會衣食無憂。如果,這副身體是我的前世,那是不是說明我這一世沒有那樣的福祿?可成為一名棄婦……會不會相差太遠了點?
腦中再次飛快地閃過目前搜集到的消息:水盈,揚州城一家小醫館大夫水蒼漢的女兒,三年前嫁予揚州的首富沈擎風,兩個月前被丈夫一紙休書遣送回娘家,理由是她婚後一直無所出。沈家少爺納了兩個妾室後仍是容不下她,可見討厭到了什麼程度。也對,早就聽聞揚州城是出美女的地方,水盈這樣的相貌,在現代的美女等級裏,也隻能是中等偏下的水平。眉眼太過深刻,太過倔傲,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張越一樣,在男人看來太不可愛?
自回到醫館後,水盈情思恍惚,以致爬梯子取曬在屋頂的藥材時失足摔落……我在這裏,那她是不是在我原來那具身體裏?還是我原來的身體已經死了?不大可能吧?隻是摔倒的時候撞了一下石頭而已。“嘶~”腦後傳來一陣疼痛,不過這一撞還真是不輕,我還記得那個感覺,世界末日般的天崩地裂,痛!
“盈盈,盈盈……”
水蒼漢喚了好幾聲,我才反應過來,轉頭不甚自然地叫道:“爹……”
“你這丫頭又發呆了!唉……都是爹害了你……”
我不明所以,拐了幾個彎才知道他說什麼,還是水盈被休棄的事情!醒來後我推說自己腦子不好使,很多事情已經記不得了。水蒼漢以為女兒不願意記起那段不愉快的過去,總是有意無意地逸出兩聲歎息,自責害了女兒的終身幸福。
“爹,是女兒不好,本來還可以幫幫你的,可很多藥材……我都認不得了……”原本隻是想安慰水盈的父親,可說出來的話自己聽來竟有無限悲戚,臉上傳來濕濕的涼意,指尖湊到頰邊抹了一下,竟是眼淚……
我哭什麼!半個月還沒哭夠嗎?睜開眼,不是宿舍也不是家裏,沒有小悠的唧唧歪歪,沒有媽媽的嘮叨絮語。在這個世界的水盈隻有棄婦的身份和相依為命的老父。我甚至想過再跌一次,再撞一次,說不定醒來就會在21世紀了。可是……還可能是另外一個結果,萬一反而死了呢?我沒有勇氣冒這樣的險。離開了爸爸媽媽的保護……張越一樣要活下去,不管以何種方式。
“爹,我會好起來的,從明天開始我就跟著你重新學醫,好不好?”
他臉上的皺紋這才得以稍稍舒展,輕輕拍著我的手:“好,好……”
低下頭,悄悄用衣袖拭去眼淚,我還有親人,有個關心我的爸爸……在這邊已經恍恍忽忽過了半個月,也許,是該好好想想,如果回不去,該怎麼辦?
宋朝,第三個皇帝,宋真宗?隻能確定是北宋前中期。我開始懊惱自己薄弱的曆史知識,讀研主修現當代文學,對北宋的概念隻建立在文學史的粗略基礎上。簡單複述一遍宋代文學史沒問題,西昆派,詩文革新,以文為詩,以詩為詞,江西詩派……可宋朝的曆史具體如何?我統統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朝代縱然積貧積弱,可也有過短暫的安寧和發展時期。而這個短暫的時期……已經足夠水盈活下去了,不會遇上兵荒馬亂的年代。想到這裏,我心中稍稍鬆了口氣,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隻要大的方向沒有問題就好,至於那些帝王將相間發生的大事,影響不到我們小老百姓的生活,不知道也無所謂。反正曆史麼?不都是官家修的,也不一定就能跟當時的事實相吻合。新曆史主義不是說了嗎,最重要的是話語權,話語權在誰手裏,誰就占有曆史……搖搖頭,才發現這是最近正在奮鬥的一篇論文內容,寫了一半晾在電腦裏,永遠也無法完成了。那時查資料好鬱悶,幾乎快被逼瘋了,如今,連這樣的煎熬都是奢侈。
對著朦朧的銅鏡,我不甚熟練地挽起婦人的發髻。雖說不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不用珠環翠繞,但這個簡單的發髻還是隔壁紫燕教了半天我才算勉強學會。打開陳舊的衣櫥,裏麵隻有寥寥幾套顏色黯淡的衣服,想是已經穿了一些時日了。這個水盈……沒從有錢的夫家帶一件值錢的東西回來麼?竟然過得那麼清貧。真是笨女人!離婚了也得跟沈家要贍養費什麼的,白白浪費三年青春。唉……也許,她是太驕傲,又也許是太痛心了。水盈是因神思恍惚而受的傷,她對那位沈家少爺,是否有濃重的情愫?這樣想可能不厚道,但是,對於張越來說,棄婦總比有夫之婦好,如果連一場戀愛都沒談就莫名其妙多了個丈夫,那樣日子會過得更複雜,現在起碼還是自由之身。聽說過王安石認媳為女,然後送她再嫁的故事,在這個年代,再嫁應該還不會太困難吧?畢竟朱熹和程家兄弟那幫理學家尚未出道。了不起就不嫁咯,但是首先要學會一技之長,不然以後肯定得餓死。可我在21世紀學的那些東西在這兒好像派不上什麼用場。吟詩作賦?別說我本身不大在行,也得有那個條件,水盈既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風塵才女,要這個專長沒用,pass!做官?經商?好像我也不是那塊料。還是老老實實跟著爹學醫吧,也許以後還能勉強混口飯吃。
我隨手挑了一件顏色最明快的衣裙,淺淺的綠底子,就隻有衣襟和袖口上綴著些小花兒,還是很樸素。21世紀的張越喜歡穿得如初夏般明朗,不能太搶眼,但是絕不能失色。轉了一圈,好像還缺點什麼……我翻找了一下梳妝匣,在最底層發現一對小巧可愛的珍珠耳環。終於,鏡中的水盈一掃往日淒鬱的神色,盡管眼底眉間仍是有份冷傲,可充滿了自信與神采。伸手輕輕觸了下映在鏡裏的容顏,這是張越,這是我,這是……全新的水盈。
掩上房門,開始一日之計。水家的醫館由於規模和營業額都太小,隻有我和爹還有一個名叫肖寄遠的年輕學徒。他們在外頭忙乎,家裏的事情自然是我來做。還好,在現代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雖然因為媽媽是家庭主婦,我一向沒什麼機會做這些,但女孩子該會的,我基本上也會,所以手腳很快就變得麻利。晾好衣服,紫燕剛巧進來叫我一起上城東市場買菜。
“盈姐姐,我們從後院出去吧。”
“為什麼?從前麵去可以少繞一條街……”
紫燕不理會我的疑問,扯了我的袖子就往後門拽。就在這時,自前廳隱約傳來一個陌生女人尖銳的笑聲。不是出什麼事了吧?望向紫燕,那小丫頭咬著唇欲言又止的。我索性甩開她的手,扔了菜籃往前廳的鋪子裏跑去。
“劉媒婆,不是老夫不給你麵子,可李家員外都是五十開外的人了,我們家水盈……才十九歲啊,年紀上太不般配……”是爹爹的聲音……莫非那女人是來說媒的?我心裏吃了一驚,卻不好貿然衝出去問個明白,繼續貼耳聽下去。
“師父,還跟這女人羅嗦什麼,盈師妹絕對不能嫁給那個半死的老頭子。”寄遠的話讓我在門簾後險些笑出聲來,想不到他平日冷酷沉靜,嘴巴刻薄起來竟是比爹爹那副老好人脾氣銳利多了。
“哼!水大夫,不是我劉媒婆說你,你們家女兒是因為生不出兒子才被休回家來的,這事兒全揚州城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聽說從梯子上摔下來又把腦子也摔壞了……李員外是瞧著可憐喏——剛好他一直想要續弦。李家已經有兒有女,娶水姑娘是最合適不過了。而且還是正室呢……您可得好好考慮一下!”
劉媒婆舌粲蓮花,語速又快又脆,就像吃可比克薯片的感覺,但是……令人很不爽!隱忍著怒氣掀開門簾一角,爹爹和寄遠都被氣得臉色發青,但他們畢竟是男人,哪說得過劉媒婆那張嘴?
“不必考慮了!”我撩開門簾,淡淡地回了一句。
“盈盈?”爹爹語氣中不免透出擔憂,我回以淺淺的微笑,示意他放心。
“這位就是水姑娘吧,喲……模樣還挺……”
“腦子也很正常。”我冷靜地打斷她的話,“所以,你可以回去了。我不會嫁。”
不知是為我冷凝的語調還是……因為此刻的水盈不同於往日,小廳裏的人都呆住了,包括尾隨我進來的紫燕。爹更是緊張得自椅上站起來:“孩子……”旁邊的寄遠一下按住他的手臂,目光卻移到我的身上,帶著探詢的意味……沒想到他竟有如此清亮的眼眸。我尋思著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太出格,可我是張越,不是水盈,也不知道水盈本來應該有怎樣的性格。隱匿真的自己嗎?不,中國現代文學的源起就在於批判人性的被壓抑……無論在哪裏,張越就是張越,即使在宋朝,她叫水盈。
“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老爺子都沒說話呢。”劉媒婆扇動手中的絹帕,斜眼瞄著我。
“我……”我很想問問,水盈的上一樁婚姻是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果呢?她幸福了嗎?不期然望見爹爹的低眉黯然,質問硬生生吞入腹中。
“師妹——”寄遠走近我的身邊,“讓師父和為兄幫你處理就好。”
“什麼東西!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怕不是還等著沈大少回頭吧?算啦,都幾個月了。再說,做生意的人誰不知道沈大少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
“夠了!”我推開寄遠,朝著那個死媒婆冷冷笑道:“他要吃回頭草,本姑娘還不給他這個機會呢。誰規定生不出來就是女人的錯,搞不好是那個大少爺自己不行!他不是納了兩房妾室嗎?還不是一樣沒生出什麼來?叫他幹脆別做生意就躲在屋子裏生孩子算了,反正沈家有錢,生多少個都吃不窮,他愛生多少就生多少——”死男人!賤男人!要不是他,水盈怎麼會失足從梯子上摔下來?我也不會來到這個一千年前的朝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受這種窩囊氣!
“好,好……原來水姑娘是這樣的脾氣,怪不得,怪不得……既然你說得那麼有本事,為什麼一直留著沈家的東西不還?”
“原來如此……是誰叫你來給我師妹提親的?”
“你……你說什麼啊,我是真心要撮合這對姻緣的。不過,這樣的姑娘恐怕李員外也娶不起,告辭了。”這女人,我方才說得那麼驚世駭俗都嚇不走她,現在居然因寄遠的一句質疑而慌了手腳。別有居心?
“盈盈,你沒事吧?唉……你這孩子怎麼了,方才說的什麼話呀?嚇死你爹咯!”
“爹——我罵兩句泄泄恨都不行嗎?現在我心情很好,全身也舒服多了。”想起寄遠的話,我不禁頓了一下,“爹,我拿了沈家什麼東西嗎?不記得了……”抬眼觸及父親滿臉的頹然與凝重,我瞬間便直覺事情不妙。
“不管是什麼,我們馬上還給人家,我不稀罕……”
然而,這件我不稀罕的東西,沈家非常稀罕。水盈離開沈家的時候,什麼都沒帶,除了隨身的一個白玉手鐲。那是沈家主母的信物,因沈母早逝,由沈擎風的奶奶直接傳給水盈的。自她嫁入沈家那天起便一直套在腕上,從不離身。受傷那天,不止發生了我的靈魂穿越事件,同時……沈家祖傳的白玉手鐲也摔成了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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