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94 更新時間:08-04-15 19:09
我終於抵擋不住陣陣陰寒的侵蝕,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潮濕陰暗的房間裏,涔涼涔涼的氣流不停地從地麵灌入我的四肢。我使勁抬起頭打量起四周。麵前是一根根木柱間隔製成的牢門,正對麵的也是牢門,牢房間是一條不知通往哪裏的過道。我又吃力地用手撐起身子,憑借從嵌在牢牆高處的一小方鐵窗裏透進的幾束微光,還能模糊地分辨出東邊的爛草床和床邊的一張破矮桌子。
我全身無力地走向床沿,突然腳底一軟,整個身子向前撲去,額頭重重地撞到了床沿一邊,灼烈的疼痛從額頭一直蔓延到整個頭部,使得我本身疲倦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我隻好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床沿,雙手抱膝,將頭埋入兩腿之間,額間的疼痛還不停地劇烈彈跳著,我已無力思考任何問題,隻能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那盧粲不知給我吸進了什麼東西,我的腦勺深處又開始漸漸發漲起來,我努力地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可不知不覺間,又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頭我一直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拉著奔跑在一條幽暗的深不見底的窄巷中。我看不見男人的臉,隻能看到那烏黑的長發被迎麵吹來的冷風吹散,狂亂地撫過我的臉頰。後麵傳來陣陣嘶喊與殺戮聲,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我還在奔跑,可是我的腿卻漸漸失去力氣,前麵的男子似乎感受到我漸漸放慢的速度,側過臉來。
“爹!”我看著這再也熟悉不過的臉龐不禁叫出聲來。是,是我爹,除了膚色並不是我記憶中的蒼白而是血氣方剛外,那五官身材頭發都是一模一樣的!可是我爹好像完全聽不見,依舊焦急地對我喊著:“玉兒,再快點!堅持住!”可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兩腳已經麻木,徹骨的酸痛。我不停地對我爹喊著:“爹,我跑不動了,為什麼要跑啊?”我爹還是沒有聽見我的聲音,拉著我,拚盡所有的力氣向前奔跑。
耳邊的殺戮聲越來越響,我能感受到一大群人正離我越來越近。忽然,我一個不小心,被腳下的碎石絆倒在地,隨之而來的是頸邊一陣透涼,我低頭一看,是把閃著寒光的寶劍。我抬頭,看見我爹絕望的眼神,我的心不停地絞痛著,劍鋒刹那離去,轉而從背後刺穿了我的身體。我感到一陣撕心裂肺地疼,意識消逝前,看到我爹已經跪倒在地,那張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猙獰的麵龐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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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開始有些清醒過來,胸口還在隱隱做痛,摸摸臉頰,竟還有些濕乎乎的淚痕,心裏也沉重著喘不過氣來。我依然什麼都不去想,也沒力氣想,呆傻地閉著眼睛,任由時間抽縫般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從牢門通道深處傳來細碎急促的腳步聲,隨後牢房門被打開。我看不清是誰,隻能感覺到來者修長的身影,他那充滿誘惑、焦急卻也不失威嚴的聲音讓我萌生一股熟悉的安定感:“你把她怎麼了!”
“隻是給她吸了點蒙心散——”
“把解藥拿來!”
隨後,兩隻有力的手臂將我攬腰抱起,我被摟進了一個厚實的暖暖的胸膛,我本能地往他身上靠去,貪婪地呼吸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特殊味道。耳邊傳來他如同溫泉般濕熱的聲音:“深深——把解藥吃了。”
然後一粒藥丸狀的東西被放進我的兩唇間,我拚命地想張開嘴巴,可是兩齒間像被封了膠布般,無論我怎樣使力都開不了口。直到我喉間發出痛苦的唔咽聲後,鼻尖突然衝進了這個男人的特殊氣味,如同深幽的泉水,七分冷冽,三分隱隱帶有地心的暖熱。隨後齒貝被一陣濕軟的力量撬開,我腦間一片空白,他的薄唇不留一絲空隙地覆在我的唇上,濡濕的舌尖在我口中肆意翻卷,霸道卻又小心翼翼。一不留神,那藥丸便順著喉嚨進了食管。他仍沒有放開我,依然不停地纏繞舔弄著我的舌,輕柔地,如同品嚐一件曠世珍寶。許久許久,他的舌尖才從我的嘴中撤離,又輕輕地舔嚟起我的嘴角,我的心麻麻地酥癢一片,因為藥效的關係,身體也有了些力氣,終於禁不住嗬癢清甜地笑了起來,也許我是到了一個女孩最孤獨無助的時候了,所以完全不想拒絕這般似水的溫柔。他這才放開我,模糊的輪廓在我眼前漸漸清晰——弧度完美的下巴,微帶血色的薄唇,削挺的高鼻,以及那雙妖媚迷蒙永遠帶著邪邪的似笑非笑的丹鳳眼!是武延秀,他怎麼會來這裏?他知道了嗎?
我並沒有很驚訝,因為我知道隻有他能給我這種安全的力量。我也不知怎麼了,鼻子一酸,又往他懷裏靠去。我並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想探究,我隻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不管是不是姬俊的。嗬,姬俊。我多麼傻,為了一個夢而情牽所往。他甚至從未關心過我的處境,不道一聲就消失了,而且消失地這般徹底。我想,是的,就像現在這樣,隻要讓我不用想別的複雜的或者心酸的就是好的。我又朝他胸膛裏鑽進了幾分,像個孩子般地輕輕磨蹭。他輕柔地拍拍我的背,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的盧粲,不知好歹地開了口:“大人,您看……”
武延秀沒理他,依然緊緊地擁著我,一手心憐地撫摸著我頭上的發絲,不時地用唇親吻我的頭頂。我從來都不知道武延秀竟有如此溫柔的一麵,他不是不近女色的嗎?我想,難道……他喜歡我?我心裏一甜,又咧嘴笑了起來。他似乎感覺到了,將唇貼到我的耳邊,淳厚的聲音響起:“怎麼?還在想念剛才的味道?”我微抬頭,他勾著那抹邪邪的笑容,眼裏蒙上了一層如月光般暈黃魅惑的色澤,我臉一紅,將腦袋埋得更深了。
他一把將我抱起,就朝牢門外走去,站在門口的盧粲及侍衛連連讓開。為什麼他能把我救走?連駙馬都不可以,為什麼他卻可以?我帶著滿滿的疑惑任他抱著行走在幽濕的通道上,兩邊掠過無數個類似的牢獄,耳邊充斥著犯人們痛苦的呻吟。我將耳朵貼在武延秀胸前,緊閉雙眸,什麼也不想聽,也不想看。
武延秀突然止住腳步,我翹起腦袋一看,原來是一個十字通道口。“怎麼不走了?”我問道,前方那條路口透著地麵的光亮,很容易就可以辨別的啊。可武延秀卻蹙緊著眉頭,閉著眼睛,頭部微微顫動著,似乎在思考——不,是在感應什麼。我下意識地朝右邊那條漆黑的通道望去,深不見底。可是我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好像被一種力量所強烈牽動著。如同一個久在沙漠中求生之人,可以敏銳地辨別出三裏外水源的位置。那個通道的深處,我直覺有一樣東西正在向我伸張出一條條生命力旺盛的青藤,欲將我捆綁著強勢拉到它的身邊。是什麼在召喚我?那種感覺太強烈了,以至於我圈在武延秀頸後的雙手不禁緊握起拳頭,將他領邊的布料用力拽進肉裏。他一怔,將我抱緊些,走出地門口的闌珊鐵門,繞過庭院間的花木橋澗,走進了一座偏南的廂房內。
“去拿些吃的來。”武延秀一邊輕輕把我放到床榻上,一邊對下人吩咐著,好似自己才是這個府裏最高的主人。盧粲一直保持五十米距離跟在武延秀身後。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我想著,武延秀那隻纖長的手柔柔地撫上我的額間,蜻蜓點水般的輕巧與溫柔,柔軟的唇在我額間受傷處落下,眼裏溢滿心疼。
不一會,仆人端著飯菜走進來。武延秀坐到床頭邊,將我的頭枕到他的臂彎裏,另一手一伸,那盧粲見了,忙將桌上的一小碗粥遞到武延秀手中。武延秀沒有看他,小心地盛了一湯匙粥,放到嘴邊吹了幾口,喂到了我的嘴裏。
“大人,那個武崇訓——”盧粲怯怯開口。
“跪下。”武延秀並沒有停下動作,不斷往我嘴裏喂粥,語氣不輕不重,曼斯條理的,卻別具威懾力。
那盧粲馬上一腳跪地,他看著武延秀,欲言又止的掙紮樣。
“說吧。”武延秀沒有看他,平聲道。
“大人!屬下有錯!可是您也曾說過,無論用什麼辦法,隻要讓武崇訓答應就好……”盧粲的聲音因為武延秀手上的動作突然停滯而不自覺發顫。
武延秀總算轉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盧粲,冷聲道:“難道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盧粲一時說不出話來,那膝蓋上的衣步已被他不停沁出的冷汗所浸濕。
武延秀又道:“關於那件事,就不必麻煩武崇訓了。”他輕輕抽出手臂,伸手拿了個鴨絨枕輕柔地墊到我背上。站起身來,走向地上還一臉驚訝的盧粲,一字一句慢慢道:“就交給你吧!”這聲音比任何寒風還要冷冽,好像來自地獄般,魑魅魍魎。
盧粲從驚訝到極度恐慌,整個身子跪下來,顫抖著爬到武延秀腳邊,拚命扯著武延秀腳前的衣料,哭腔道:“大人!您明明知道那是必死無疑的啊!大人!”
武延秀兩手環抱在胸前,麵視前方,深吸了口氣,道:“放心去做吧!我會照料好你的家人。”
盧粲一怔,竟然異常平靜下來,放開抓著武延秀衣服的雙手,跪著退了幾步,又重重地將頭往地麵上一磕,道:“謝大人,我定會努力完成。”然後緩緩起身,滿臉的絕望和淒愴,慢慢朝門外走去,臨走前,突然用極其嫌惡的目光看向我,我定了定,他又轉身,離去。
我傻傻地愣著,滿腦子都是剛才發生的事情,盧粲絕望的麵孔,以及最後對我憎恨的一視。我不知道武延秀究竟是盧粲的什麼人,我也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什麼事,可是他所表現出的冷酷與無情讓我不寒而栗。我看著他又徐徐走過來,依舊是用飽含溫柔的雙眸注視著我,可我還是不自覺地往牆邊挪後了幾步。他發覺了,眼裏有些失望。他坐到床邊,又將我攬進他的臂膀裏,下巴輕輕靠在我的頭頂上,聲音裏竟有些後悔:“深深,你害怕我了?”
我不語,他把我樓的更緊,雄渾的聲音在我耳邊蔓延:“我隻是不想讓任何人傷害你,你是屬於我的——”他將臉埋入我的脖頸間。我無法不悸動,心裏一個聲音不停告訴我,他是安全的,他會保護你,他是安全的。
我放鬆身體,一手撫上他的寬闊的背脊。問:“那你到底要讓盧粲做什麼?”
他直起身體,將臉撇向別處,道:“他不過是我一手提拔的一直在幫我做事而已。”他又看向我,問:“你想知道?”
我點點頭。他放開我,緩緩起身,“我本來是吩咐他想辦法讓武崇訓在朝堂上出麵阻止安樂當‘皇太女’,可沒想到他竟利用了你去威脅武崇訓。”
“可是隻是上奏反對而已,為何要費這樣的周折?而且又怎麼會危及生命呢?”我終於將最疑惑的問題問去。
他轉過身,對著我道:“因為無論是誰反對,我都會想辦法幫助安樂殺掉他——”
我張著嘴巴,不敢相信我所聽到的。這麼說,武延秀是故意安排一個能直麵反對安樂的人,然後再殺了那個人,就可以很輕易地得到安樂的信任,然後接近她,然後得到安樂背後強大的政治力量,為了這個誘人的政治力量,甚至娶她?
武延秀又走過來,上前抱住了還處在呆滯狀態的我。
“深深,這宮廷鬥爭就是這樣殘酷。不為牧者,既是羊群。但是不管怎麼樣,”他扳過我的肩膀,額頭抵在我的額前,聲音是那樣堅定,如同宣誓一般,道:“我都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他將我抱地更緊,好似想將我融入他的身子般,“想傷害你的,不管是誰,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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