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67 更新時間：08-07-27 23:07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已是第二天清晨。我的身上覆滿了落花，‘醉花蔭’的藥效已失，四周也是白茫茫的一片。難以想象，這裏曾有過怎樣驚心動魄的美麗。雲棲還沒醒，靠在樹上，層層梨花像被子一樣包裹了他，還有幾瓣調皮的落在他臉上。我輕輕吹了口氣，他微微動了動，依舊睡得香甜。想起昨夜，我們賞花，吹笛，唱歌，談天說地，直到倦極，倚樹而眠……心裏甜絲絲的。忽然覺得胳膊有些酸麻，低頭一看，我的右手尚和他緊緊相握，不由臉上微熱。抱雪不知何時落在身前，驟然想起了母親，我一夜未歸，她一定擔心死了！匆匆起身，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雲棲，飛身而去。
池水悠悠，母親憑欄而立，風吹起一層漣漪，她卻眉目沉斂，若有所思。我默默的看著母親，她是那麼美麗，有她的地方皆可入畫；又那麼不真實，仿佛隨時都可能乘風而去。我心裏一熱，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母親，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母親微微顫抖，她，竟然這樣單薄。她看著我，眼中有淚光隱隱，我好心疼，連聲的對不起脫口而出。
“傻孩子，你有事瞞著娘，我早看出來了。你那次纏著我問荊軻的事情，我就覺得有事發生了，快告訴娘。”
“娘您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呢？如果我的女兒找到了幸福，為娘應該高興才是，能遇到傾心的人，是人生最快樂的事情，娘也是過來人。”
“那您為什麼哭了？”
“我隻是想到我的女兒長大了，終將會追尋自己的幸福，到時候就不再需要娘了。”
“怎麼會，我要永遠和母親在一起！”
“傻孩子，還不打算告訴我雲棲的事嗎？你是如何遇到他的呢？”
看到母親的態度如此豁然，我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好吧，既然要交代，就徹底交代吧。我屏退身邊的人，扶母親坐在池塘畔的回廊上，然後縱身向湖中投去，在母親的驚呼聲中，我在空中輕盈的回旋，足尖點在了蓮花上，冉冉而立。
母親，您的女兒，會飛翔。
母親又驚又喜，並沒有怪我隱瞞了她這麼久。然後，我紅著臉，說出了夏雲棲，說出了梨花和笛聲。母親聽得入了神，看得出，她喜歡我的“故事”。
雲棲告訴我，他從小無父無母，和哥哥相依為命，後來被一位神醫收留。這個神醫醫術高明，脾氣古怪，每年帶他們行走江湖一段時間，救死扶傷，收集疑難雜症的病例，然後隱居山林，采集靈藥，研究古籍，尋找各種解決之道。他的醫術極佳，而且駐顏有術，活了一百多歲。師父去世後，他繼承衣缽，繼續行醫問診，他的哥哥卻走上了仕途，就是父皇身邊的紅人，太醫夏無且。
母親聽到這時渾身一震，是的，她見過夏無且，去年尹姬鬧病，食欲不振，看到吃的就想吐，根本無法進食喂藥，太醫們束手無策。有人推薦夏無且前來診治。他了解病情後卻未曾開藥，而是叫禦膳房每天送一種經他調配的開胃的粥，清香四溢，尹姬喝了食欲即增，精神也逐漸好了起來。父皇為此重重封賞了他，從此平步青雲。都說他年紀極輕卻醫術精湛，而且生得容貌俊美，風度涵養無一不佳。父皇現在所有的用藥，都是他調配監製的。據說他還得到了父皇的特別允許，每隔幾個月可以出宮一段時間去民間收集靈藥。
我不禁多了幾分好奇，雲棲的哥哥，是怎樣的人物呢？
和母親開誠布公的談過後，對於愛情，我不再掩飾。我像所有墜入情網的女子一樣，帶著微醺的醉意。母親的理解讓我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她既是慈母又是良朋，我們的交流，也更加無拘無礙。愛情亦觸動了母親的心，她更多時間沉浸在回憶中，也常常提及過去。
抱雪卻變得焦躁不安，總是銜著我的袖子，做振翅欲飛狀。我知道，它在惦記那隻鳥兒。而我呢，又何嚐不是心有所係！很快，我取得了母親的同意，去幽穀探望雲棲。隻是沒有想到，等待我的是無邊的失落。
空穀寂寂，落花成泥，隻是風中依約含香。我遍尋雲棲，卻不見其蹤影。難道是惱我一聲不響的離去嗎？竹屋裏整齊依舊，卻有些清冷，那隻鳥兒也不見蹤影。抱雪急得在我頭頂盤旋。我心中悵然，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天我們睡倚的大樹下。樹幹上係了條白絹，隨風翻飛間透出隱隱字跡，我暗笑雲棲的別出心裁。解下來逐字看過去：
“歌，我走了，得友如你，實乃生平一大幸事。我生性漂泊，居無定所，亦要秉承師父遺誌，四處行醫，故無法在一處久駐。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望你珍重。它日有緣相聚，梨花樹下再謀一‘醉’。另：鳥兒雖已康複，但身體孱弱，不宜隨我浪跡天涯，故將它交由我大哥照顧，大哥長居宮中，兩隻鳥兒或可為伴。因抱雪之故，取名欺霜，願你喜歡。夏雲棲”。
字體流麗，措辭卻疏離。得友如我，難道，他僅僅把我當成一個朋友？梨花樹下的【比目】婉轉，執手相看的情深脈脈，這些，都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再謀一醉，說的輕鬆，我堂堂公主，豈容他如此輕賤！我又驚又怒，有悲又痛，握著那絹布，渾身劇烈的顫抖。
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去的，我臉色蒼白，魂不守舍的樣子嚇壞了母親。迎著她焦急的目光，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間，雲棲在向我揮手，我大聲的喚他，他卻充耳不聞，漸行漸遠，化為天邊的一抹流雲。
“公主是憂傷過度，氣攻心脈，並無大礙，按照這個方子吃藥調理，一定會好的…”這聲音好耳熟，是雲棲，雲棲！他來為我診治！我一下醒了過來，周遭寂靜，哪兒有人語。我絕望的閉上眼。
鳥語呢喃，睜開眼來，接觸到一雙烏黑晶亮的眸子，是抱雪，我想摸摸它，剛一抬手，它卻受驚般的飛到了一邊。抱雪好像瘦了，難道它也和我一樣，真是同命相連，我暗歎。鳥兒複返，絨絨的羽毛親昵的摩擦著我的臉頰，我感到一陣溫暖，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出來。透過淚光，看到了不遠處一雙黑亮的眸子，正小心而好奇望著我。不對，抱雪明明就在我身邊，怎麼還有一隻？我有些混沌。
是欺霜！是我們救回來的欺霜，這麼說，剛才夢中聽到的聲音是。。。夏-無-且！我的心沒來由的一緊。
“你醒了！”母親掀簾而入，看到我醒了，十分高興。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嚇死為娘了。你父皇聽說你不適，特命夏太醫來給你瞧了病，開了方子。見我怔怔的望著欺霜不語，她歎了口氣，素手一揮，欺霜竟乖乖的落在了她的肩上。“這是欺霜，你救活的那隻鳥兒，它與我很是投緣，夏太醫就把它留在了這裏，給抱雪做伴。”
一陣藥香撲鼻，宮人承上托盤，裏麵是一碗濃濃的湯藥。“這是夏太醫給你開的藥，他怕你嫌苦，特別摻入了用梨花花蜜調配的凝香沁飲，你快喝了吧。”
我一愣，梨花花蜜，看來他什麼都知道了，雲棲，是否曾托他照顧我呢？我不稀罕，我才不稀罕！
剛要發作，卻發現母親正愛憐的望著我，才一夜，她竟憔悴了不少！柔弱的母親，一定為我操了不少心！罷了，我端起碗來一飲而盡！這味道，這沁人的淡淡花香，中和了苦味，卻讓藥香更濃。五髒六腑立時暖了起來，人也有了些精神。夏無且，果然名不虛傳。不知和雲棲比誰更強些？雲棲，我甩了甩頭，不要再想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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