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51 更新時間：08-03-01 16:56
大學報名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看著手裏的入學指南，我一個勁兒地歎氣。
學費、住宿費、保險費、書本費……雜七雜八，林林種種，少說也要七八千。叔叔說過，小亦上大學的費用他隻能承擔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靠自己了。多年來省吃儉用省下的生活費和打工賺的錢，算算還有一萬多，這次花去四千的話，還有七八千，撐兩年應該夠了，小亦的生活費就從我的工資裏扣……
手裏的筆飛快地寫下一串串數字，算來算去，也隻能說湊合，不出意外的話勉強能過去，但心裏還是毛毛的，就怕個萬一。幸好小亦讀省大，否則車票也得幾百啊。
小亦走進來，見我算得不亦樂乎，忍不住問我，“姐，你幹嘛呢？”
無奈的聳聳肩，“算賬唄，上大學要花的錢可不少啊。”
小亦理解地笑了，“姐，我想好了，我住六人間，一年隻要800，生活用品也不用買新的，你上大學時的被子什麼的都很齊全，給我用正合適。”
“那怎麼行呢？你上大學，怎麼也要買一套新的啊。”
小亦咧開嘴笑了，“這有什麼啊，姐，你當年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我又不比你金貴，我還可以勤工儉學啊。”
“好吧，不過，學習不可以放鬆哦，要好好學習，姐姐也會努力工作的。”麵對懂事的小亦，我不知道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他。
小亦坐到我的旁邊，用力扣緊我的手，“姐，雖然現在有些困難，但我們一起麵對未來，就不會害怕了。”
“嗯。”少年堅毅的表情，讓我如沐春風。
把小亦的衣服一件件的塞進陪伴了我四年的帆布箱子，心也一絲絲的發疼，小亦又要和我分別了，四年前離家的是我，現在換成了他。小亦默默的收拾好幾床被子，放在床上。
“看看還有沒有要帶的，反正離家近，辦起來也不麻煩。”我隨口說了句，又開始對付一大堆衣服。
小亦立馬滿屋子亂轉，剪刀、膠水、文具盒……一樣樣的往包裏扔，最後他停在了書桌前，拿起了一個相框。“姐，這個相框，不管我走到哪兒都會帶著的。”
我抬頭看他一眼，“另一個我也會好好保存的。”
“我知道。”小亦低下頭，靜靜地站在那裏。陽光透過照在我們的身上，飛塵在陽光中飄蕩。突然覺得，我離小亦好遠。好害怕，會在某一天失去他。
久晴的城市終於迎來了一場暴雨，天色陰暗，空氣悶熱得讓人心慌氣短。站在窗戶邊，看著一串串雨滴從天空墜落，劃出一條條的線。水珠打在地上，聲音有些濁。辦公室裏，一個個都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無所事事的在辦公室裏轉了一個圈，我終於下定決心，提著包拿著雨傘，溜了出去。當然，溜前一定要給倩倩打個招呼，“如果有人來，就說我洗手間去了。”
一路順利地溜了出去，我撐開傘，走進雨裏。雨太大了，盡管打著傘，衣服還是不可避免的濕了些，當我走到最近的一個工商銀行裏，褲腳已經濕透了。盡管是雨天，營業廳裏還是有幾個顧客。我把傘收好，用力一揮，把水珠揮到門外，然後順手放在屋角的一個桌子上，開始等待。
終於輪到我了，我從包裏拿出一個存折，和填好的取款單一起遞了進去，不一會兒，八千塊錢到了我的手上。拿著錢，我覺得有些沉重，從今往後，小亦念書的費用，大半就落到我的肩上了。本來我和小亦已經成年，不應該再讓叔叔供養我們，但自身能力有限，也不得不繼續厚著臉皮接受叔叔的彙款了。
拿著錢，我馬不停蹄的趕到不遠的一個建設銀行，把錢存進學校給小亦寄來的卡裏。同時也存進了我和小亦的希望。
回到公司，一切都是老樣子，也沒有人發現我中途離開，看來今天運氣還不錯。我坐到桌前，又開始寫寫算算。多年來，叔叔一共寄了八萬來塊錢，到小亦大學畢業，差不多就十來萬了。
這是一筆沉重的負擔。
下班了，我和小亦共撐一把傘走到了站牌下，雨霧朦朧中，我們靠在一起，等待著公汽。
車終於來了，人們蜂擁而上，爭先恐後，我和小亦立在原地，沒有動。
小亦一手撐傘，一手摟住我的肩，“姐，今天人真多啊。”
“沒辦法啊，誰讓今天下雨呢？騎不了自行車。隻有等下一輛了，等就等吧，反正我們一起等。”靠著小亦，仿佛傘外的世界已不複存在。
“好，我們一起等。”小亦輕聲說著，熱氣吹到我的耳邊，癢癢的。這一瞬間，我以為，我們是在等待未來。
又一輛車來了，人也少了一些。小亦把我推上車，從口袋裏摸出兩個硬幣，扔進了收錢箱。硬幣發出清脆的聲音“叮、咚”。
車上的人並不多，我們找了兩個位子坐了下來。車開得很慢，窗外的道路一點點地向後跑去，路旁的人行道上，一把把雨傘花枝招展，在雨的擊打下顯得朦朧而又遙遠。
“小亦，我給你買把新傘吧。”突然想到，小亦的傘已經壞了。
“好啊，要漂亮一點的。”小亦低聲地說。
結束了暑假打工生活的小亦把得到的一千多塊工資交到我手裏，笑得很快樂。
我把這些錢和小亦所讀的高中發給的優秀畢業生獎金一起存了起來。我把存單交給了小亦，“這是你自己的錢，你自己保管吧。”
小亦歎了口氣，目光變得憂鬱，“我真想快點畢業，你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傻瓜，”我扳過他的臉，“我們現在過得不挺好的嗎？你好好讀書就行了。我不用砸鍋賣鐵也能讓你讀完大學。”
小亦輕輕掙脫出去，站了起來。他緩步走向窗戶，憂傷的看著窗外，“姐，你說未來會是什麼樣子呢？我會變成什麼樣？你又會變成什麼樣？”
我抬起頭，任思緒四處飄散，過了好久，我才回過神，“我記得我有一個大學同學曾經說過，‘我們的家庭背景、受教育的程度、所在的地域之類的東西，早已經決定了我們的未來。’我很同意她的看法，也許在很久以前，我們的未來就已經注定了。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這個狹小的範圍裏，讓生活多一點快樂和幸福。我並不指望你將來能成為一個什麼家，什麼有錢人，因為我自己也就這樣兒，也學會了不做不切合實際的幻想。我最希望的，就是我們能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說完這番話，我不由笑了。
“那也是我的願望啊。”小亦的聲音變得更加幽遠。
“小亦，你還記得我的理想是什麼嗎？”
“記得啊。”小亦笑了起來。
我自己也笑了，“從高中開始，我的理想就不再變化。我想成為一個賢妻良母，想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同學們聽了總是笑，說我是相當一個整天窩在家裏的家庭主婦。可是他們不知道，對我來說，那也是一個奢望。有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幸福；而我們，卻是辛苦的活著。但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我們並不缺少快樂和幸福，我們缺少的是完整。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找到完整的幸福。”
小亦回過身，凝視著我，“那你在尋找嗎？”
“在啊，一直都在。開始還沒有找到，正因為難找，所以珍貴。”
“當你找到了，會不會就不再理會我了？”小亦有些蒼涼的問。
“當然不會，因為你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姐，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就開學了。”
“我知道，我會帶著我的願望進入大學的。”
也許是為了慶祝大學開學吧，天終於放晴了，太陽又出現在藍天。
蘇以天自願捐出車子和司機一名，幫忙送小亦到學校去。進進出出好幾趟，才把所有的東西都搬上了車。
蘇以天開著車，七拐八拐到了省大，本著哪兒人多就往哪兒去的精神，我們很快就找到了新生報名的地方。隻見數十個小涼棚下人頭攢動，場麵一片熱火朝天。我把報名需要的東西交給小亦，不一會兒他就消失在人群中了。蘇以天鎖好車，陪我一起等待。
“你才畢業沒多久，對這個場麵應該不陌生吧？”蘇以天悠閑的站在那裏，一派雲淡風清。
“現在感覺和以前大不一樣。以前是深入其中，現在是身在局外。學生的心態和家長的心態，差很多的。”
“等供小亦上完大學，你自己會有什麼打算啊？”
“誰知道，可能會找個人嫁了吧，然後再督促小亦找個好妻子，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著吧。”我輕笑，“那時我也二十五歲了，正是結婚的黃金年齡啊。”
“我現在也二十五歲了，媽老催我，但我覺得男的結婚應該晚一點。”蘇以天苦著臉，“我媽催得我都有出家的念頭了。”
“還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三十了呢。”
蘇以天無奈的歎口氣，拖著哭腔，“都是讓他們給逼的。我的青春，你死得好冤啊……”
“可憐的孩子，上帝會保佑你的。”我想更冤的是我吧，有兩麵人格的蘇以天，真是讓人冷汗直流啊……
小亦辦事的確有效率，很快就報好名出來了，生活用品都是現成的，也就不用費時費力更費錢的去買學校發的了。小亦拖著箱子在前麵帶路，我端著盆，提著桶和水瓶，所以天則抱著被子，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宿舍進發。
小亦的宿舍在三樓，光線還不錯。我放下東西，四處打量了一番。省大果然是省大，光是一個宿舍就比我待過的那個強多了。小亦的床在上鋪，我把被子扔上去，讓他自己去鋪，然後占了一個位置比較好的桌子和櫃子，把小亦的東西一件件的往裏塞。
蘇以天無所事事的拖過一張凳子，坐了上去。“你們倆都有事做，我幹嘛啊？”
“你啊？坐在那兒擺造型就行了。”我頭都懶得抬，忙著和一大堆衣服作鬥爭。“你要真是覺得無聊，就把桌子上那三把鑰匙掛到旁邊那個鑰匙鏈上去。”
蘇以天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總算有事幹了。”他低下頭，專心致誌地擺弄起那幾把鑰匙。
忙活了大半天，這才把一切都擺平了，小亦的窩正式完工。我從口袋裏拿出五百塊錢，遞給小亦，“這些錢你先拿著，以後沒錢了你自己去取。”
小亦悶悶地接過錢，“姐，我們去轉轉吧。”
“好啊，我正想看看省大到底是什麼樣子，櫃子抽屜我都鎖好了，走吧。”
省大的綠化工作搞得挺好的，到處鳥語花香，不像我的母校，破得要命。我當初就納悶，那麼爛一所大學，怎麼就成了一類了，還是重點。
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裏轉著，轉了半天，我突然發現，找不著北了。“你們知道怎麼走出去嗎？”我停了下來，詢問左右兩位男士。
“我沒注意。”蘇以天的臉上分明寫著“不關我事”。
“哦？我們迷路了嗎？啊！怎麼辦，姐……”小亦一臉慌張，在原地跺起腳來。
我被打敗了，這兩個家夥都非善類，還是靠我自己算了。正尋思著去找個人來問路，一個男生出現在我的視野之內，好，就問他。遺憾的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已經出現在我麵前，眼裏閃著得救的光芒，“這幾位同學，你們知道學生宿舍在哪兒嗎？”
看來真是瞎子碰上瞎子了，我無比沉痛的搖搖頭，“對不起，我們也是才來的，對這裏不熟。”
“原來你們也是新生啊，那再見了。”問路者轉身離去，身旁的蘇以天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們有那麼年輕嗎？還以為我們是大一的呢！”
“大一的也有比較老的，你不知道嗎？”毫不客氣地潑他一盆冷水，我拉過小亦揚長而去。
“等等我，別走太快。”身後傳來蘇以天氣急敗壞的聲音。
轉來轉去，總算轉出來了。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回去了。“小亦，我就回去了，你好好呆在學校，別讓我擔心。”
小亦點點頭，“你放心好了，你上四年大學，我一個人在家不也好好的嗎？”
小亦的話點到了我的傷心處，我飛快地擦了一下眼睛，“記得常回家。”
“我會的。”小亦堅定地說。
坐上蘇以天的車，視野裏小亦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他孤獨的站在那裏，在陽光下投出一個落寞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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