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8 更新時間：09-02-17 01:25
從天塹摔下來的時候，就覺得這處絕壁不僅陡峭，而且非常高，如今要重新再爬上去，那感覺卻已不是止用‘高’來形容，而是像在‘登天’了。
斑斕凝神貫注，雙手持刀，縱身躍起，將赤焰刀往絕壁上一劃，登時借力往上閃出近十丈的距離，他在珊瑚礁上著力一點，身子往上又衝出幾許，再一閃，已飛身離地十六、七丈有餘。斑斕就這麼或是用刀在無從下手的絕壁上輕劃借力，或是見有突兀岩石便踏足往上，堅持不懈地持續地努力保持六～八丈距離地不停閃躍著，倒是將如此看似無極的漫漫攀援之路縮短了不知多少倍，以至於玲瓏下來的時候用了大半個時辰，而斑斕此刻全程不納地再攀附上去，居然也用了差不多相當的時間。
行至地麵的時候，這孩子早已虛脫乏力，全身如從水中浸泡出來般被汗水濕透，一放下玲瓏，他即刻悶身摔倒下去，轉眼間不省人事。
他累至如此，中途卻沒有任何怨言，甚至沒有提出放下玲瓏，而是一味地忍耐著，因為他知道，除非能這般不顧一切地利用自己能瞬間閃躍出數丈的特異功能之外，要從下麵上來，真的是可以活活折磨死一個人的。
更何況那個人還隻是一個孩子，一個剛好與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孩子……
★☆★★★☆☆☆★★★☆★
斑斕再度醒來的時候，已躺在一間幹淨舒適的房間中了。
周圍彌漫著濃濃的草藥的味道，空氣中隱隱約約間還夾雜著一絲經長年累月融入空氣中的煙絲的味兒。感覺身體上疲憊盡消，溫暖自由的感覺再度浮上心間。伸展四肢打了個嗬欠，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當他定睛看清楚玲瓏居然呼吸平穩地睡在自己身旁的時候，他覺得她好可愛並且稍稍帶著感激；然後他看見了剛跨過門檻出現在房間中的黑黝黝的三尺小老頭，心不由得狂跳一下：老人有一雙深沉睿智、見仁見智的雙眼，似乎能在無形中洞悉這世間無常反複的過去未來。
“你醒了，孩子。”老人對他扯了扯嘴角，“是啊，一天一夜了，也該醒了…別吵醒她，你出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尚且不太明白目前是何狀況的斑斕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小心地翻身下床跟著老頭下樓。男孩心中固然好奇，可見這古怪老頭的模樣似乎並不善與人親近，也不便追問，隻得默不吭聲地尾隨著。
老頭帶著他離開居所，隨意往森林深處信步徜徉。沉默並沒有得以持續多久，隻見他一臉詭異地回過頭望了他一眼，試探道：“你們的事兒玲瓏都和我說過了。她背你到我這兒來，說你無依無靠，一個人浪跡天涯…那孩子連家都顧不得回，一直守在你旁邊，我看她掙紮不過，才勸她去睡了。”
“……”斑斕抬眼望向老人銳利的眼眸，神色間頗為動容，隻一轉眼，又暗淡下去，默默地垂下腦袋。
“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老頭獰笑一聲，若有所指地問道。
“謝謝。”斑斕不卑不亢地回答。
“哼，你就別裝了。”那狡詐的小老頭一斂神，肅然道：“當時你渾身濕透，可是我親手為你換的衣裳……你有什麼秘密，還能瞞得過我麼？”他抬起手，指向孩子的心口：“那種東西，誰都認得。”
聽他一語道破，斑斕霎時赫得疾退三步，臉上血色退盡，伸出一隻手緊緊拽著胸前的衣裳，額頭不自然地滲出細細密密的虛汗，神色戒備地警惕道：“……你想做什麼？！”
“哦，反應挺大的啊，嘿嘿嘿。”老頭吐出一口煙圈，粗俗地將煙槍在稍稍抬起的大腿上輕敲了兩下，用一種閑適調侃的語調淡淡而論道：“看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如果你的身份暴露出來，我保證你就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被碎屍萬段的命運，你信麼？”
“信。”這回孩子倒是回答得幹脆，不過接下來他卻神色傷感地微微一笑：“可是斑斕已經回不去了……被詛咒的孩子，到哪裏不是一死？甚至還連累了那麼多人……”他別過臉，黯然絕望道：“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存在的好。”
“哦？有這等事？難怪你怎麼會跑到這裏來了……”老頭饒有興趣地盤腿席地而坐，“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等死。”斑斕撇了撇嘴角，苦笑道：“浪跡天涯吧，直到被抓到的那一天……天下如此之大，竟沒有斑斕一隅容身之地。”他心下悲哀，不覺搖了搖頭，歎氣道：“唉，隻怕就連荒山野嶺中出沒害人的鬼魅妖孽活得都比我自在——至少它們還有同伴啊……而我呢？除了給身邊的人帶來災厄之外，還有什麼？”
微風悄悄拂過樹梢，葉浪沙沙作響，漫天飛絮迷亂了雙眼，遠處層巒疊嶂的青山遂顯得更加飄渺不可及。那絕望無助的浪語被空靈曳地的長風卷起，層層散漫開去，天地間肅然寧靜下來，隱約泛起一陣莫名的哀傷。
不知是否觸景傷情，孩子無助地閉上雙眼，自然而然地淌下兩行清淚，抬手拽曳著衣袖抹去，神情間平添幾分無奈的淒苦。
老人猶豫一下，仿佛下了重大決心一般緩緩道：“不如留在我這裏，反正對我來說，一個徒弟和兩個徒弟之間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當然，不願意你可以走，我並不會強人所難。”說這話的時候，老人的聲音放得低沉緩慢，帶著誦經般迷惑心智的呢喃，讓旁人聽後神智為之所奪：“你放心，你的身世我對任何人也沒說起過，玲瓏她什麼都不知道……隻要你自己不透露出來，我保你平安長大成人。”
斑斕愣愣地抬頭望向老人，一時間猶豫不決。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不要現在立刻回答。”老人揮了揮手，身子往後麵的樹幹上一倒，不耐煩地催促道：“去吧去吧，孩子，該說的老頭子我已經好說歹說地全說完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孩子咬了咬牙，略鞠一躬，轉身往回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那3尺的瘦削小老頭才抽動了兩下臉龐的肌肉，眼光淩厲地一掃十丈以外一棵百年蒼鬆，譏諷道：“還躲在那兒幹嘛？你想變成雕塑還是就地在樹上生根哪？”老頭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那蔥翠欲滴的青鬆紋絲不動，好像乘著溫暖午後懶懶的醉意睡著了一般，沒有半分回應。卻是老頭氣不過跳起身來，隨手抓起一塊石子作勢欲丟，至此樹枝上才傳來一陣告饒聲：“別別別，您老人家小心閃了手，還是我自個兒下來得了，嘿嘿～”
話音未落，隻見打樹冠上蹦下一名英俊瀟灑的青年男子，他雖口中告饒，臉上卻一直笑嘻嘻的，絲毫沒有恐懼害怕的樣子。仔細看來，這男子不過20上下，生得也是靈慧機敏、細皮嫩肉的，頗討人喜歡的模樣。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怎麼跑這裏來了，不怕回去晚了挨你老子鞭子了？”看清來人之後，小老頭的語氣明顯放緩和了，站起身，招手示意他過來，眼中倒顯出一份疼惜。
“小迦挨不挨鞭子還不是看老師您一句話的事兒？哪有父親因為兒子看望老師而生氣的，您說是吧？”男子輕快地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頑皮地咧嘴一笑，“倘若老爹怪罪下來，還請老師幫小迦說兩句好話罷。”言畢，躬身作揖，卻被老頭哭笑不得的一煙槍打跑。
“死小子還是這麼滑頭！你該不是又想要跑出去雲遊四海了吧，下次見到你老子，定叫他狠狠打斷你那雙停不下來的腿！”說完又是一棒子敲來，那名喚小迦的男子這次卻不避不閃，體恤乖巧地挨了一下，傻傻地嗬嗬直笑。待老人發泄夠了，他才佩服地誇道：“老師果然高明，原本你來這裏就是意圖收他們二人為徒，一番計較下來，倒似他們主動找上門來，得老師您開恩收留的哩！”
老人一棱雙眼，自嘲道：“高明什麼？不過剛巧機緣巧合罷了……這樣也好，不用打草驚蛇便傳授教導他們長大成人，我也算了了一樁心願，不然總是放心不下的，唉……斑斕他還未認我這個師父哩，切不可高興得太早。”
“哪能呢，那孩子心裏早歸服了，就是一時嘴皮子硬……嘿嘿嘿，我自然是知道的，小時候小迦也常常因此被老爹追著滿地亂跑呀，嘿嘿，年歲稍長些自然就改掉了……當然老師你也別指望他真改了，不過披上一層偽裝罷了。”那猴子似的男子一番話說完，見老頭又氣又惱地又是一棒子敲過來，趕緊閃開數丈，嬉皮笑臉地不住作揖打躬，告辭道：“老師，小迦就先走了，老爹那邊，看在小迦不遠萬裏前來探望您老的份上，還請您還多照應著，嘿嘿嘿。”說完，手中一閃，丟來一物，老頭接了，仔細一看，居然是仙家修煉數千年的碩大獼猴桃精體，被那小子灌入符咒煉化了，一個個呈晶瑩雪白的陶瓷娃娃般的形狀，三、四寸長，二寸寬，總共十二個，一並封入禮盒中，玲瓏可愛，讓人愛不釋手。
要這小子練功修行也這般用心就好了……老人看著手中的厚禮，唏噓感慨，不禁搖了搖頭，再抬眼時，那青年男子早已不知所蹤。
轉身回屋，看見在門楣前來回踱步的孩子不好意思地跟上來，支支吾吾猶豫了半天，終於深深地垂下腦袋，羞怯小聲地喚了一聲：“師父……”
他突然想笑，卻在眼角滑過明媚豔陽投影在木質的牆板上，搖曳出星星點點迷幻光斑的時候生生咽了下去。
——還早呢，未落的路還很長。要笑到最後，那才是真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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