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28 更新時間：08-08-13 21:39
我怒氣衝衝的回到了凝碧園，玉瑤深情款款的嬌容不斷浮現在我眼前，為什麼不甩開她的手？我想大聲質問雲棲，什麼情之所鍾，什麼永遠守護我，難道這都是戲言？玉瑤的一縷柔情，就讓他迷失其中，甘心為其所用！我好氣，真的好氣！
不知道氣了多久，我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看來，我注定要一個去闖蕩了，雲棲，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不想讓他為難。也許，淡淡的離去，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真心相愛，天涯海角，一定能夠再見的。潛意識裏，還有些賭氣的成分，我不告訴他我的行蹤，讓他著急，誰讓他和玉瑤那麼曖昧。
主意打定，我開始收拾行囊，挑了一些母親為我做的素色衣裙，因為尚在守孝，隻是用月容送的玉簪綰住了頭發。將一些平素不帶的首飾收在包袱中，關鍵時刻可以應急。我把小治送的玉佩小心的摘下來放在包袱中，自從他給我的那一刻起，這玉佩就一直被我戴在身上。此刻輕裝簡行，怕弄丟了它故而收起。小治，好久都沒有去看他了，不知他可好？想到這個冰雪聰明的孩子，我不禁露出了笑容，一個人難免孤單，如果有他在身邊，我的紅塵之旅豈非更加有趣？
三天後，我迎來了出宮的大日子。過去的兩天，雲棲一得閑就陪在我身邊，我的態度卻不冷不熱，雖然心裏愛他不減，仍然惱他那夜和玉瑤的親密舉動。雲棲沒有問，隻是全心全意的關心我，甚至為我設想著種種可能和所有生活的細節。我心中感動，好幾次想告訴他我的打算，可是話到嘴邊，終究沒有說出來。等他陪父皇南巡回來，我再讓欺霜通知他，豈不更好？很久以後，每每回想起當時的任性，我都暗自好笑，而雲棲為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成為我心上，永遠的傷痛。
那天飄著絹絲細雨，霏霏不斷如一種牽扯的情緒。回頭望過去，龐大的宮殿在牆垣中冷漠莊嚴。除了雲棲，我沒有讓任何人送我，甚至父皇。他已經麵對了最心碎的別離，我不想讓他再傷心一次。父皇讓人準備了所有我愛吃的點心，還有大量的金錢，生怕我受了一絲委屈。雲棲牢牢牽著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的不舍，我又何嚐不是呢？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我輕聲念道，“為什麼所有的別離都發生在秋天呢？”
“因為，上天想讓你記住這淒苦的感覺，讓人們不要輕言離別。此後的日子裏，這雨會不斷的低落，點滴心頭，反複提醒著相思的幽綿和惆悵。”雲棲答道，聲音中透著感傷。
“可是，沒有離別，怎知重逢最好呢！”我望著雲棲，努力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們很快會再見的，不是嗎？到那時，就永遠沒有別離了，永遠沒有。”
雲棲款款擁住我，在我耳畔低語：“歌，請你記住，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愛，我一定會和你相依相守，不離不棄。”
“我比你貪心，不隻是今生，還有來生，來來生，我都要你，人間天上，都隻有你，我的歌我的生命我的靈魂裏，全都是你！”不知哪來的勇氣，我一股腦說出了真心話。
雲棲看著我，雙眸燁燁生輝，“天知道我有多麼愛你！”俯下身，他的唇重重壓在我的唇上。他的氣息溫暖如春，溫熱了我的身心，我抱緊他，如同抱緊了我的幸福。
欺霜飛落在雲棲的肩上，雪白的羽毛蹭著他的臉，嘴裏小聲的呢噥。我知道，它很舍不得雲棲。雲棲愛惜的撫摸著它的羽毛，“欺霜，我們要分開一陣子了，你長這麼大，應該去外麵曆練一下了。要好好照顧自己，還要幫助我照顧好歌，下次見麵的時候，我會把抱雪一同帶回到你身邊。”欺霜叫了一聲，表示回答。
我坐在馬車裏頻頻回首，雲棲清雅的身影在雨霧中漸漸淡去，唯有一縷笛聲緊緊相隨，“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偕老”…淚水滾滾流下，雲棲，我等你，等你牽我的手，陪我度過漫漫長生。
護送我的是一支二十人的精銳部隊，衛隊長是名叫驍文和驍勇的兩兄弟。馬車上還有一個貼身服侍我的宮人琴心，生的眉清目秀，心思細膩，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也許是為了幫我更快適應民間的生活，我們一行人走的不急不徐，穿行在鹹陽的大街小巷之中。雖然曾經在上空俯視過這座城市，我仍為它的熱鬧生機所感染，琴心看出了我的好奇，主動充當起我的向導。她進宮之前的歲月都是在這裏度過，講起來繪聲繪色，我聽得津津有味，更加覺得出宮是個明智的選擇。驍文和驍勇則時刻保持警醒，雖然身著便裝，但他們剛猛的氣質仍然十分矚目，路人們也因此回避三分。在經過一條繁華大道時，路邊的一個樓宇吸引了我的注意，雕梁畫棟，氣派非凡，一塊匾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相思樓。
原來這就是月容所說之處，我禁不住問道：“相思樓，這個名字很特別呀。是什麼地方呢？”
琴心抿嘴一笑，“這種地方，本不該說的，不過既然公主問起，琴心就略略說一下好了。相思樓是鹹陽城最大的娛樂場所，包括了飯館，酒肆，還有其它的一些消遣。一到晚上，這裏便熱鬧非凡，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爭相來此，甚至宮中的大員也不例外。”
“哦，這裏有什麼新鮮玩意，這麼受歡迎？”
“不是玩意兒，是人。相思樓裏不僅酒好，菜好，最吸引人的，莫過於裏麵的女子。據說她們個個嬌豔如花，而相思樓裏更有風，花，雪，月四軒，住著四位秀美絕倫的女子，且各有所長，一個善音律，一個善繪畫，一個善歌，一個善舞。因為傾慕這些姑娘的美貌才華，無數人趨之若鶩，一擲千金。這些女子極為清高，且潔身自好，若非她們願意，沒有人能夠成為其入幕之賓。”
“那這裏為什麼叫相思樓呢？”我聽的愈發來了興致。
“公主這個問題倒是問在點子上了，在四軒之上，還有一座相思閣，是相思樓最美最清幽的所在，伸手可觸明月。而相思閣的閣主，不僅豔冠群芳，而且才藝超群。閣主每隔兩年選舉一次，所有鹹陽城的妙齡女子都可參加選拔，通過嚴格的甄選，勝者方可入主相思閣。”
“所以每當月滿西樓，佳人的仙姿便在閣中若隱若現，如同水月鏡花，引得無數男子病發相思。真是太高妙了！
“公主冰雪聰明，就是這個意思了!”
琴心的讚美讓我有點飄飄然，“那麼現在的閣主是誰呢？”
“這個人，說起來公主也認識呢！”
“難道是她？”我心中暗想，麵上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是七皇子的愛妻花月容。一年前，她入主相思閣，然而就在此後不久，被七皇子將閭看中，娶進了宮，閣主之位就一直空著了。”
果然不出所料。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再給公主講講其它的民俗典故。”琴心繼續眉飛色舞的說著，我愈發喜歡上這個聰明伶俐的姑娘。
兩天過去了，我們離開鹹陽有了一段距離，路漸漸荒僻，周圍的景致也不那麼吸引人了。我百無聊賴坐在馬車中，打量起對麵的琴心來。雖然已經很熟悉了，但我從沒有仔細的觀察過她，十八九歲年紀，麵容姣好，一雙聰慧的大眼睛，帶著宮人們慣有的沉穩和敏銳。
見我看著她，琴心有些不好意思，“公主可是渴了，奴婢這就沏些茶來。”我沒有作聲，由她忙碌。忽然，馬車劇烈的顛簸，直震的我眼冒金星，然後，便停了下來。
“公主還好吧。”琴心急急問道。
“我沒事，你呢？”
“奴婢沒事，謝公主掛心。”
“那就好，去問問怎麼回事？”
琴心應承著下了馬車，因為顛簸，她的包裹有些鬆脫，一樣東西滾落出來，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個小小的碧玉雕成的圓盒，做工精致，翠色欲滴，就是在宮裏也極為少見，琴心從何處得來呢？不知為什麼，它令我想起玉瑤送給我的那個碧玉鐲子，心裏掠過一絲不安。
“公主，原來是馬車絆到一塊大石上了，讓您受驚了。再過一個時辰就到驛站了，我們今晚就在那裏歇息。”
我點了點頭，琴心目光一轉，發現了半開的包袱和滾出來的碧玉盒子，臉色變了變，我隻當沒看見，半閉著眼養神。琴心迅速的收好了包袱，並將那個圓盒放入了懷中。
黃昏時分，我們到達了驛站，趁琴心進去準備的時間，我下車活動一下筋骨。暮晚的天空下，泛揚著秋日氣息的原野靜靜的鋪展在眼前，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我充分接受著自然的洗禮，欺霜歡快的在頭頂盤旋。驀然回首，發現有個人站在身後，竟是驍勇。也許沒有料到我會忽然轉身，他有點措手不及。這是我們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驍勇黝黑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結結巴巴的說道，“公主，臣，臣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是琴心，她叫我來請您進去的，她正在為您準備飯菜。”
我衝他微微一笑，“你也辛苦了，替我謝謝大家。”
“不辛苦，保衛公主是屬下的職責！”驍勇有點受寵若驚。遲疑了一下，他又補充道，“能看到公主舉世無雙的風姿，屬下真的，真的很榮幸。”這算是讚美嗎，我被這個莽漢逗樂了。
晚膳我在屋裏用，琴心則一旁侍候。驛站的房間，經她一布置，變得靜雅而舒適。
“你也忙了一天了，一起吃吧。”
“奴婢是下人，怎能和公主同桌用餐？”
“什麼下不下人，我已經出了宮，和普通人無異，以後，這些繁文縟節就省了吧。”
“多謝公主厚愛！”琴心有些感動。
我拉她坐下，“快吃吧，菜要涼了！”，怕她拘束，又為她夾了些菜。琴心的眼睛閃亮，開心的吃了起來。
“琴心，你一直在父皇身邊服侍嗎，怎麼沒見過你？”
“皇上身邊仆從眾多，公主怎麼會注意到我呢？”琴心垂下眼瞼。
“那倒是，”我點點頭，“真是難為你了，父皇的脾氣，我是知道的。”
“能在皇上身邊是奴婢的福氣。”琴心恢複了慣有的謙卑。
我暗暗歎了口氣，靈機一動，夾起了一塊甜菜，“如果父皇在就好了，他最喜歡這個了！”並惡作劇的笑了起來。
“是啊，難得公主如此孝順。”琴心語帶恭順。
我一愣，父皇從不吃甜菜，他最討厭這種味道，所以我才拿它開玩笑的。他身邊的人怎會不知？
見我沉思不語，琴心慌忙說道，“公主可是嫌奴婢做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沒有，琴心做的菜很好吃，真的。”我夾了一大口放到口中，衝她笑了笑。
琴心舒了一口氣，“公主待奴婢真好。”
“傻丫頭，別左一聲奴婢右一聲奴婢的，不是說過了嗎，我現在是普通人了，而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心中暗暗祈禱，自己的懷疑不會成真。
琴心的眼睛似乎有些發紅，“公主別對奴婢那麼好，奴婢，奴婢不配。”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外屋有細碎的聲音傳來，似乎是琴心。我閉上眼睛假寐，感覺她在我床前停駐了片刻，而後開門走了出去。我悄悄尾隨，不遠處有間屋子亮著燈，人影搖晃，我小心的落在房頂，掀起一塊瓦片。
“公主似乎對我起疑了，怎麼辦？”說話的正是琴心。
“那就抓緊時間趕快動手吧，就定在明天夜裏。”這個人身材高大，麵目和驍勇有點相似，卻多了幾分戾氣，應是驍文。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那個公主，像仙女一樣。”這是驍勇的聲音。
“是啊，公主，她真的很好。”琴心顯然也有些猶豫。
“你們別犯傻了。琴心，你忘了，你的家人都在尹夫人手上，如果任務失敗，不僅你難以活命，還會連累你的父母兄弟。”琴心垂首不語。
“驍勇，你不要抱有婦人之仁，如果我們順利完成了這次任務，尹夫人保我們飛黃騰達，到那時，可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可是…”
“什麼可是，就這麼定了，明天晚上，琴心把失魂散下在公主的飯菜裏，中了這種毒就如同行屍走肉，可以隨我們擺布。我們在外麵晃蕩些日子，尹夫人給的這些金子，足夠弟兄們逍遙一陣子，然後再返回宮中向皇上複命，就說已把公主安全送到，再把已經癡呆的公主交給尹夫人發落，就可以得到雙倍的賞賜，哈哈哈…”這笑聲在暗夜裏分外刺耳。好毒的計，我怒火中燒。
“琴心，那藥可是很珍貴的，你要妥善保管，萬一給公主發現可就麻煩了。”
“恩，”琴心答應著，從懷裏掏出那個碧玉盒子在兩人麵前晃了晃。
我更加沮喪，琴心，我多麼希望冤枉了你。隨著腳下的瓦片一滑，我翻身掉下，正落在門前。屋裏的三人聽見動靜打開房門，看見門外的我，一時間，麵麵相覷。
“琴心，你真的打算給我吃那個嗎？”我不由自主的責問她。
“我，我…”琴心垂首不語。
“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驍文見事情敗露，舉劍向我刺來。
“砰！”驍勇舉劍格開，兩人交手數招。
“你這是幹什麼，為了個女人，不惜和我翻臉！”驍文大怒，舉劍向驍勇劈去。
“公主快走！”琴心大叫。我回過神來，轉身向外奔去。
“啊！”忽聽身後一聲慘叫，原來驍文推開了驍勇，長劍向我飛擲而出，琴心起身阻擋，一劍正中她胸口。
“琴心，琴心！”我大叫著抱起了她，血，源源不斷的從她胸前湧出。我甚至感覺到它的溫熱，心中的恐懼迅速蔓延。
琴心睜開了雙眼，眼裏一片澄澈，“公主，請你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
“傻丫頭，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要撐下去，我還要聽你講故事，吃你做的菜呢！”淚水滑下了麵頰，我緊緊的抱著琴心，慌亂而無助。
琴心的唇邊泛起一絲笑意，緩緩閉上了雙眼。“琴心，琴心！”我使勁呼喊，她卻再沒有了聲息。
一抬頭，驍文已站在眼前。
驀地，一道白光劃過，“啊，我的眼睛！”驍文緊緊捂住左眼，血從指縫間汩汩流出，欺霜在空中漂亮的轉身，落在了我身前。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樓下的衛兵驚動，火光亮起。
“怎麼辦？”我驚疑不定。
“剛才琴心姑娘為公主準備的熱水不小心燙到了驍統領，虛驚一場，大家繼續休息吧。”一個平靜有力的聲音傳來，樓下的燈光漸次熄滅。
我感激的望著驍勇。他及時製住了瘋癲的驍文，挽救了局麵。
“公主，快走吧，出了驛站往西，一直走下去，就有村鎮了。”
我低頭看著懷中的琴心，喉中哽咽。
“公主放心吧，我會好好埋葬琴心姑娘的。”
我點了點頭。“可是，我逃走的事情如果傳出去，父皇定會追究，而尹夫人也不會放過你們…”
“公主不用擔心，天下之大，豈會沒有我們弟兄容身之處！倒是公主，危機重重，末將也隻能護您到這兒了。”
“救命之恩，歌矢誌不忘！驍統領善自珍重！”我又看看懷中的琴心，終於咬牙將她輕輕放下，回房取了包裹離開。
懸浮在空中，我如一顆迷失的星子。遠處一對小星光芒閃爍，如同一雙清亮無邪的眸子，熟悉又溫暖，我再不遲疑，帶著欺霜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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