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69 更新時間：08-03-16 01:35
箭川堡外的草原，正是萬物繁茂的時節，碧油油的青草生得有齊腰高，銀蛇般蜿蜒的一條清淺小河從草叢中流過，一個火紅的身影與一匹赤色駿馬馳行在其中便尤其引人注目。
窄袖中露出的皓腕玉手正握著一把弓箭，身著大紅束腰羊皮軟甲的姣好身影從馬上一躍而下。
“咦？哪兒去了？我肯定射中了那隻兔子……”
女孩子的身影在草叢中穿行才不遠，一道紅光帶著那隻身上還插著箭的可憐兔子，忽然從她眼前一掠而過。
“什麼東西？敢搶我的獵物？”
這女子細腰一擰，幾乎是本能的一個淩空翻身，手疾眼快的從空中撈住了那道紅光。
“哇……”
“啊……”
兩個叫聲，分別出自這女子，和她手上所拎的……毛茸茸的火紅色的東西。
“狐狸？”女子拎著那個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看看：“射中兔子，卻得來一隻狐狸，這毛皮真不錯哎，很襯我……正好做一條毛皮圍領，一吉一定羨慕死了……對！先把這狐狸剝了皮，烤來吃了！哈哈……”
“你要吃誰呢？放下！放下我！”
年輕女子雙目圓睜，好奇的看著倒吊在自己手上，在空中無力掙紮的小狐狸，卻毫無懼意：“你……你會說話？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年輕人怎麼說話的？我可是修煉了五百年的狐仙！還不快放我下來？”
狐狸也氣鼓鼓的瞪圓了烏黑的眼睛，跟女子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忽然前仰後合的大笑起來，手上緊緊的抓著那個大尾巴，笑得喘不過來氣，笑聲在草原上直飄出老遠。
“你！你笑什麼？”狐狸被她笑得惱羞成怒，大聲警告道：“你再不放我下來，小心後果嚴重哦！”
“你……你是狐仙？活了五百年了？那怎麼還會被我抓住？”
“我……”狐狸把兩隻前腿交叉起來，但由於倒吊在空中，這個姿勢隻能讓它顯得更加滑稽：“哼，要不是我一時嘴饞，怎麼可能被你這個小人類抓住？不過你的身手不錯……我正想吃我最喜歡的烤兔子呢。”
“哈哈，我也喜歡吃烤兔子，而且我烤的兔子超級好吃哦，我阿爸，我們的國王，就最喜歡吃我和一吉烤的兔子。”
“是嗎……”狐狸垂涎了一下，又意識到不是討論美食的時機：“誰在和你討論烤兔子？快放下我！”
“咦？你不是狐仙嗎？難道不能變身？被我抓住了都跑不掉，吹牛。”
“吹牛？你你……氣死我了，你抓住的是我的修煉的罩門！我平時幾乎不會露出這個破綻的，要不是你誤打誤撞抓到了我尾巴，我怎麼可能給你抓住？你放開我的尾巴，我變給你看看！”
“哦？”這年輕女子眼珠靈活的一轉：“你說話是女孩子聲音，你是……女的？”
“那當然！”狐狸又在半空中驕傲的挺直身子：“年輕人懂不懂尊老？怎麼也該叫一聲婆婆吧！我修煉的就是狐媚術，最擅長變成各種美貌女子，吸收男子精氣……快放我下來！”
“狐狸婆婆，哈哈哈哈……放你下來，你不就跑了？”
“我不走，還待著陪你玩兒啊？”
“為什麼不能陪我玩兒？我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烤兔子，烤全羊，要什麼有什麼哦，可好吃了，而且，你不是得騙男人嗎？城市裏有很多男人哦，怎麼樣？跟我一起玩兒吧。”
這下輪到那狐狸黑豆似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女子想起了什麼，又從隨身的皮囊裏取出一大塊誘捕野狼用的烤牛肉，已經涼了，卻依然香氣四溢，小狐狸的口水立刻從半空倒吊下來。
“放……放下我，哼，你既然這麼求我，我可以考慮一下。”
“你不會跑吧？你要是跑了，就是吹牛！”女孩子試探著鬆了手。
狐狸從半空中直掉了下去，紅色的毛球在草地中一滾就不見了，女孩子還沒來得及生氣，草叢中忽然冒出來一個人類女子，胡服窄袖，大紅束腰羊皮軟甲，身材高挑姣好，白皙的皮膚，自然暈紅的粉腮，修長濃密的眉睫……
“你……我……什麼？!”
草叢中麵對麵站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美人兒，一個得意洋洋，站沒站像，另一個看看對麵，又低頭看看自己，目瞪口呆。
“嘿嘿，變給你看看，你才知道厲害了吧？”
“啊……哼！你變我自己幹嘛，我和一吉互相看來看去，都看膩了，聽說南邊漢人的美女不錯，你變一個給我看看。”
得意洋洋的那個女孩子轉了個身，眼前又出現一個嬌小嫋娜，雲鬢高髻的漢人女子。
“……好了好了，我最不喜歡南邊女人那種病懨懨的樣子，你還是做狐狸的樣子好看。”
一轉眼，毛茸茸的紅狐狸又出現在草地上，抓過香噴噴的烤牛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啊哈哈，狐狸，你叫什麼名字，今後咱們一起玩兒吧？”
“我叫妍言，不過，你叫我的話，得加上‘婆婆’兩個字。”
……
“雙靜，雙靜？”遠遠傳來尋找的叫聲，“雙靜，你跑哪裏去了？大王找我們呢！”
“哎！一吉等急了，在找我呢！我叫雙靜，你就跟我走吧，好吃的多的是……”
小狐狸聞言正想溜，就被雙靜一把抓住了……
“哇！——說了——不準——抓我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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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一吉好奇的看看雙靜肩膀上那堆紅毛。
紅毛轉過頭來，不滿的看了她一眼，不過嘴裏立刻被一塊牛肉塞住了。
“嘿嘿，一吉，這是我今天抓的小狐狸，可愛吧？”
“嗯，毛皮很好啊……”
“我也這麼覺得，養肥了給咱們一人做一條圍領……哎喲！”小狐狸尖尖的爪子在雙靜脖子上狠狠的戳了一下。
雙靜正要跟狐狸算帳，沒藏黑越已經在樓上看著她們兩個發笑了。
“大王笑什麼？”行過禮之後，一吉和雙靜問道：“大王叫我們來不是有事嗎？”
沒藏黑越的笑容被淡淡的陰霾掩蓋了：“看著你們兩個肩並肩的站在那裏，就想起我們小時候在野外看到的傍晚，草原西邊天上可望不可及的紅雲，或許，我不該這麼自私，讓你們變成和我一樣的人。”
“大王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到底發生什麼了？”一吉關切的上前兩步，緊張的盯著他。
“阿爸！你是什麼意思？我們是你養大的，我們就是要變成你這樣的人！”雙靜噘著嘴，也大聲說道。
“嗬嗬……每次阿爸都想，這次任務結束，就給你們找個好兒郎嫁了，可惜……阿爸是不是太貪心了？”
“哼！說什麼嫁人不嫁人的……原來是有任務，阿爸難道你不相信我們，不肯把任務交給我麼了嗎？”雙靜生氣的質問著，一吉怒意隱隱的看著沒藏黑越，卻沒有說話。
“不，這個任務，我隻交給你們兩個。南方又有了動靜，人們紛紛傳言，說夜擒風重新組織了大軍，要打回北方。”
“打回北方？什麼意思？他們國內北方的叛亂早就結束了。”雙靜連忙問道。
“嗯。”
“……大王，莫非，他們的軍隊，是衝我們來的？”一吉英氣的劍眉壓低了，殺氣隱現。
“嗯……我也不願相信，他們不但沒有大傷元氣，還這樣快，就能重新發動一場兩國之戰，這樣的實力，簡直不可想象……”
“對！他們一定是在使詐！”
“這，就需要你們兩個的秘密察探了。速去速回。”
“是！”
不過三天時間，到夜擒風率領自己的一萬精兵和京城周邊抽調的十萬大軍出發的時候，贏離央已經成為了皇華城甚至全國上下公開的傳奇，連夜擒風自家的三姑六婆和朝中官員的女眷都找了以各種方式“勞軍”的借口想來看看她，這讓夜擒風很惱火：關係如此重大的一次出征，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女孩身世的秘聞更讓他們來勁，皇華城中的人們難道真是在安逸驕奢的生活過得太久了？
隊伍中有一支怎樣低調也無法不顯得惹眼的馬車隊伍，贏離央由一支單獨的衛隊保護，這些士兵在平時正是夜擒風自己的衛隊。為了照顧贏離央，人們還特意挑了兩名身體健壯、行動利落的中年仆婦，可她死活不肯跟陌生人類同車，眼下，她還正在馬車裏抱怨：
“我以為是怎麼去呢，等了三天才出發，馬車這麼慢，什麼時候才能到啊？而且……贏離央好像被馬車顛得很難受。”
喜歡上了做貓咪的瑜兒白了她一眼：“你以為啊？不用法術，當然要坐人類的馬車了，皇華城裏安逸的生活你不過，自己偏要千裏迢迢跑去戰場邊上，你抱怨誰？”
“我……如果隻有這個辦法可以見到贏離仞……”贏離央無不委屈的撇撇嘴，淚汪汪的一扭頭，沒有再說下去。
隊伍大張旗鼓的路過紫陌紅塵那個巷口時，一堵牆般高壯的身影堵在巷口，讓爭相擠到道旁對夜擒風飛媚眼的女孩子們十分不滿。
夜擒風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少年鐵錘般的雙拳緊握，目光異常緊張的看著鎧甲整束的軍隊走過眼前。他想起了和錢娘的對話：
出發前一天，他特意派自家一位管家的婦人去紫陌紅塵，秘密請來了錢娘。如此神秘的被單獨引進丞相與兵部尚書的府邸，錢娘依然坦然的舉止和微笑大方的神態讓人不得不再次聯想起關於她來曆的種種傳言——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是一個平凡的“民婦”。
“少將軍，贏小姐您已經帶走了，不知奴家還有什麼可以效勞的？”
夜擒風的計劃是跟她開門見山：“想請問一下，你別苑中那個喚作小狼的少年人，多大年紀，如何得來的？”
錢娘露出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我那塊兒濁地都開了六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留意到那個愛惹禍的小家夥呢。他是六年前，在我從家鄉到皇華城的路上遇到的，覺得他怪可憐的，就收留了，多一雙筷子，我暫時還是負擔得起，救一個性命，卻是積大德的善事啊。”
“嗯，請喝茶……敢問錢娘，那時是怎麼想到皇華城來的？”
“嗨！奴家苦命，死了丈夫，無依無靠，手頭一點兒的積蓄總不能坐吃山空吧？便想借這繁華地，做個買賣，維持生計。”
“嗬嗬，你的買賣做的實在不錯啊。”
“多謝誇獎。不過是承蒙皇華城中各位公子老爺們看得起罷了。”
“那麼這六年裏，你可曾問過，小狼的來曆？為何會流落在路邊？”
“來曆？還有什麼來曆？我想著，無非是個流浪兒唄，隻知道他家人都死了，無處可去，沒有別的了。”
錢娘用茶杯蓋輕輕撥著水麵的浮茶，四兩撥千金的回答了這問題。夜擒風知道眼前這個中年女子不簡單，要是慢慢問來，估計她可以顧左右而言他的談上一整天閑話，於是拋出一句：
“那麼我提醒一下：六年前，正是胡蚩族內訌，前任國王暴斃，現任國王繼位的動蕩時候。你可想起了什麼？”
“哦！這麼說來，胡蚩族那時候發生了內亂？這小狼家準是被連累了，怪不得流浪到南方來，唉，打仗就是殃及百姓啊……”
夜擒風默默注視了這個圓滑得無懈可擊的中年女子一會兒，揮手結束了談話。待錢娘走後，他立刻跟自己的父親商議，派自己府中幾個最得力的人秘密監視了別苑中的小狼，等他從北方回來之後再做處置。
那一天，錢娘從夜家的府邸中回到別苑時，小狼也正不肯安寧。夜深了之後，廚房的人都歇息了，小院子靜悄悄的連一隻貓都沒有，錢娘站在院子裏視野最好的一個角落，看著坐在牆角，被月光投下的陰影完全遮蓋的小狼。
“這樣就沉不住氣了？”
“如果他們就打敗了那個野獸，驅散了我族人，占了我族土地怎麼辦？或者，他們另立其他人為國王，控製了我族怎麼辦？我族內幾大家族一直暗中不合，而且那野獸殘暴不得人心，肯定沒有幾族會真心幫他抵禦外敵……”
“好，就算如你所說？你要是跟了去，又能做些什麼？”
“我可以親手報仇！還有救阿姐！我要召集我們野力家族的人，接位做……做國王。”
“嗬，你這就去告訴他們你是複仇的王子？夜家父子就會替你賣命，出兵出糧幫你打下沒藏黑越，再乖乖給你送上一個無憂無慮的國王寶座？做的好美夢！”錢娘謹慎壓低了的聲音微微抬高，無不嘲諷的說道。
“我……可是……”小狼缽大的拳頭狠狠往地上一跺，在地上砸出一個深深的坑：“我還要這樣窩囊的藏到什麼時候？”
“漢人那個臥薪嚐膽的典故，我不是跟你講過麼？你必須等時機。我這樣辛苦才護得你周全，難道你連我的話都不信了？再者，住在這美人窩裏，吃香喝辣，生活安逸，不過是讓你在外人麵前略微裝一下而已，哪裏窩囊了？”
“錢娘，我不在乎這些！想著阿爸的死不明不白，阿姐還被那個野獸關著，我卻躲在這裏什麼都不能做，還不夠窩囊嗎？”
錢娘歎氣，輕輕拍拍小狼頭頂：“我護你逃出來是為了什麼？唉，你還太年輕了……這次出兵，我越想越覺得有問題：胡蚩人驍勇善戰，以一敵十是不爭的事實，而朝中剛剛才發生了一次顛覆朝局的政變，叛亂之戰持續了三個月之久，哪來的國力維持一次全麵的兩國大戰？可是夜擒風居然自信到把個嬌滴滴風一吹就會倒的贏離央帶去北方，一旦戰勢失控，波及蕃陽城也是很可能的，看他對贏離央無可奈何的眼神，顯然不是會舍得讓她受苦的……”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聽著錢娘的自言自語，小狼已經有些糊塗了。
“意思就是，你不能輕舉妄動，這一次，我們隻能觀望。”
隊伍源源不斷的出城而去，夜擒風和載著贏離央的馬車走在中間，城外村落的人們同樣站在道路兩旁，或好奇、或熱情的看著這支軍隊的出發，喧嘩、議論、歡呼之聲不絕。瑜兒無聊的趴在馬車小窗上，對躺在厚厚軟墊上的贏離央說：“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夜擒風是要去做什麼啊，居然還有人歡呼，戰爭哎！戰爭有什麼值得歡呼？……咦？又是那個龍玄策，他在看我們……你快起來看。”
龍玄策站在稍遠處的一個茅草屋簷下，神態安靜，與在紫陌別苑中時的不羈判若兩人，湛藍的眼眸一直注視著贏離央所在的馬車。他敢確定，原來的贏離央已經死了，借用她身體的，是一個不知什麼來曆的靈，在她身邊以貓咪形象出現的精靈，力量強大，但她們不是惡靈，相反，她們之一還必定大有佛緣，無論來到人間是她們有意的修煉，還是誤打誤撞，她們已經陷入紅塵糾葛，這一段故事，是她們的劫難，還是機緣呢？……
見瑜兒瞪大了貓眼看著他，龍玄策溫和的一笑，用哪怕站在他眼前也無法用人類的耳朵聽到的聲音說：“千年苦修不易，佛緣更實難得，人間不是玩兒的，兩位多多保重。”
“誰？誰在對我們說話？”正躺著忍受顛簸的贏離央吃驚的在空氣中四處張望，瑜兒渾身緊張的僵硬住了：“他……他明明、絕對是個人類啊！人類怎能這樣對我們說話？他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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