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15 更新時間:08-04-27 07:22
傍晚時分,楚士雄回到了都尉府。
跳下馬階,將馬繩交給手下,抬頭望了望府門高懸的匾額,麵含笑意,然後大步跨進了府門。
都尉府內一片肅靜,皮靴踏在花磚道路上,清響聲聲。天庭中央,任浮紺色的人影佇立在樹蔭下。一見楚士雄,垂首拱手道:“都尉大人。”
楚士雄哈哈大笑,上去一拍他的肩膀,朗聲說道:“幹得好,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小的隨聽都尉大人差遣。”
“這裏暫時不用你了,你目標大,千萬不可暴露。”楚士雄背著手來回踱步,抬眼望了望天,繼續說道:“趁著夜色,你即刻出城。新皇要追查此事,你去渤州裴遠大人那裏避避風頭,等風聲鬆了,本官自會召你重用。”
說完進了書房,取筆蘸墨開始寫推薦信。
任浮稍作沉思,拱手道:“大人要將青瑣如何處置?”
楚士雄淡然一笑:“怎麼,憐香惜玉了?”
“她也是無辜受牽連,請大人善待。”
楚士雄將折好的信箋交給他,拍著他的肩:“宗人府豈是本官管轄之地?聽說她以前跟新皇有一層關係,新皇又想在她那裏得到點口供,按理不會有事。”
任浮低沉地稱諾,恭身告退。
隨著任浮身影的消失,楚士雄的唇角又浮起一絲冷笑。想留那丫頭的性命?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他處心積慮,讓任浮贏取她們的信任,為的是那丫頭手中的那副腰牌。其實真正害了她的不是別人,正是皇上。如今皇上歸西,丫頭犯了弑君大罪,這世上最悠閑得意的就是他楚士雄了。
三日後的南方。
天清走在崎嶇山道上,舉目遍地春色,沒有荒寒野逸的蒼涼。山頂上洇了一層青嵐,渺渺若仙。細碎的野花繽紛綻放在山坡路邊,雲雀在樹林竹林間啾鳴著,山風搖曳,襲來陣陣沁人心脾的芬芳。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令他一時找不到了方向。
山坡稻田裏的水牛一步三搖地顛著,向頭戴蓑笠的農夫打探,順著農夫手指的方向,前麵山徑小道蜿蜒而上,一直延伸至雲深處。沿道走,稠密的竹林無邊無際,毛竹挺拔,在風聲裏婆娑,與林中山泉唱和。丈餘寬的溪水,淌過光滑的鵝卵石河床,向山下奔去。轉過簡陋的棧橋,眼前幽雅的三五間庭舍,寧謐盈蘊了滿庭花圃,含苞的花蕾,綻放的花朵,紅的,紫的,爭奇鬥豔。望柱前,平坦的青石塊上,曬著一石的植物根莖。那是一種可食用的東西吧?他對這種神仙般的生活好生羨慕,思想半天,想過去敲門,門扉慢騰騰的開了。天清看到一雙驚疑的目光,素衣翩翩卻無法掩去一身才情,驚疑的目光瞬間變成了驚喜。
“是二殿下?怎麼會是您?”明雨趕緊跪拜。
天清心裏釋然,忙按住了,臉上有了笑意:“還好路途順利,總算找到你們了。”
“表哥,是誰來了?”裏麵女子輕柔的問,接著姍姍蓮步之聲,天清瞧見一麗人閃現,雖是家常的素裙,肌膚凝雪,其容貌之妍麗,猶恐籠煙芍藥不能爭勝,於是大方的問:“這位便是貴夫人了?”
芳菲聽明雨的介紹後見了禮,臉呈愕色:“莫非是青瑣有事?”
天清低頭默然,明雨驚訝道:“你怎麼知道二殿下是為青瑣姑娘而來?”
芳菲秋眸裏已含了晶亮的淚水:“昨日做夢見她哭著朝我叫小姐,想她終日笑嘻嘻的,幾時見她如此無助過?今日心裏惶惑著,正想對你說,看二殿下風塵仆仆的樣子,分明是青瑣有事。”
明雨點頭,柔聲安慰嬌妻:“先別急,聽二殿下說來。”接著恭身做了請的手勢:“寒舍陋貧,請二殿下進內說話。”
西天一抹殘血,複又變淡,漸漸融成一片灰色。山風陣陣,細碎的銀杏樹葉晃動,搖落了滿地晚霞,遠山近水都蒙上了灰暗的色調。山下的濃蔭道上,兩駕飛馳的馬車頃刻融進了灰蒙的黃昏之中。
京城。
天濂很忙,新君繼位自然忙碌。自打他出生來,麵前是鋪滿鮮花的坦途,即使前段時期倍受父皇的斥責,他也沒有如履薄冰的感覺,他一直從輝煌走向另一個輝煌,如今很順利的站在皇權最燦爛的光環下。
但是,在這春色滿園的季節裏,天濂一直未籲出心底的那口氣。就在幾天前的夜裏,他在翎德殿看到的觸目驚心的一幕,還有牢獄裏那張淒戚含笑的麵龐,曆曆在目,心裏漫延著無邊無際的陣痛。他茫然不知用什麼方法,那沉沉的陣痛,潛伏在他的靈魂深處,像馱山一樣的沉重。
他很想找人談話,天清卻失蹤了。他本是逍遙王,自父皇一去,更是沒人去注意他,所有的問題都擺在他的麵前。他是不相信她會這麼做的,父皇一直很喜歡她,盡管沒認她,可她也沒道理殺父皇啊?唯一的緣由是刺客博取了她的信任,她單純的將刺客帶了進來。是私仇?受人指使?他必須查清楚。
今日的廷議上,他又碰到了棘手的問題。
一直告老在家的崔廣將軍上了奏疏,文筆犀利,奏說這段日子朝廷沒把注意力放在西域的突厥人身上,眼下萬物複蘇,突厥人蠢蠢欲動,朝廷再不發兵,那條東起山海關,西至嘉峪關的長城差不多形同虛設,突厥人的鐵騎會毫不費勁地越過長城。
派誰去呢?佇立在一側的楚士雄說:“崔廣將軍的報效之心縱然可敬,無奈年事已高,先帝已下旨讓他告老了。先帝積了一案的折子,臣想是為了等裴遠的奏折。先帝時對裴遠寄望頗重,裴大人也解決過朝廷與突厥許多複雜的矛盾,臣以為,能夠體現書劍二字的,裴大人算是一個。”
天濂想到裴遠以前是楚士雄的僚屬,見周圍的臣子們皆不吭聲,於是點頭道:“等朕看了折子,再下手諭。眾卿還有什麼奏來?”
柳南天小心翼翼地說:“皇上,國葬不宜順延了,請先帝歸位吧。”
天濂一臉嚴肅:“未查出凶手,怎可告慰父皇在天之靈?等凶手一抓,方可入土為安。”
楚士雄垂首:“妖女不除,難平臣子心頭之憤懣。皇上要替先帝報仇啊!”
眾臣聽言紛紛下跪。
“好了,朕知道怎麼做。”天濂生氣的站了起來:“三日後審訊,讓內務府去準備。”揮手退朝。
楚士雄等見天濂怏怏的表情,磕頭跪辭了。
此時正是皎月窺窗,宮內夾道盞盞燃起的宮燈,化為粼粼的模糊的金線。他正走在去翎德殿的路上,抬眼看那裏一片燈火,在異樣的寧靜中驛動,盈出神秘的顏色。他的腳步逐漸放慢,想著她在陰暗的牢房裏可好?雖是君王,有些事情他也是無奈,他怎麼都不敢也沒勇氣去承認他和她真正的關係,他發現他對她的感情始終未改,一想起她,心裏除了痛,還是痛。
建武年間的嬪妃們,都集中在翎德殿為父皇守靈,在她們之間自然包括母後。剩下的是操著公雞腔的宮人,披著法衣的僧尼道士,挽聯白帳,簇簇鮮花,熏香嫋嫋。
佇立在棺木前的天濂深深的歎了氣,眼睛濕潤了,他緩緩步到明柱後麵。
他突然看到了坐在軒窗下的李總管,他的花白頭發總會引起他的注意。這會他顯得更蒼老,著一件肥胖的孝衣,闔目雜在僧尼中。磬聲陣陣響起,聽不到他的絮語,隻是微微睜開一雙無神的眼睛,時不時的飄向一臉端正的皇後。天濂的心驀地跳了跳,他想起天清說過,她的母親以前是個宮女。
他不動聲色的退出了大殿,正望見老宮人阿德踮著腳尖從一側的雕窗朝內張望著。小時候他喜歡阿德背他,阿德整天的抱怨李總管盡差倒黴的事情給他,到頭來得不到什麼好處,哄天濂跟父皇母後說去,給他一份小管事做做,那時天濂年幼淘氣,回身就將承諾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天濂悄悄踱過去,叫了一聲阿德。
阿德嚇得臉色變白,怯意的目光躲閃著,癟陷的嘴巴一哆嗦,聲音一如遊絲:“殿下…不不,皇上。”
天濂淡淡一笑,朝著跪地的阿德說道:“你跟朕來,朕問你一些事情。”
“是,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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