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85 更新時間：08-06-29 15:24
康熙環顧了一周，帶著意味深長的口吻說道；“方才朕見爾等臉上均有悻悻之色，朕猜想各位愛卿定然暗地裏在抱怨朕數落大阿哥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吧？好，那朕就把話直說了吧，朕曆來以狩獵為習武，圍獵也非圖一時之享樂。而是提醒我滿洲兒郎，我大清是從何而來，怎麼能忘卻太祖太宗浴血沙場，如何在馬上拚死拚活掙來的一片天下？”
“而今，天下已定。”康熙瞧著眾人又道；“有人就以為可以花天酒地，歌舞升平了吧。朕自幼年到如今，大大小小狩獵無數次。朕豈是貪圖口舌，饞這一塊鹿肉之人？這還不是為了以後的未雨綢繆嗎！”說到這裏，康熙情不自禁的站起來，伸手指著禦帳的頂棚，上麵掛著他的親筆禦書“居安思危”牌匾，接著道；“居安思危是太皇太後的遺訓，朕時時刻刻不敢忘卻她老人家的囑托。朕每日念著三遍才敢上朝與眾愛卿討論國家大事，就是出巡在外，朕也把它帶在身邊，爾等為何就能放任自己呢？”
眾人聞言先皆是惶恐不已，繼而紛紛跪下磕頭，齊聲道；“萬歲爺，奴才們有望聖恩，知道錯了。”
“知道就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康熙招手讓禦前一等侍衛穆哈連到跟前，道；“賞賜皇十四子胤禎一隻烤鹿尾。他小小年紀，第一次隨朕狩獵，就射獵黃羊一隻，朕很欣慰，當得賞賜。”
胤禎忙從眾人中出列，然後從穆哈連手中接過鹿尾，感激的道；“兒臣謝皇阿瑪賞賜。”
康熙示意眾人都起身，笑著道；“好了，各位愛卿也不必過於緊張。朕隻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今兒還是君臣同樂，不談這些了。胤祉，你自幼喜愛典故，你講個來聽聽。”
胤祉畢恭畢敬的道；“兒臣領命，兒臣就說一個以前在無逸齋聽師傅們講過的一個典故，在唐朝，有這麼個不學無術的官宦子弟，某日他也學著有道之人的樣子嚴肅地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些君子，他們的子孫為什麼就被斬了呢？”兒臣聽了忍俊不盡。。其實是這個不學無術之人看來沒弄清這個"斬"字的意思。"斬"固然有"斬首"的意思，但它的本義則是“截止”，“斬首”也是從這個本義衍生出來的意思，把腦袋“截止”|了，不就是“斬首”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是古人的一種製度，立了功的人(君子)，他的待遇(澤)最多隻能沿及五代子孫，如果他的子孫沒有再立新功的話。按照著個製度，在子孫後代沒有再立新功的情況下，功臣及其子孫享受的待遇，每代降一等。這樣一來，即使功至奉了“公”，依“侯”“伯”“子”“男”的序列，到第五代之後，也就被逐出貴族的行列了，“澤”就“斬”了。其他功不及“公”的，連“五世”也到不了的。兒臣看來此"斬"隻涉待遇，和腦袋無關，大可不必那麼憂心忡忡。”
康熙笑了笑道；“老三這個典故，乍聽起來有些無味，但意義深遠，望眾愛卿多多理會其中含義。”又對身邊的眾侍衛道；“你們也要多讀讀書，都是朕親近之人，又是上三旗的親貴子弟。朕總不能捆綁著你們一輩子，總要放你們出去的，讀書，養性，才能謀得一官一職，造福百姓。”
穆哈連帶著費揚塔琿等躬身，道；“奴才們定當遵從聖命，多多讀書，不忘皇上對奴才們的厚望。”
康熙命人賞賜三阿哥一本論語的王陽明批本，三阿哥躬身謝過，接過書本退回了自己座位上。
接下來，康熙看了看胤禛，笑著道；“胤禛，你要給大夥兒講個笑話還是典故啊？”
胤禛恭敬地道；“回皇阿瑪，兒臣才智不及三位哥哥，笑話和典故，兒臣都不擅長。”
康熙別有意味的看了一樣胤禛，道；“那你也讀書這麼多年了，總該有些自己的心得吧？說來聽聽。”
胤禛道；“方才，兒臣想起了皇阿瑪早年的一首詩，今兒正好應景，胤禛獻醜了。”
然後不急不躁的背著，道：
“晝漏稀聞紫陌長，霏霏細雨過南莊。”
雲飛禦覽秋花濕，風到紅門野草香。
玉攆遙臨平甸闊，羽旗近傍遠林揚。
出晴少頃布圍獵，好趁清涼躍驌驦。”
詠誦完畢，胤禛道；“時才兒臣聽完皇阿瑪的聖訓，知道老祖宗們征討天下不易，皇阿瑪的一片苦心，兒臣等更是銘記在心，時時提醒自己。所以兒臣想起來皇阿瑪早年的這首詩，又觀皇阿瑪每次射獵無不百發百中，隻今兒一天就射獵黃羊二十餘頭，梅花鹿十二隻，不虧是我大清第一巴圖魯。”
康熙聞言，哈哈大笑道；“第一巴圖魯？老四這話說的口氣很大啊，朕不敢自稱是第一巴圖魯，隻求你們都能做我大清的巴圖魯，將來都做朕的左膀右臂，這天下才是鐵打的天下，萬年不衰的江山。”
康熙命人賞賜了胤禛一把寶刀，胤禛忙謝過，退回了自己座位上。
五阿哥胤祺在胤禛說話之前就急得直冒汗，這時見輪到自己說了，更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道道來。康熙一看，便知道他為人木訥，也就不為難他，和藹的笑著道；“胤祺，你不善於說這些個，就不勉強你說了。各位愛卿，朕剛才說讓眾阿哥都說說笑話，隻不過是開個玩笑。朕有這麼多皇子，每個人都講一個，估計到明天早晨也未必講得完。”繼而又道；“胤祥，胤禎出列，你們雖然年紀不大，朕也不為難你們，不讓你們講笑話，說典故。你們從小習武，就在殿外表演一番給大夥兒助興。”
胤祥見康熙提到自己哥倆，忙領著胤禎從眾人中出列，道；“兒臣等遵旨。”
於是康熙命人拉開帳子，胤祥和胤禎就在殿外比劃起來了，小哥倆拳腳上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眾人也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們。
過了一會兒，胤祥和胤禎打得滿頭大汗，也沒分出個勝負來，康熙笑著道；“好樣的，胤祥，胤禎你們今兒就到此為止，都回來吃鹿肉吧。”，繼而康熙又看了一眼大學士張英，微笑著道；“圃翁(張英字號)啊，方才朕的阿哥們那些雕蟲小技，定然不為你所看在眼裏。朕讀過你的《一統誌》，《淵鑒類函》、《政治典訓》、《平定朔漠方略》總裁，著有《篤素堂文集》、《周易衷論》等，想必你定然知道很多典故吧，今兒給大夥兒也來講解一個吧。”
張英聞言，微微吃了一驚，躬身道；“萬歲爺此話差矣，微臣不過讀過幾本書而已，然眾皇子們人人聰明睿智，是人中龍鳳，微臣怎敢妄加定論呢。不過時才萬歲爺讓微臣講一個故事，微臣雖不才，但君命不可違，微臣在這裏獻醜了。”隨即又頓了頓嗓子，朗聲道；“臣聽過一個典故，這是前朝智士張居正說過：“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有容乃大，出自《尚書》。無欲則剛，出自《論語》。《尚書•君陳》：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論語•公冶長第五》：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林也欲，焉得剛？”佛經上有一句話，叫做“無欲則剛”，意思是說，一個人如果沒有什麼欲望的話，他就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必怕了。和尚在寺院裏修煉一輩子，末了沒有一個不想上西天的；道士整日閉關打坐，末了沒有一個不想白日飛升的，可見雖然“無欲則剛”，但要做到“無欲”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欲”，實際就是一種生活目標，一種人生理想。古人常言：“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刃，無欲則剛”，是對山河雄偉的讚美，說明海的大，山的挺撥。也可比喻人的胸懷寬廣、大度，即要有寬容的性格，又要為人要正直，不要有任何的私欲，要大公無私，方可站得穩，行得正，無私則無畏。微臣知道一個典故，當年李成梁被派戊守新疆，途中路過張居正的家，張送李一副對聯以示勉勵：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先生在《論語新解》中解釋“林也欲，焉得剛？“時說人多嗜欲，則屈意徇物，不得果烈”。“此章僅言多欲不得為剛，非謂無欲即是剛。如道家莊老皆主無欲而尚柔道，亦非剛德。”微臣想張居正的意思和論語這條更近，是儒家的，是做人為官的一種操守，和釋、道講“無欲”不是一回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就是說要豁達大度、胸懷寬闊，這也是一個人有修養的表現。古人過去有句俗話，叫做“宰相肚裏能行船”。姑且不論那些宰相是不是都是有肚量的人，但人們都把那些具有像大海一樣廣泛胸懷的人看做是可敬的人。“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中的”欲”意思是想得到某種東西或想達到某種目的的要求。欲是人的一種生理本能。人要生活下去，就會有各種各樣的“欲”。但是，凡事總要有個尺度。欲望多了、大了，就要生貪心；欲望過多過大，必然欲壑難填。貪求欲者往往被財欲、物欲、色欲、權勢欲等等迷住心竅，攫求無已，終至縱欲成災。”
康熙聽完，稱讚道；“好一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韌，無欲則剛。恭歉禮讓，韜光養晦，讀書明誌，淡泊寧靜。圃翁啊。朕還聽過你早年一個故事，你在京城為官的時候，得知家人與鄰居為建圍牆而爭地皮一事，他們還向你致書求助時，而你遂修書一封，題詩一首日；“千裏修書隻為牆，，再讓三尺又何妨？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難得的是你不但沒公報私仇，還勸導家人忍讓為上。。眾愛卿，你們看圃翁身為朝廷高官，卻不像某些權貴那樣，依仗權勢為家族爭利，反而采取了謙讓不爭的態度，教育家人要淡化與他人的爭鬥意識。家人亦深明大義，將待建的圍牆退讓三尺。而鄰居呢，見圃翁如此公道辦事，遂將正欲修建的圍牆退讓三尺。於是，兩家的圍牆之間。就形成了一條六尺寬的小巷。從此兩家不爭不吵，和好如初後。你們看如果我大清朝都像圃翁這樣為官清廉，何患不能鞏固人心呢！”
明珠為人狡猾，見康熙偏愛張玉，便第一個站出來，恭敬的道；“萬歲爺這番肺腑之言，奴才們要是不理會，那真是畜生不如，人神共憤了。奴才們定當效仿張大學士，不辜負萬歲爺的聖恩。”
康熙暗地裏冷笑的瞥了明珠一眼，嘴上道；“好了，大道理就講到這裏了。愛卿也都餓了吧，繼續吃吧。”又看了角落裏的大阿哥，輕輕歎了一口氣，道；“胤褆，你過來。”
大阿哥誠惶誠恐的走過去，低頭聆聽聖訓。
康熙道；“你年紀依然不小了，還是朕的皇長子，朕要是不嚴格對你，你又如何在你兄弟們中自處？你也罰過了，過後好好想想朕所說的話。明天還要隨著朕繼續圍獵，你退下進食鹿肉吧。”
大阿哥聞言，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道；“回皇阿瑪，是兒臣糊塗了，兒臣。。。”
康熙不悅的道；“好了，朕最見不得男兒落淚，你凡是有點性子，就牢牢記住朕的話，退下吧。”
大阿哥忙收淚，跪下康熙磕頭後，就退回自己的座位下。
眾人又進食了一些鹿肉和別的野味，酒過數巡之後，方才散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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