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07 更新時間：08-06-11 18:53
自從無且知道了小治對他的“幫助”，心裏很是感激，也對這個聰慧的孩子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希望能夠見見他。而我呢，則對父皇的陵墓心向往之，常常拉了無且問長問短，兵俑軍陣，水銀江河，穹廬星宿，我好想身臨其境，揭開它神秘的麵紗。皇陵雖有丞相李斯主持修建，但實是出自尉先生的手筆，從構思到細節，他把父皇的期望變成了現實。於是，我向無且提出，如果他能夠帶我探秘皇陵，我就帶他去見小治，無且顯然動了心。
皇陵的施工是在白天完成，夜裏有衛兵把守。父皇有時會在夜幕的掩蓋下，由尉先生，李斯，趙高等人陪同，了解施工進程。無且常常陪在他身邊，所以，守陵的士兵對他並不陌生。可即使如此，如果他單獨前去，仍顯唐突，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我！
“如果能令他們無所知覺就好了。”我隨口說道。
“無所知覺？那麼多人，同時點他們的穴道幾乎不可能。”無且搖了搖頭。
“你精通藥理，有沒有什麼服了就睡著的藥呢？”
“睡著？”無且的眼睛一亮，“有倒是有，隻是如何令所有人同時服用呢？”他思索著，目光最終落在我身上。
“有了！我把藥製成粉末，你在空中盤旋輕灑，藥粉會隨著空氣被吸入體內，即時生效。”
“好主意！這藥會有副作用嗎？”
“放心吧！”無且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隻是讓他們痛快沉睡數個小時，對身體有益無害。”
皇陵的問題解決了，可是怎麼去呢？我會飛翔，遙遠的路程也能很快到達，無且的輕功再好，也無法和我並肩。飛翔的口訣設有禁製，隻有我一個人能用，無法教給無且。
抱雪和欺霜不知道何時飛了過來，親昵的在我們頭上盤旋，我和無且若有所悟，相視一笑。
兩天後的一個雲淡風輕的夜晚，我們出發了。站在屋宇上，並肩而立，我的手緊握他的，微微示意，然後衝天而起。龐大的宮殿輪廓逐漸隱沒，當風開始變涼的時候，我們已經投身在自然的懷抱了。群星閃爍，山野寂靜，無且的興奮的像個孩子。
如果此時有鳥兒飛過，定會看到一副奇異的景象。兩個人手握著手，翱翔在夜空之中，比翼翩翩，衣袂翻飛，而其中一人腰上，向上方延伸出兩條玉帶，帶子的另一頭，被兩隻美麗異常的鳥兒銜著，它們通體雪白，翅膀有力的揮舞，即使負重也毫不費勁兒。尉先生提過，它們是一種上古神鳥的後代。
我們先去探望小治，和無且在一起的這幾日，我的腦海裏都是他，再也沒有來過小治所在的下河村，也疏忽了給村民們唱歌的職責。愛情，填滿了我的身心。距離越來越近，一絲不安掠過。
我們落在了小治的院子裏，“小治，小治…”我呼喚著。屋裏傳來微弱的回應，我朝亮光的房間衝了過去。
小治躺在床上，身畔的桌上點著一根蠟燭，燭光搖擺，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有些淒涼。我走到床邊坐下，小治的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見我來了，唇邊綻開一個虛弱的笑容：“歌姐姐，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呢！”
我心中充滿了歉疚，緊緊握了他的手，“傻孩子，你怎麼生病了？”
小治搖了搖頭，“我沒事，可能太累了。”看到我身邊的無且，又說道：“這是無且哥哥吧，我聽姐姐說過你，她非常喜歡你。”
無且走上前來，深深凝視了小治一會兒，唇邊吐出三個字：“謝謝你。”兩人都笑了。他從我手中接過小治的手，為他診脈。良久，神色嚴肅。
“姐姐，我想喝水。”茶壺裏空空如也，我匆匆到院中的井邊汲水。當我笨手笨腳的抱了罐水回來時，他們兩人已經相談甚歡了。無且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藥丸，芳香四溢，和水給小治服了，然後把瓶子塞到小治手中。“匆匆出來，也沒有帶什麼藥，這個瓶中的藥丸補氣活血，強身健體，你每日服一顆，對身體大有裨益。下次歌來，我再多配些補藥…”
“你怎麼把小治當成了藥罐子，他隻是一時病了，小孩子吃那麼多藥幹嘛？你要謝謝人家也不必拿藥當禮物啊。這大夫真迂腐！”我打趣道。
“無且哥哥是為了我好。”小治解釋著。他的臉上有了生氣，無且的靈藥果然非同一般。
“好小治，下次姐姐給你帶很多好吃的，保證讓你胖起來！”我愛憐的拍了拍他的臉頰，卻不知道，這個下次，是隔了多麼久，在那麼多生與死之後。
“好久沒有聽到姐姐唱歌了。”
“你想聽嗎？”小治點了點頭。
無且扶他來到院中，我飛身上了那棵大樹，鳥兒停在身畔，一切，宛如初相識。溫柔的歌聲彌漫在夜色中，如同心海漾起的漣漪，一波一波繾綣。我縱情歌唱，為小治，為無且，我也說不清。隻是隱隱覺得，這個夜晚非常珍貴，他們靜靜的聆聽，我的心中滿足而幸福。
夜更深了，臨走前，我像母親一樣為小治蓋好被子，又安慰了幾句，剛要離開，他拉住了我的手，塞給我一樣東西。觸手溫潤，是一枚玉佩。我仔細一看，好美的玉佩，潔白色的玉麵上，鏤雕一隻展翅飛翔的鳳，襯以纏枝牡丹，雕琢精美，栩栩如生。
“歌姐姐，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我想把它送給你。”小治神色鄭重。
“這一定是小治的家人留給他的”，我暗暗想道。“如此珍貴，我怎麼能收？可是，如果不要，以小治的個性，一定會覺得受傷，也罷，我先為他保管。”
我把玉佩係在了腰間，輕盈的轉了個圈，“好漂亮！謝謝小治！我會一直戴著它的！”小治開心的笑了，閉上了眼睛。
“做個好夢。”我低語。
無且在院中等我，見我出來，一臉玩味的望著我。
“怎麼啦？”
“真沒想到，堂堂公主，也有這麼溫柔體貼的一麵，懂得照顧別人。”
我微微一笑，“我就把它當成誇讚了。”無且也笑了，牽起了我的手。
我們來到了皇陵附近，抱雪和欺霜帶無且隱在附近的一棵大樹上，而我，則帶了藥粉，小心翼翼來到地宮入口上空。數十名守衛有靜有動，神情肅穆，深夜裏也一絲不苟。我暗暗佩服父皇治軍之嚴。略略降低了些，我拿出藥粉，按照無且的囑咐輕輕揮灑開，很快，守衛們身形停頓，咕噥了幾句後，鼾聲四起。
我興衝衝的接了無且，在他的引領下穿過酣睡的守衛，來到地宮的入口。一股冰涼之氣撲麵而來，我打了個寒顫。我們把兩隻鳥兒留在外麵，無且握著我的手又緊了緊：“地宮地勢複雜，你切莫離開我半步。”我使勁點了點頭。
摸黑行了十幾米，無且點亮了火折子，在我麵前的，是一個長方形的木門，兩旁石壁森森，什麼也沒有。無且在牆上摸了摸，觸發了一個凸起的石飾，那門從一邊開啟，無且拉了我快步走進去，又將裏麵牆壁上的圓石上摁了一下，那門又自動合上，把我們封閉在一個可以容納十來人的狹小空間裏。我正覺得疑惑，忽然腳下一陣晃動，我們似乎往地下沉去。地宮深入地下數十丈，原來這就是通往它的便捷工具。過了一會兒，木室停止了下沉，門再次開啟，前麵是一條長長的甬道。
我們沿著甬道緩緩前行，這裏錯綜複雜，如果沒有人帶路，極有可能迷失在其中。甬道的四壁，全是巨大的石塊，上麵是生動的彩繪，有人馬浩蕩的戰爭場麵，還有人們宴飲，歌舞等生活的情況。我迷迷糊糊隨著無且往前走，又穿越了幾重石門。這些石門非常厚重，上麵的雕刻綺麗奇詭，每到這時，無且都麵目凝重，伸手在門上細細摸索一番，才從一個方位用力推下去。事後他告訴我，這些門內暗藏機關，每一扇都必須按照特定的手法開啟，否則一不小心，染著劇毒的強弓弩錢齊發，絕無僥幸。我聽的冷汗直冒。
不知多久，我仿佛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當無且開啟了最後一扇門，“啊！”我不由自主的驚歎起來。
這是一個奇妙無比的世界，我好像置身於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空間。暗青色的天幕上，閃爍著無數的星子，如同曠野之中的夜空，深邃而明亮。四麵是重重的台階，沿階而上，樓，閣，亭，榭，上下錯落，變化有致，離宮別館，百司衙署，自成單元。宮牆環繞，闕、樓連屬，氣象博大。父皇，竟把他的宮殿，搬到了地下！
我們落腳處是一個獨立的石台，父皇想必就是在此參觀地宮的修築進程。低頭看看下麵，我更加驚異。數十米深處，銀色的河流蜿蜒迤邐，泛著著夢幻的光輝，在中心處彙成一個湖，湖上漂浮著一個巨大的方形的木頭房子，我知道，那就是父皇的棺槨—黃腸題湊！
“很了不起，是不是？”無且看著滿臉驚歎的我。
“我第一次站在這裏時，驚訝猶勝與你。陛下動用無數人力物力修築皇陵，令很多人不滿，看著那些勞苦的工匠，我也覺得不忍。可當我站在這裏，我的心中隻有驕傲，大家的付出畢竟沒有白費，這裏上具天文，下具地理，是通向不朽的國度。而這個國度，起於你父皇，它的繁盛輝煌，也屬於你父皇，這樣的宏大，千秋萬世，也僅有一個，再無人可超越！”我細細玩味著無且的話，也為這氣勢所攝。
“我們所在的，是地宮的中心部分，外緣還有許多陪葬坑，兵俑、馬俑、珍禽異獸、百戲俑、彩繪銅車馬、青銅水禽，不計其數。”無且繼續介紹。
“這就是所謂的黃腸題湊嗎？”我指著湖麵上那巨大的木頭房子發問。
“想不到公主對墓葬還有幾分鑽研。”無且不忘打趣。
“我是聽尉先生提過，它是墓葬的最高規格。曆代的偉大帝王都愛用此葬製。”
無且讚許的點了點頭，進一步解釋道“黃腸，其實就是黃心的柏木，題湊則是木槨結構，也就是一種將木頭的一端向內聚合然後拚湊而成的堆積方式。”
“你知道的也不少。”
“是啊，有幸能與尉先生相處，獲益匪淺，他學貫古今，是當世奇人。地宮的每一處，都滲透著他的匠心和智慧。”無且由衷的讚歎。
我仔細觀察著這個巨大的木頭房子，它沒有屋頂，所以可以直接看到裏麵的情況。它被縱橫交錯的分割成無數大大小小的“房間”，因為沒有完工，所以裏麵空蕩蕩的。
“這裏麵會放些什麼？”
“最中心的那個‘房間’是內槨，裏麵是供陛下生活起居的地方，分為‘便房和槨室’。槨室內將會放置套棺。環繞內槨外麵的一層是外藏槨，是姬妾生活、居住的地方，這裏還會存放大量的隨葬品。”無且耐心的解釋著。
“隨葬品，你是說父皇喜歡的東西，他都會帶到墓裏來嗎？”無且點頭同意。
“那可是很多啊，昆之山美玉，隨候之明珠，太阿之劍，翠鳳之旗…”我如數家珍，“還有成堆的竹簡典籍…確實需要很多的空間。”
無且被我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其實你忘了最重要的一樣。”
“什麼東西？”我在記憶中搜索。
“不是東西，是人！”
我一震，“人！你是說，父皇會讓妃嬪們殉葬？”
“你父皇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尉先生極力勸阻，所以沒有堅持。不過，有一個人，他是希望能與之相隨的。”
“那個人是…你是說…母親！”我不可置信的看著無且，他不語，我的心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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