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64 更新時間:19-04-28 21:50
白霜荼他們跟著季穀雨進去,木門鎖住的院子麵積並不大,方方正正。剛進去的時候兩側牆壁上都是變紅的爬山虎,葉子成片的垂下來,還有好些落在地上平鋪了一層。季穀雨走在前麵,小心繞過那些鬆軟的葉子,“你們不要踩那些落下來的葉子,繞著走。”
除了這些爬山虎,在這院子的中心靠後還有一個個小小的花園,花園的圍牆低矮,角落處堆放著半袋水泥和幾塊磚,還有一個小小的狗窩,空蕩蕩的狗鏈隨意丟在地上。花園裏的花草不少,如今這季節菊花開得旺盛,不是什麼名貴品種,隻是顏色很多,綠色的根莖埋在土裏,乳白色、檸檬黃和胭脂粉的花瓣舒展,撩撥得人眼花繚亂。還有一棵柳樹,長得很高,冒出牆頭,有幾片幹枯的披針形柳葉在白霜荼的注視下簌簌的吹落。
季穀雨走到花園旁用指尖輕輕觸了其中一朵菊花的花蕊,“菊花也通靈氣嗎,今年開得太旺了,我都感覺是在祭奠爺爺。”
“這些花草都是你打理的?”艾天青站到季穀雨身邊。
季穀雨搖搖頭,“不是,這些花草都是爺爺種的,除了畫畫他最喜歡的就是侍弄花草。”
爺爺?白霜荼注意到中間屋子裏的搖椅始終在搖晃,門敞著,但此刻卻無風。青磚白瓦的建築本就是冷色調,如今快到正午,那日頭竟也照不到中間的房子裏。白霜荼站在中間房子門外,沒有貿然進去,“穀雨,所以你招來的魂魄是你爺爺的?”
季穀雨從小花園處走過來,“嗯。”她走進去乖巧的坐到搖椅邊,“你們都看不到我爺爺吧,他剛回來沒多久,還有些不適應。”
怪不得,墨玄心想,剛才季穀雨一進門陰氣的躁動就自然平息下來。還有罕見的陰氣包容陽氣之象,也正說明是親屬血脈相輔相成。
季穀雨從衣服裏掏出一把小巧的刻刀用力劃向自己掌心處的十字,緊咬牙關直到傷口處重新滲出血珠滴到搖椅上。那血珠沒落到實處,反而在快貼近椅麵出的時候被溶解消失了,然後搖椅上慢慢顯出一個人形,穿著老式西服,一雙長腿交疊著,雙手交叉悠閑的放在腹部,仰著頭靠著椅背,一下一下緩緩搖著。是位古稀之年的老人,頭發花白梳得十分認真,沒有一絲淩亂。他身形並不佝僂,反而很高大,標準的國字臉,看得出來年輕時候也是長相端正,隻是老人現在雙目閉合,臉色灰白。
季穀雨掌心的血沒止住,她握著滿手的血輕輕靠上老人的肩膀,“爺爺,我放學了。”
老人還是閉著眼,不呼吸也不說話。季穀雨掌心的血順著手腕一路蜿蜒向下,白霜荼隔空緩緩托起季穀雨的左手,金色的光波凝固住血液,卻留下了傷口。
“爺爺回來已經好幾天了,可他為什麼總不理我?”季穀雨先是一個人自言自語,然後又對白霜荼說:“姐姐,你能幫我止血,那你能幫讓爺爺睜眼看看我嗎?”
“你現在肯讓我們進屋了嗎?”白霜荼站在三人之前在房間門口等著。
季穀雨站起來點點頭,“我相信你們是好人。”
白霜荼他們進去後才發現原來這是一間畫室。搖椅對著的是一張很大的畫案,巨長的灰褐色毛氈鋪到畫案上,印上的是作畫時留下的墨點。“原本這張毛氈是雪白的,爺爺每天在上麵作畫習字才變成這樣了。”季穀雨撥過案上掛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毛筆,筆杆碰撞發出的聲音比風鈴還要悅耳。各式各樣的硯台,還有很多宣紙,畫案上還攤著半張未完成的畫作,是盛開到一半的工筆牡丹。四周牆上掛著的都是裝裱好的字畫,落款蓋章處都是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季忠正。
“爺爺最擅長習字作畫,這些都是他生前留下的。”季穀雨介紹她爺爺的作品時宛若介紹珍寶。
赫炎看著搖椅上那位看起來很慈祥的老人,十分不解季穀雨招魂的做法,“原來你爺爺是位老藝術家,那你為什麼要招他的魂魄回來,難不成隻是單純的想你爺爺?”
“因為我爺爺他是被人害死的!”季穀雨情緒太激動咳嗽起來。
艾天青湊上前看她,“你身體不舒服?”
“那晚去招魂穿得太少,感冒了。”季穀雨掏出衛生紙擦得鼻尖通紅。
艾天青被逗樂了,“誰讓你大晚上穿著裙子出門的。”
季穀雨吸著鼻子,“不是我想的,是有人告訴我招魂的方法,還說隻有穿紅色衣服才能成功,我隻有那一條紅色的裙子,所以……”她說著說著突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勁,“難道那晚白色轎車裏的人是你?”
艾天青聳聳肩,“不是阿姨我,是那個你姐姐。”
白霜荼抓住季穀雨話裏的重點,“你說有人告訴你,是誰?
季穀雨歪著頭想了想,“我看不清他的臉,穿著很古典的紅袍是跟你們一樣奇怪的人,不過走路的姿勢有點像這位哥哥。”她指向赫炎的方向。
一時間其他三位山神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赫炎身上,他趕緊搖頭擺手否認:“怎麼可能是我,不是我!你們不要看我!”
艾天青嗤笑一聲,“暫且相信你,不過你得納入被懷疑對象。”
赫炎走到墨玄身邊悄聲說:“墨兄,穿紅袍,看不清臉的人是不是跟我們上次當差時遇到的是同一個?”
墨玄沉沉的看了赫炎一眼,他倒不是懷疑赫炎,隻是他不明白為何會有人模仿赫炎的衣著和走路姿勢,他究竟想幹些什麼?
季穀雨拽住白霜荼的衣角輕輕晃晃,“姐姐,求你了,讓我爺爺睜開眼睛看看我。”
白霜荼彎下腰湊近季穀雨的眼睛問她:“隻要我滿足你這個心願,你就願意放你爺爺走?”
季穀雨偏過頭去不看她了,“不願意。為什麼要讓我送走爺爺,真正該走的人是他們!”十五歲的小姑娘咬著牙,滿臉恨意。
白霜荼摸摸季穀雨的臉,“你叫穀雨,穀雨時節,雨生百穀,穀雨斷霜。怎麼你臉上總是冷冰冰的恨意?”
“我生在穀雨那天,名字是我爺爺幫我起的。”季穀雨躲避開白霜荼的手,重新站到她爺爺身邊,“就算爺爺不睜開眼也沒什麼,我能這樣陪著他已經很開心了。”
白霜荼歎了口氣,閉眼開始聚靈。艾天青阻止她,“霜荼,你這是要幫她?”
“我若是了卻她這一樁心願,她是斷不會輕易答應送季老先生入輪回的。”白霜荼撫開艾天青的手,重新閉眼,嘴裏念出法決:“點石成金。”一道金光閃過,搖椅上的老人緩緩睜開眼,微微下陷的眼窩裏是一雙深褐色的眼眸,接著眼珠子轉了幾轉,意識逐漸清明。
季穀雨湊近那雙無數次慈愛的看著她的眼睛,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嘴唇顫抖著喊:“爺爺,您看看我,我是穀雨。”說著說著季穀雨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季爺爺蒼老的聲音響起,“這是哪裏?”他低下頭才看見跪在地上的季穀雨,“小姑娘跪著幹什麼,你喊誰爺爺?”
季穀雨半張開嘴,“您,您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您孫女,我是穀雨!”季穀雨仰起頭使勁湊上前去,“您好好看看,您再仔細看看!”
季爺爺的大手上因為長期握筆布滿老繭,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季穀雨,用拇指擦幹她臉上的淚水,“小姑娘,我連我自己是誰都忘了,怎麼當你爺爺呢?”
季穀雨難以相信的問白霜荼,“姐姐,怎麼會這樣,爺爺怎麼會什麼都不記得?”
白霜荼也很詫異,季老先生連自己都忘了,難不成是已經喝下了孟婆湯?
季爺爺站起身,拉著季穀雨的手走向四位山神,“你們幾位年輕人能不能幫她找到爺爺啊?”
季穀雨緊緊抓著季爺爺的大手,淚水聚在眼底卻拚命憋著不讓往下掉,憋的滿臉通紅。
赫炎上前一探,“季老先生是已經喝下孟婆湯忘記了一切,可還沒來得及過奈何橋這才讓穀雨招了回來。”他暗罵一聲:“地府裏當差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這魂魄都快走到地府入口了還能給弄丟了!”
墨玄眼珠向下掃到赫炎身上,“五十步笑百步。”
赫炎手握半拳掩住嘴唇掩飾自己的不自然,並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提高自己的業務能力。
季老先生看幾位年輕人都麵麵相覷,深邃清明的眼睛看向墨玄,“小夥子,我看你最沉穩,你能帶這姑娘找到她爺爺嗎?”
墨玄十分尊敬的說:“季老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
季爺爺點點頭,可奈何季穀雨始終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撒開。白霜荼走上前拉過季穀雨,“穀雨,讓你爺爺跟他去吧。”
季爺爺慈祥的笑著摸了摸季穀雨的臉,季穀雨鼻子一酸又哭了。季爺爺爽朗的笑起來,“小姑娘怎麼這麼愛哭鼻子,小哭包!”
季穀雨又強忍著不哭出聲,鼻音更重了,“我才不是!”
季爺爺笑著跟墨玄走到院子裏,“你想對我說什麼?”
墨玄微低著頭,“老先生,裏麵那位小姑娘的爺爺不見了,您幫個忙,就裝作她爺爺給她留個念想行嗎?”
季爺爺的下巴上有一層胡渣,顴骨略高,笑起來的時候笑紋明顯,“我雖然忘了很多事,但依稀記得我之前也有過一個孫女,就這事啊,我能辦好,你放心。”
墨玄試探的問季爺爺,“您知道您……”
季爺爺沒等墨玄說完就擺擺手打斷他,“我知道自己死了,至於為什麼又在陽世,八成是跟那小姑娘有關。這世上的事啊,本就是說不清的,種因得果,我想的通。既然重新來到陽世就做幾天那位小姑娘的爺爺,也算是結善緣。”
墨玄鞠了一躬,“老先生看得通透,實在佩服。”
季爺爺眯著一雙看盡滄桑的眼,“小夥子,我多餘問一句,你們四位不是人吧?我現在是鬼魂,能看見你們身上周圍常人沒有的光圈。”
墨玄點點頭,至於他們的真實身份他確實不方便說的太過詳細。
季爺爺頗有分仙風道骨的姿態,他背著手不再多問,轉身走進屋子,又笑著拉起季穀雨的小手,“你叫穀雨對嗎,那我就叫你小穀雨,既然你叫我一聲爺爺,我就把你當成是我孫女。”
季穀雨一下子撲到季爺爺的懷裏,小臉埋進爺爺的懷裏,拚命汲取熟悉的氣味,低低的叫了聲:“爺爺。”
季爺爺用手一下一下摸著季穀雨的背,“我活著的時候啊,也有個跟你一般大的孫女,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季穀雨哽咽道:“好,她現在肯定很好!”
季爺爺摸摸她的腦袋,“小穀雨,是不是得去上學了?”
季穀雨抬起頭一動不動的盯著季爺爺,“我下午放學回來的時候您還在嗎?”
“當然在,我是你爺爺,我就在這等著小穀雨回家。”季爺爺安撫性的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安心。
白霜荼溫柔的對季穀雨說:“我們在這陪著你爺爺,放心吧穀雨。”
季穀雨很相信白霜荼,隻是她出門前朝院子裏看了又看,季爺爺就站在她身後對她揮手,帶著慈祥的微笑,和藹可親。午後的秋日為他鍍上一層暖洋洋的金光,隻是一縷遊魂的季老先生半透明撐著一絲神識,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要消失,季穀雨眼眶一熱又衝過來抱住爺爺,顫著聲問:“爺爺,我回來還能見著您對吧,您剛才答應了我的。”
季爺爺抑製不住的大笑起來,“你這孩子,爺爺就在這院子裏,哪都不去。”
季穀雨從爺爺懷裏探出頭來,季爺爺從他的舊西服裏掏出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張紙巾按到穀雨的鼻子上,“擦擦鼻涕,小鼻涕蟲!”
季穀雨看著爺爺做最平常的動作,放紙的衣兜,掏出紙的動作,還有總是疊的整整齊齊的紙,明明就是爺爺,可是他忘記了穀雨和家人。季穀雨按住爺爺的手,“爺爺,我自己來吧。”她拿著那張紙,趕緊轉身,在背對著爺爺的那刻眼淚嘩的一下流下,她手裏死死的攥著那張紙巾,“爺爺,我去上學了。”說完跑出門去,淚水打在手背上,流進紙巾裏被吸幹,直到紙巾皺皺巴巴一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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